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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甲申之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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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二月的晉北,一片寂寥,沉重的積雪,壓著一層又一層,空氣中都散發著壓抑。

山西自從平陽陷落後,河津、稷山、滎河也都失陷,其他府縣多望風送款投降。

二月初,劉宗敏渡過黃河,擊破汾州,巡視河曲、靜樂,攻打太原,抓住晉王朱求桂,巡撫蔡懋德被殺。

李自成大擺鑾駕,八十一抬轎子,選定吉時——已時整,一分不差地從南郊起駕入城,住進晉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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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此之前,劉宗敏就帶著五百騎兵,抄了晉王,以及其他巨紳豪富之家,獲得大量的錢財,用來犒賞三軍。

“大事不好——”

就在文武百官濟濟一堂,分享勝利的喜悅,突然,果毅將軍吳汝義突然闖進殿中:

“陛下,澤侯從長安遞交的緊急文書。”

李自成眉頭一皺。

“放肆——”牛金星一見,忙怒道:“未有宣召,你怎地突兀進來?”

“啊?”

吳汝義一楞,見李自成氣色不好,忙請罪。

“算了!”李自成嘆了口氣:“呈上來吧。”

一點規矩都沒有,我可是皇帝了。

很快,文書被李自成攤開。

只見,其彙報三件事:

老回回病故。

張獻忠入蜀。

襄陽被圍攻。

隨即,書信被傳下去。

“陛下,北京在望,些許襄陽算什麼?”

宋獻策忙說道:“如今最要緊的,還是拿下北京,以順代明,如此,只須一道詔書,天下自然平定。”

李巖、牛金星等皆以為然。

懷揣著定鼎天下的熱情,李自成迫不及待道:

“那就不要管他,咱們即刻出發,拿下北京城。”

此時,他的雙目中,飽含著熱切。

眾人也同樣迫不及待地想要住進北京城。

隨即,闖軍勢如破竹。

二月十六,兵臨寧武關。

三月初一,寧武總兵周遇吉誓死抵抗,城堅難催,闖軍死傷七萬餘人,傷亡慘重,屠城。

當晚,大同總兵姜瓖投降,宣府總兵王承胤降表亦到。

十一日,大順軍開進宣府。

十五日,北京西北門戶居庸關守軍,監軍太監杜之秩、總兵唐通不戰而降,李自成軍隊長驅直入。

這般,順軍的兵馬不斷膨脹,從三十萬,擴張到了四十餘萬。

……

而此時,北京城卻亂作一團。

二月的街頭,人影稀疏,枝葉掉落,只剩下枯木,恍若末日一般。

皇宮大內一片惶恐,城內拖家帶口離開北京的,日以萬計。

慌亂的崇禎皇帝,再次下罪己詔。

又發勤王令,命天下軍隊前來勤王。

無奈,他又向王公貴族勸捐,結果只有寥寥二十萬兩。

他第二次召見翰林學士李明睿,詢問南遷事宜。

李明睿則不厭其煩地勸說道:“陛下可假借去山東祭拜孔廟,只要到了淮安,自可安然無恙。”

崇禎一臉猶豫,但對於沿途的驛站,軍隊,運河,頗有幾分探究。

李明睿語重心長地催促道:“天命微密,當內斷聖心,勿致噬臍之憂。”

不得已,再次召開廷議。

議題也是很直接:如何解決京畿之危。

“李明睿有疏勸朕南遷。國君死於社稷,朕將何往?又勸朕先讓太子往南京,諸卿以為如何?”

崇禎皇帝滿是期望的看著眾臣。

陳演眉頭一皺,他向來反對“南遷”,示意兵科給事中光時亨。

光時亨明白,忙厲聲道:“陛下,臣請殺李明睿。

不殺李明睿,不足以安定民心;不殺李明睿,何以治天下!”

說白了,光時亨強烈要求效仿于謙,守衛京城。

於是,南遷之意,就此罷了。

朝廷上下,人心盡南向。

三月十六日,訊息傳來,李自成兵臨居庸關,並且拿下皇陵所在的昌平。

於是,廷議再次召開,參加廷議的,還有昌平守陵太監杜勳。

他被李自成派來談條件。

面對眾臣與皇帝,杜勳顫抖匍匐,哆嗦道:

“李賊言語三件事,一乃割據西北為王,二為軍餉百萬犒軍,最後願朝廷剿賊,御虜,聽調而不聽宣……”

聽完,崇禎眼皮抽搐了些許,疲憊的雙眸望著諸臣。

說實在的,這條件還算可以,西北早就沒了,貧瘠不堪,錢財什麼的也無所謂。

但,若是應下,朕豈不就是宋徽宗了?

良久,他才開口道:

“諸位卿家以為如何?”

面對崇禎的詢問,大臣們默不作聲。

這又是找替罪羊啊!

崇禎皇帝一貫做法,大家太熟悉了。

每每遇到重大事件,皇帝總是把大臣推到幕前唱戲。

戲唱好了,便可以歸功於自己的“天聰聖明、沉機獨斷”;萬一戲唱砸了,他便翻臉無情,將奉命行事的大臣一巴掌打下去,甚至不惜殺人滅口。

前車之鑑,歷歷在目啊。

崇禎十五年,皇帝秘密派遣兵部尚書陳新甲與清軍商量合議之事。

不料,此事洩密,朝廷內外一片譁然。

崇禎惱羞成怒,不顧大臣周延儒、陳演等人苦苦勸告,毫不遲疑地殺掉了陳新甲。

卸磨殺驢,太果斷了。

此時得不到回應,崇禎心中暗歎不好,但又舍不下顏面。

眼皮抖了抖,他急了,便扭頭,看向內閣首輔魏藻德:“今事已急,卿自可決之。”

(張演知亡國不遠,二月末請辭)

“微臣,微臣謹聽聖裁!”

魏藻德是崇禎十三年狀元出身,不過四年,就擔任首輔,可謂是官場上的奇蹟。

他一向口才極好,口若懸河,但此刻,他閉嘴了,一聲不吭,就撅著屁股。

“我是問卿家有何建議?”崇禎忍不住再三詢問,魏藻德此時像啞巴一樣,跪在地上,屁股撅得老高……

崇禎感覺自己氣瘋了,一把推翻了龍椅,“推御坐僕地”。

“那就,拒絕闖賊的條件。”

這下,眾臣譁然。

大臣們目瞪口呆,實在搞不懂皇帝的操作。

朝廷亂作一團。

唯獨一旁的王承恩,還算比較瞭解這位皇爺的心思。

他面子掛不住,不肯承擔罵名。

最後,他在賭。

北京城崇禎二年也被圍城,勤王之師趕到,解了圍困。

加上正統年、嘉靖年,連續三次解圍,崇禎皇帝抱有很大的僥倖。

而且,早在三月初五,他就封吳三桂為平西伯,允其棄寧遠城而入山海關的請求,又緊急命其勤王。

所以,只要吳三桂勤王,京城就獲救了。

只是……

王承恩隨氣鼓鼓的皇帝離去,憋了許久,才忍不住說道:

“皇爺,吳三桂遷徙寧遠數十萬人入關,本就非短時間就能解決,況且山海關距離京城六百餘里,信使一來一回,加上行軍,非十餘日才至……”

聽聞此言,崇禎沉默許久。

“奴婢該死妄言朝政!”

“不,你說的對。”

崇禎嘆了口氣,聲音沙啞:“只是,朕寧做亡國之君,也不做亡國之俘。”

廷議結束後,崇禎心思百轉,在整個朝廷,他連個商議的人都沒有。

“我不是亡國之君,他們都是亡國之臣,飯桶。”

氣急敗壞下,他決定,將宮門、城門的防守軍權,全部交給宦官。

口諭發下不久,他就親自來到城門,巡察防務。

可是,結果讓他大失所望。

瘟疫肆虐,腐敗盛行,再加上多年來的抽調,京營之兵卒,死傷過半,只有不到五萬羸弱之兵。

京軍近三萬匹戰馬,僅剩一千匹可以騎乘。

要知道,四九城數十裡,十五萬個垛口,十萬八萬都嫌不夠。

城樓上,數千老弱殘兵,還缺衣少食,瘦骨嶙峋,上了城樓,大都躺倒大睡,根本沒有人認真防守。

見到皇帝來了,急得督戰的軍官用鞭子抽。

但起來一個,另一個又躺下了,絲毫不給皇帝面子。

朱由檢臉色鐵青:“好,好,堂堂的京營,盡是這番貨色。”

堂堂的大明皇帝,竟然連普通的兵卒都奈何不得。

此時,他才真切的明白,自己的大明,真的是爛到骨子裡了。

這一刻,他萬分的想念孫傳庭、孫承宗等。

失望地離開城門,朱由檢心中越發的悲涼。

輝煌雄偉的紫禁城,住著上萬人,此時竟有一種孤寂之感,夕陽的餘暉撒下,其影子,越發的瘦長。

王承恩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忙攙扶道:“爺,還是回去用膳吧,民都一天沒吃東西了。”

“我吃不下!”

朱由檢兩鬢斑白,面如死灰,一點精神氣都沒有。

曾經的雄姿英發,信誓旦旦,如今,卻變成了孤家寡人,眾叛親離。

偌大的紫禁城,他竟倍感悲慼。

路過的宮女、宦官,一個個腳步飛快,對於皇帝也極為敷衍,顯然是顧著逃命了。

朱由檢驚詫,這時候逃什麼?

王承恩直接攔下逼問,宮女才道:“啟稟陛下,闖賊已經開始攻打九門,都傳聞京營三大營,已經降賊了。”

“什麼?”

朱由檢面色更加難看,九門乃是外城所在,三大營又投賊,顯然北京是真的守不住了。

一想到此,他忙道:“出宮!”

王承恩忙應下,準備車輿,出了宮城。

略顯簡陋的車架,在御道上行走,朱由檢的滿目蕭然。

只見,那些皇親國戚,勳貴高官,一個個緊閉大門,彷彿與城內隔絕,自成天地。

“派人去敲敲!”

隨即,王承恩讓人敲打,即使搬出皇帝的名頭,也無一人應下開門。

朱由檢嘆了口氣:“回去吧,看來他們已經有所決定了。”

這些與國同休的勳貴,皇戚,此時竟然如此,朱由檢不由得冷笑起來:

“朕讀史書,從未見過,前朝勳貴能繼新朝之富貴,可笑,可笑。”

說著,他登上了煤山,遠遠望去,只見安化門一帶,此時也一片烽火。

“那裡是方正化所守之門吧?他也投降了嗎?”

朱由檢悵然道。

王承恩眺望一眼,低頭道:“奴婢不知。”

“只是可惜了我的百姓。”

朱由檢喟然長嘆:“朕御宇十七載,不曾恩惠百姓,如今,最後竟然連累他們受苦,唉——”

徘徊良久,他似乎想到什麼,天已大黑,他回到了乾清宮。

“陛下,闖賊入了城。”

這時,太監王廉火急火燎地跑來,哭啼不止。

“朕知道了。”

朱由檢麻木的點點頭,飲了兩杯酒水,臉色才紅潤些許。

“陛下,您身份貴重,還是投了吧!”一旁侍候的太監張殷,忍不住道。

“投降?活著?”

朱由檢麻木的神色一變,突然暴躁起來:“我看是你想要活著吧!”

說著,不待後者反應,他直接抽出侍衛的腰刀,一把結果了其性命,血流不止。

“呸——”

朱由檢望著屍體,冷冷道:“我若是投了,太子怎麼辦?大明怎麼辦?”

說著,他眼神癲狂,兀自地狂笑起來:“這樣一來,大明豈不就是真的亡了?”

“想要拿走我朱家的天下,沒那麼容易。”

“我寧死,也不會讓流寇坐天下。”

癲狂了一會兒,他才緩過來,繼續飲酒,狂飲,對於面前的菜餚,毫不下筷。

臉頰上的紅暈越發的明顯,朱由檢這才寫下詔書,命成國公朱純臣統領諸軍和輔助太子朱慈烺。

隨即,他又讓人將太子皇后妃嬪叫來,簡單叮囑幾句,就命人分送太子、永王、定王到勳戚周奎(後族)、田弘遇家(田貴妃)。

面對結髮夫妻的周皇後,朱由檢難得放開情緒,大聲哭泣道:“皇后,你是國母,理應殉國。”

“妾跟從您十八年,陛下沒有聽過妾一句話,以致有今日。

現在陛下命妾死,妾怎麼敢不死?”

周皇後面露悲慼,最後看了一眼瘦弱且大哭的皇帝,勉強露出一絲笑容道:

“只是,陛下,您早應該送太子南下的啊!”

說著,她自解白綾,拒絕了宮女的幫忙:“這是我最後一程,讓我自己來吧!”

椅子,白綾,皇后,讓乾清宮越發的悲涼。

“哐當——”椅子掉落。

“啊——”親眼目睹妻子的死去,朱由檢的哭聲越發沙啞起來。

良久,他扭過頭,對著袁妃道:“你也隨皇后去吧。”

“妾,拜謝陛下!”袁妃哭著告別,隨即也自縊身亡。

目視著兩具屍體,朱由檢悲痛道:“別怪我,皇家人,自有皇家命,決不可赴靖康之恥,這對你們,反而更好。”

命人收斂屍體。

歇息了良久,似乎緩了一些,朱由檢扭頭,對著一直陪伴的王承恩道:“去把兩位公主叫來吧!”

“陛下——”王承恩有些不忍。

“去把!”朱由檢擺擺手,道:“這對她們,是最好的結局了。”

很快,十五歲的坤興公主(長平公主),以及六歲的么女—昭仁公主都來了。

“父皇!”兩位公主行禮道。

看著長平公主俏麗的臉蛋,朱由檢流著淚,淒厲地喊道:“你們為何生在帝王家啊!!!”

說完,他左袖遮臉,右手拔出刀,狠狠地砍去,中了她的左臂,接著又砍傷她的右肩,以為她死去,這才放過。

六歲的昭仁公主,也被一刀刺死。

小臉滿是驚恐。

上一刻,她還甜甜的喊著父皇。

“啊!”低吼一聲,朱由檢強忍著痛楚。

隨即,他拎著刀,又去砍死了幾位妃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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