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于謙話語一轉，“翰林院裡頭，卻並非全無人才。”
“精挑細選，還是能挑出一些來的。”
“微臣可以將他們帶在身邊，先教育一段時間，看各人的表現，再決定要不要讓他們獨擋一面。”
“如此以來，便可以把風險降到最低，同時提升農莊法的普及效率。”
智者不打無準備之戰。
于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智者，但處理國家大事時，他確實都會提前做足準備。
像這翰林院之事，就是如此。
早在農莊法施行之前，于謙就已經想到了這一步，甚至都提前準備好了一份名單。
此時皇帝問起，于謙順理成章的將名單交了出來。
“陛下，這些是微臣以為，較為合適的人選。”
朱鈺眉毛一挑，將名單取來一看。
名單上，大多是並不瞭解的名字，他對歷史不是很熟，尤其是大明這段歷史，只對少數關鍵事件、人物，有較深刻的印象。
“朕有印象的這些，大多數在歷史上，都得到了不錯的評價。”
“少數則是鬱鬱而終，在民間的名聲不錯，可惜直到最後，都沒能大展宏圖。”
朱鈺將名單放到桌上，用鎮紙壓住，笑道：“看來於少保早有準備啊。”
“好，這份名單，朕就批了。”
說著，皇帝伸手拿起印章，輕輕在這份名單上一印。
朱鈺神色驟然嚴肅：“傳翰林院大學士、翰林院傳讀學士、翰林院傳講學士……等人，配合於謙於少保，推進農莊法。”
“年關一過，此令生效，非重病者，非特殊原由者，不得違抗。”
說道這，朱鈺話語一頓，左手拿著大棒，右手拿著蘿蔔，打一下大棒給一根蘿蔔，是皇帝的基本操作。
“農莊法之推行，大不易。”
“表現出眾者，重重有賞。”
到此，這條皇帝口諭，算是完了。
朱鈺臉上露出笑容，轉過頭來問道：“成敬，都記下來了嗎？”
身穿紅袍的老祖宗太監，恭恭敬敬的俯下身來答道：“回稟陛下，都記下了。”
朱鈺這才滿意的點點頭，書房內的氛圍隨之一鬆。
於謙和金濂互相對視一眼，後者的眼神裡更是感慨萬千。
沒有體會過皇帝對於謙這種堪稱無條件支援的態度，像他們這些大臣，有時是真的很難理解於謙和皇帝之間的關係。
此刻粘了於謙的光，金濂也算或多或少體驗了一下這份無條件的信任，要說內心沒有感觸，自然是不可能的。
回顧正統年間，不知多少英雄漢，一心為國，一心報國！最終卻死於皇帝的疑心。
不知多少傑出人才，兜兜轉轉，在皇帝反覆橫跳中，像被血肉磨坊反覆碾壓似的，漸漸失了血性，成為他們最厭惡的模樣。
再對比眼下，態度極為明確，意志堅定，目光長遠毒辣犀利，用人不疑的大明新帝。
兩者間的差距實在太大。
大到了讓人有些繃不住的程度。
金濂眼角甚至出現了一絲絲淚光。
這位戶部尚書，趁人不注意，悄悄低下頭，抹了一下眼角。
“金大人，怎麼了？”朱鈺疑惑的關懷道。
金濂笑著答道：“回稟陛下，眼睛裡不小心進了沙子，已經無礙了。”
朱鈺點點頭，若有所思，既然金濂不打算展開這個話題，他也就沒追問。
朱鈺轉而主動提起了另一個話題。
今年過年送給百官的禮物，基本已準備到位，這兩天就要送出去了。
“正好兩位來都來了，乾脆把禮物給帶走吧。”
這確實有點不符合規章制度。
但無所謂，權力逐漸穩固的皇帝，大臣都是說砍就砍，偶爾冒犯小規則，又怎麼了！
或許此舉的確會讓一些官員，對皇帝感到不滿，乃至於不喜。
可話又說回來了。
只是這種程度，他們就敢對皇帝不太滿意，像這樣的角色，朱鈺乖乖遵守這些細枝末節的小規則，就能指揮動他們嗎？
怕是不行吧！
所以說到最後也是沒差的。
書房內，兩位大臣面面相覷，俯首道謝，隨後陸續退下。
等到兩人都離開，朱鈺靠在書房的椅子上，感到由衷的欣慰，以及疲憊。
身為皇帝，尤其是一個希望做出一番大事業的好皇帝，他最近確實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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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自己選的道路嘛，咬著牙，也得一條道走到黑啊，皇帝可不能回頭，一旦回頭，便是無盡的血腥，無盡的動亂！
尤其是他的皇帝寶座，來的還不是特別正當，並不完美符合宗族禮法，是文武大臣拱衛出來的皇帝。
就更不能輕易動搖，左右搖擺了。
別看現在朱鈺如繁花似錦，烈火烹油。
實際上，從登基以來，一步步走到今天，朱鈺一直是走在鋼絲線上。
但凡走錯了一步，哪怕是一小步，都得付出極為慘痛的代價。
一旦犯了明顯的錯誤……
文官集團，不會給他這個皇帝，留下第二次機會！
“於少保，金尚書，來來來，這是陛下給你們二位的禮盒。”
“別急著走，還有這個，這些是陛下親筆書寫的祝賀信，於少保的這份，可是陛下寫的第一份，剩下的這些，都是命宮裡的老夥計，印刷出來的，卻也算是陛下的親筆所書了。”
成敬笑呵呵的帶著兩位大人來到庫房，取出兩個高高大大的錦盒，分別交給二人。
看到這份厚禮，兩人反應各不相同，于謙下意識想要拒絕，可一想起如今的處境不同，皇帝賜不可辭，還是收了下來。
有些時候，過度低調，過於簡樸，很有作秀的嫌疑。什麼地位，什麼人，就該有什麼樣的表現。
這才能和皇帝相得益彰！
金濂就沒這麼多破事了，果斷將禮物收了下來，臉上帶著笑，打算親手抱著禮物回家去。
臨近大年三十，于謙傍晚黃昏時，終於歸家了。
負責看大門的僕人看到大人回來了，驚喜交加，歡呼雀躍。
董氏雙眼帶著淚花，一路小跑而來，見到自己的丈夫歸來，忍耐不住，當場撲進了於謙的懷裡。
于謙神色複雜，將其摟在懷裡，嘆了口氣。
“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