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歸說，鬧歸鬧，別拿規矩當玩笑。
眼看著矛盾即將爆發，若是沒人站出來收場，很快就會鬧得不可開交。
于謙先是抬頭望向皇帝，發現皇帝不僅沒有阻止的打算，反倒在面色淡定的看戲，心裡一陣無奈。
只好是主動站了出來，輕輕咳嗽一聲。
他的聲音不大，卻格外有分量。
石亨瞬間放下了雙手，臉上也露出了笑容，隨意的將自己的袖子重新拉好，就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張軏雙眼眯起，稍微猶豫了下，他其實真打算利用這次機會大做文章，可惜被石亨打亂陣腳，現在若是追擊，必定會得罪死於謙。
如今京城大軍，表面上看似已經和於謙關系不大，實際上權利依舊在於謙的手裡。
隨著二十萬京城精銳大軍，通通命喪於土木堡，他們這些勳貴，手裡就沒了成建制的大軍，最多只能發動些家丁殺手之類的力量。
這些力量不能說不強吧，用來對付個人綽綽有餘，可要是用來對付眼下的京城大軍，是在自尋死路，以卵擊石。
形勢比人強，對手掌握著遠超自己的力量，張軏哪怕不甘，也只能按耐住，給了於謙一個面子。
口中冷哼一聲，退了回去。
盧忠咆哮半天沒解決的問題，于謙輕輕一聲咳嗽就解決了。
于謙如今之地位與權利，在這一瞬體現的淋漓盡致。
既然已經主動站了出來，也就沒必要繼續保持沉默了。
不該出手時蟄伏，該出手時則出手。
于謙又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嗓子，朗聲說道：“啟稟陛下，微臣有兩句話想講。”
“但說無妨。”朱鈺笑著回應道。
底下文武大臣們見到這場景，更是深刻體會到於少保的影響力。
君不見，先前底下都要打群架了，皇帝仍然是一副淡定如水的模樣？
結果於謙一開口，皇帝的臉上立即露出了笑容。
什麼叫簡在帝心？這就叫簡在帝心！
什麼叫權傾朝野？這就叫權傾朝野！
一聲咳嗽，讓文武百官沉默！
一句話，讓皇帝為之側目！
這大明天下，還有誰，能比于謙更有權勢？
于謙本人對此卻並沒有什麼自覺，只是認真的履行自己作為大臣應盡的義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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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天之道至公無私，人之道損有餘而不無足。”
“治國之道，當是天之道。”
“遠近親疏，乃是天倫，無可指摘。”
“可是……我大明若想強盛，必當有人執天之道，方可有繁花似錦！”
於謙說到這兒，本打算繼續往下說，結果忍不住咳嗽了兩聲，打斷了話音。
還好其他人不敢插嘴，他也就繼續往下說道：“此人是誰？又能是誰？微臣以為僅有陛下一人是也！”
“微臣想說的，就這些了。”
簡單概括于謙的意思。
人有遠近親疏，這很正常，沒什麼可指摘的地方，哪怕是他於大人，同樣是如此。
張軏的要求，確實很過分，但雖不合理卻合情。
若以人來看，皇帝或許應該答應他的要求。
可於謙知道當今這位皇帝雄圖大略，對皇帝的要求自然不可能就這麼點。
所以於謙才說了些什麼天之道人之道出來。
就是為了將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給陳述出來。
——大明千千萬人，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私心，但皇帝不能有！
大明若想強大起來，皇帝要走的必須得是公平公正的天之道，否則從上到下必然爛成一片。
這樣一來，不如乾脆直接躺棺材裡算了，還扯什麼強國？
朱鈺面色嚴肅的回應道：“於少保所言鞭辟入裡，甚是精闢，朕記下了。”
文武百官的目光，頓時都凝聚在了皇帝的身上。
所有人心裡都清楚，伴隨著文官武將以及于謙、勳貴表態，今日朝堂之上，最後沒表態的人，只剩下皇帝一人了。
只要皇帝想要在今日，給這件事蓋棺定論，那麼接下來，皇帝就必將為此事畫上一個句號了。
朱鈺沒讓他們失望。
年輕的皇帝站起身，拿起大寶印章。
張軏瞳孔微縮，感覺到情況有些不妙，心裡覺得極為不可思議。
他們這些勳貴，可是皇帝的親戚！是皇帝天生的利益共同體！
難道皇帝不偏向於他們，反而要偏向於那些該死的泥腿子？
石亨呼吸變得粗重了起來，結局馬上就要出來了，他的腦海裡不由自主的浮現出當初自己放下大錯後，皇帝和自己一起巡營，和自己說的那些話。
“陛下啊，陛下，那些話，究竟是真是假？您的心裡，究竟是否裝了這麼大的天下！”
所有人都提起了萬分注意，反倒是於謙閉目養神，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和其他人不同，他更懂皇帝是個怎樣的性格，早就知道皇帝的態度是如何，自然就要淡定許多。
在於謙眼裡看來，現在還是省點精力為妙，接下來，指不定會有很多需要他發揮的地方。
朱鈺笑著，重重地蓋下了手裡的大寶印章！
“石總兵的這份名單，朕覺得很不錯，有功必賞，有過必罰，此乃公道，公道自在人心，若失了公道，便失了人心，大明又何以強盛？”
張軏雙眼一陣發黑，差點暈厥過去，以他為首的勳貴面色驟變，誰都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結果！
文官更是眉頭緊皺，陛下這一句話，不僅是堵死了勳貴的路，同樣也堵住了他們的路。
難道陛下這是要讓武將吃獨食？
石亨感覺自己就像是被一塊餡餅砸到了腦袋，雙腿彷彿踩在雲朵上，整個人都要飄起來了。
“陛下說的是真的！陛下說的是真的啊！”他在心裡反反覆覆的唸叨。
這時，朱鈺將名單蓋上，忽然說道：“自即日起，八議八辟之勳貴，可按一定名額，送後代入勳軍。”
“勳軍同樣在軍校進修，成員結業之前需過大考，唯有過了大考，方能以軍校畢業生為名，入職。”
張軏嗖的一下就來了精神！
好傢伙，原來陛下在這裡等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