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謙猜對了一半。
今日皇帝前來，和他所想到的房屋等級制度，多少有些關聯。
“於大人，你看我大明，滿朝文武，有多少逾越規矩之人？”
“一個御史，身為言官，出入家門皆有馬車接送，更是在京城富貴地段購入豪宅，面積之廣大，不遜於王爺！”
朱鈺面色平靜的侃侃而談，但於謙憑藉著自己對皇帝的熟悉，從面前之人雙眼深處，看到了一絲絲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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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朝文武，整個大明，又有多少人像此人一般，過著窮奢極欲的生活？”
“別人朕就不說了，就說今日彈劾你的那人，出自小富家庭，成為御史前，最多家財萬貫，這點錢在京城，怕是連好地段的廁所都買不下來。”
“自成為御史後，不到數月，就換了比郕王府還大的豪宅，還處於城內上好地段，這得要多少錢？是他能拿得出來的嗎！”
冷哼一聲，朱鈺直言不諱：“這背後怕是沒少貪錢，徐有貞之流，文武百官裡怕是不少，無非是有人不知遮掩，而有些人遮掩的好，不會讓人輕易看出！”
“長此以往，人人視規矩於無物，我大明朝廷，該當如何？”
“朕今日來找於大人，便是為此而來。”
于謙眉頭深皺，深感頭疼。
思考許久，還是決定如實道來。
“陛下，此房屋等級制，自古以來，便沒有多少人願意遵從。”
“時間一長久，許多人連這條規矩是否存在，都不清楚了。”
“滿朝文武，至少有一半，沒在守這規矩。”
“其中比較懂事狡猾的，很難抓住他們的把柄，他們清楚法律條款，懂得如何鑽空子，都是讓人代自己購宅，將豪宅掛於他人名下。”
“如這般，他們名義上便是借住，就算被錦衣衛當面抓住，都有話可說，而要是沒被錦衣衛直接抓住，那他們更是有一萬種方法遮掩事實。”
“陛下若是狠抓此條規矩，最後能抓到的，怕是一些不知道變通的耿直文武，這對陛下而言，反而沒什麼好處。”
“而要不談規矩，直接抓人，憑藉錦衣衛，並非不能做到，可如此一來，人人恐慌，朝廷怕是得直接癱瘓。”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哪怕是再偉大的朝廷，都需要足夠多的人才，才能將架子給撐起來。
踐踏這條規矩的人太多太多了。
一旦真的嚴抓狠抓，怕是整個朝廷的人才得去掉一半。
開玩笑，大明朝廷本來就在土木堡之變損失了一大批精銳人才。
如果還要因為這種小事，再失去一半的人才，大明乾脆也就別開門了。
直接宣佈關門大吉，讓天下群雄逐鹿即可。
朱鈺來之前，仔細想過其中門道，也明白自己絕不能簡單粗暴的一刀切，否則禍害無窮，弊大於利。
聽完於謙的話，朱鈺更加堅定自己內心的想法，道：“於大人所言，深得朕心。”
“此事確實不能魯莽，但也必須要管，否則人人踐踏規矩，我大明威嚴何在？”
“所以此事要管，但要靈活的管。”
于謙有點迷茫了，“陛下，您的這個靈活的管，是何意思？”
“難道是讓下面的人，自行決定是否要管？如果是這樣，還不如不管，效果會很差的。”
朱鈺搖頭道：“於大人，您是從御史級別一步一步混到如今地位的，是從一線混到少保的。”
“您應該很清楚，像您這樣，想要出淤泥而不染的文武官員，並不算少。”
“只是我大明朝廷，給官員提供的俸祿實在太少，中低層官員若無家人支撐，甚至難以維持生計！”
“更別提出人頭地！”
朱鈺捫心自問道：“寒窗苦讀十餘載，有誰不想風光？難道你於謙就不想光明正大的站著把錢掙了，讓家裡人幸福生活？”
于謙沉默不語。
朱鈺繼續說道：“朕便打算以此作為切入點，一點點切割我大明腐敗之源！”
“這些想要當清官的官員，他們以前沒得選！為了生存，他們必須得捏著鼻子，加入腐敗的利益集團。”
“但在以後，朕打算設立官舍，膳食補貼，如此一來，中底層官員就不用再擔憂衣食住行之中的食和住！”
而剩下的兩者，衣和行，都屬於可以忍一忍就算了的型別。
就不必由朝廷進行兜底了，否則開銷實在太大，哪怕有皇帝小金庫支援，朝廷都有些撐不住。
于謙神色頓時變得極為複雜，他明白了陛下的意思。
以前這些人才，無論他們是否願意，擺在他們面前的道路，其實只有一條，那就是加入老舊的利益集團，否則便會餓死凍死在街頭。
皇帝說的對，寒窗苦讀十餘載，誰又不希望風風光光？誰又不希望自己站著就把錢掙了？
難道給人跪下舔腳，是一件很好玩的事嗎？
若是下面的人有的選，他們之中必然會有一部分人，會選擇站出來和老舊的利益集團對抗！
讓自己成為一個清官！讓自己成為兩袖清風的青天大老爺！
只是原先他們沒得選。
為了活下去，為了不至於凍死街頭。
他們捏著鼻子，把別人遞到面前的錢收下去。
如此一來，他們也就成了這個利益集團的一員。
日子一長，必然會被同化，也只能被同化。
這種情況下，大明談何正本清源，談何清廉執政？
都是狗屁！
活都活不下去了，還清廉呢？並不是所有中底層官員，都出自豪門，一輩子衣食無憂！
寒窗苦讀，好不容易戴上烏紗帽，結果活活餓死凍死街頭，多可笑啊？
于謙親身經歷過這些，對此有著極為深刻的體會，一時間，都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好了。
許久許久，才吐出一句話來。
“陛下聖明！”
“此法，多少還有些稚嫩，但只要解決一些小問題，必定效果極佳，乃是活民之策！”
“有兩點，微臣需要和陛下探討明白。”
“一個是，這筆錢該從何而來？另一個是，這筆錢該如何貫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