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何人在高呼日月不落，大明永輝？”
側耳聽清遠處傳來的聲音，朱鈺臉色不禁微變，好奇詢問了一句。
見到郕王殿下開口，原本還在爭吵的文武百官，立即閉上了嘴。
眾人面面相覷，成敬這時向前一步，來到朱鈺身邊俯下身子，小聲道：“臣曾聽說，於大人打算在軍中演講，戰前動員，如今應當是於大人在練兵。”
朱鈺回想昨日，和於謙的交流，心裡暗自點頭，這老大人還真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一時間，不由神色微動，煌煌大明，將士無數，于謙臨時拉出來一支隊伍，都能有如此氣勢，聲震京城！
那二十萬精銳大軍，又該是怎樣的輝煌？又該是怎樣的氣派！
結果，卻被廢物皇帝一朝葬送殆盡，這滿朝文武百官，居然有這麼多人，心裡不想著報仇血恨，反而是想逃跑，哪怕代價是亡國……
想到此處，朱鈺眼神逐漸兇狠，臉上反而露出笑容來。
“諸位文武，可聽見這天邊的聲音？若是孤沒猜錯，應當是於大人所練新軍！”
文武百官摸不透郕王心思，卻也知道最近于謙與朱鈺走的極近，這一個個都是人精兒，頓時吹捧了起來。
有的說新軍氣象不凡，日後必有大成就，有的說於謙能力超群，短短時間裡能練出如此軍隊，實在相當了不得。
但在百官之中，亦有人保持沉默，尤其是那些南遷派，個個臉色尷尬，站在原地不敢說話，也不能說話。
朱鈺笑眯眯的掃向眾人，忽然目光一頓，停頓在徐有貞身上，左手從寬大的袖子裡頭，掏出一封奏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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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大人為何沉默？難道是由於自己連夜送著家眷逃離京城，搶在所有人前，一騎絕塵，率先跑了，所以現在心裡尷尬，不好意思說話了？”
徐有貞低下頭來，神色難堪。
其他文武見到這一幕，哪裡不知道，殿下這是盯上了此人，一個個低眉垂目，不敢多說。
朱鈺呵呵一笑，敞開手裡的奏疏，隨意的丟到面前地面上去。
“孤這些日子以來，感受到了滿朝文武的熱情，奏疏可謂堆積成山，在其中，有些令人印象深刻，如今孤拿出來與大家共享一二。”
“來來來，這封奏疏乃是徐大人親筆所書，大家不妨來看看上面的內容。”
滿朝文武，沒有一人敢動。
哪怕是垂簾聽政的太后，此時都沉默不語。
偌大的奉天殿，安靜的落針可聞。
朱鈺不禁又是一笑：“各位這是為何？奏疏裡頭，馬屁拍的震天響，虛構罪名更是花樣繁多，如今孤就在面前，怎麼就不敢說話了？”
“徐有貞！”
說到最後，朱鈺面色一沉，宛如怒獅咆哮，冷冷的吐出三字。
徐有貞渾身一顫，趕緊上前一步，顫顫巍巍的行禮，嗓音顫抖道：“臣在！”
看他現在跟個鵪鶉似的，屁話都不敢再說，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朱鈺被氣笑了。
“孤問你，你在這奏疏上所說：‘于謙縱容士兵殺戮無辜良家子弟，罪惡滔天，百死難辭其咎’是何意思？”
“是五城兵馬司的那些都尉，駙馬，掙的錢還不夠多？”
“徐有貞！孤看你平時話挺多，嘴皮子挺利索，現在你來和孤解釋解釋！什麼叫良家子弟！”
“聚眾鬧事，橫行街裡，魚肉百姓，是為良家子弟？”
“暗中破壞水閘，私自售賣官糧，以陳糧充新糧，一旦被查，立即便莫名走水，是為良家子弟？”
“冒充水鬼，暗殺官兵！襲擊錦衣衛！是為良家子弟？！！”
朱鈺一字一句，振聾發聵，怒吼聲鏘鏘有力，迴盪在奉天殿內。
文武百官低首！
無一人敢說話，無一人敢抬頭。
徐有貞渾身大汗淋漓，雙腿發軟，不斷顫抖著，張嘴想為自己辯護，卻發現根本就無從辯護。
他當然很清楚通惠河一事，裡頭藏著多少汙穢。
他當然很清楚，郕王口中所說，字字屬實，且都容易查到鐵證，根本就糊弄不過去。
他無言以對，無話可說。
朱鈺胸膛起伏，怒不可赦，雙眼死死盯著徐有貞。
“汝難道不知，此時正是大明危急萬分之時！”
“區區一點錢財，幾件墨寶，就把你給收買了？！”
朱鈺一腳踢飛地上的奏疏。
奏疏飛出幾米遠，輕飄飄的落到徐有貞面前停下。
徐有貞嘴唇慘白，終於是頂不住了，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的磕在地上。
想為自己求饒，卻說不出口來。
其他投降派之文武，見到他這模樣，心裡也是怦怦直跳。
誰不知道，郕王殿下主戰？如今對付這徐有貞，一個是他確實太過分了，另外一個恐怕也是……
一時，不知多少文武私下交換眼神。
朱鈺目光掃過百宮，暗自記下他們的表現，隨後失望的坐回椅子上，語氣冰冷的道：
“今日，孤本想拿你的頭，敲山震虎，敬告某些位不要太過分。”
“但於謙說你治水有能，性格有缺，卻是個能臣干將，一舉力保你。”
“此事便到此為止，別不識好歹，你身為朝廷要員，讓家眷率先南下的事兒，孤可還沒找你算賬呢！”
徐有貞跪在那兒，渾身顫抖，不敢抬頭，聲音顫抖的道：“微臣謝殿下大恩大德。”
朱鈺搖搖頭，又從袖子裡取出一封奏疏，輕輕開啟，隨意的回了句。
“你該謝的不是孤，你該謝的是於謙！”
朝堂沉默。
直到幾十個呼吸後，朱鈺看完手裡的奏疏，哪怕早已看過多遍，還是忍不住被氣笑了。
“兵部郎中，陳汝言。”
“你在這奏疏中所書，于謙藉著清掃那些吃裡扒外，勾結瓦刺的奸人，明面上為國除害，實際則是藉此機會排除異己。”
朱鈺砰的一下，直接把手裡的奏疏丟在文武百官面前。
被點名的陳汝言面色不可置信，嘴唇瞬間失去血色。
“孤問你，於謙所抓所殺之人，有哪個是無辜之輩？”
“空口無憑，成敬！那賬本你可還隨身帶著？來呀，取出來，給郎中大人好好查查，看看于謙到底是不是得排除異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