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白髮蒼蒼的老人相視無言。
是啊，有些事情就是不討好，但就是要有人去做。
否則這大明就完了！
楊洪提出了自己內心最後的一個問題。
“若是土改，以陛下的農莊法替代軍衛法，兵卒又該從何處來？”
于謙毫不猶豫的回應道：“農莊法，軍衛法，此方面又有何區別？到最後不都還是得地方團練！不練則不足以成軍！”
而只要把團練權力下放到地方，農莊法絕不會影響軍隊補充新血，甚至還可能會產生正面影響。
問題就在於，古代通訊不便，許多權力一旦要下放，就必須得下放一整套，否則必生禍患。
就比如說這地方團練，一旦將許可下放，放下去的可不僅是訓練權、招兵權，還有指揮權！
練出來的地方兵，吃的地方糧食，睡的地方房子，娶的地方老婆，願不願意聽朝廷的話，都是個問題了！
但這問題其實是小問題。
只要大明依舊強大，像這種小問題都能壓得住。
世上沒有任何法門是十全十美的，農莊法確實存在這樣那樣的弊端，但終歸是要比軍衛法更適合眼下的大明！
能夠解決眼下大明遇到的，迫切的急症。
這也就已經足夠了。
楊洪再也沒有疑問，直言道：“此事一旦功成，必然流芳百世，可一旦失敗，只有抄家滅族，千古惡名一條路。”
“於少保，接下來的日子，多多擔待。”
于謙面色一喜，楊洪說這話，說明他這是應下來了。
有這位坐鎮邊關，軍力雄厚，威望十足的大將軍支援自己，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壓力會小很多很多。
如今大明軍隊，精銳盡喪，剩下來的無非就是那麼幾隻。
眼下京城大軍隨著自己放權，最後大概會被皇帝掌握在手裡，邊關重鎮更有楊洪明確表態支援自己。
另外的石亨、郭登、範廣，又都屬於明確表態，希望和自己站在一起，可以拉攏的角色。
幾番結合之下，一眼看去，整個大明軍隊精銳，十之五六盡在掌中！
陛下的計劃，這下是真有希望了！
于謙忽然面色嚴肅道：“改革之事，不是請客吃飯，沒有回頭路可走。”
“陛下的意思是，無論咱們在這條路上遇到怎樣的阻礙，遇到哪些人阻攔，通通都粉碎掉，通通殺無赦！”
“好。”楊洪神色跟著嚴肅起來：“殺無赦！”
于謙臉上綻露笑容，張開嘴正打算說些什麼，面色突然一白，止不住的咳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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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手捂住嘴，連續咳嗽了十幾下，這才逐漸緩和。
“於大人，您這……”見到這一幕，楊洪眼中不明閃過一絲擔憂之色。
于謙這身體，最近是越來越差了。
兩人是戰友，經常待在一起，楊洪是親眼看著于謙咳嗽的頻率越來越頻繁，咳聲越來越嘶啞。
“無礙，就是最近有些累著了，休息休息就好。”于謙卻不是很在乎，“這麼多年下來，這病一直就這樣，好不了去也壞不到哪裡去，楊大人放心就好。”
楊洪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這時，于謙繼續先前的話題，說出了自己接下來的打算。
聽聞于謙想要在三天內出發，前往邊關，巡視九州之地，尋找農莊法徹底施行下去的契機。
期間至少要花月餘時間，京城兵權打算徹底交出去，一點都不保留。
楊洪表面上沒有反對，心裡卻又湧現出了一絲擔憂。
於少保的身體是個問題，但這問題其實還算好。
畢竟就和於謙所說的一樣，他這病好不了也壞不了，一直咳著，但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但於謙選的這個時間點離京，是否是有些不太好。
一旦等到他離開，他手裡的軍權交了出來，不知會有多少人攻擊于謙！
到那時候，皇帝的耳邊天天迴盪著於謙的種種不好，無論真假，是不是心裡多少會生出一些疑慮？
楊洪不擔心于謙有沒有那個能力將農莊法實行下去，於謙是他這麼多年以來，見過的最有能力的人了。
如果連於謙都沒辦法，說明事情根本就不可能辦成，他不如乾脆直接把自己的腦袋摘下來送給皇帝，這樣或許還能保住家人。
楊洪擔心的是，皇帝和於謙之間生出間隙，不再像今天這樣無條件無保留的支援！
一旦發生這種情況，後果不堪設想！
……
轉眼來到幾天後。
自瓦刺大規模潰敗後的第一次早朝，終於是召開了。
文武百官陸續進場，朱鈺坐在龍椅之上，心裡思索著今天要達成的目的。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愛卿平身。”
“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走過既定流程，早朝正式開始。
沒等其他人開口，王直率先向前走出一步起奏道：“恭賀陛下！瓦刺大起刀兵洶洶來襲，卻三戰三敗，於清風店大敗而去！”
“陛下識人任用，功德無量，更於城牆之外，坐鎮督軍，捍衛京師！”
“有陛下此等明君，為我大明之幸，大明千秋，陛下千秋！”
話音剛落，後面一群文武，跟著一起深深一拜，口中齊呼：“大明千秋，陛下千秋！”
朱鈺目光掃去，在裡頭看到了不少熟人。
尤其是某個姓徐的治水能臣，這傢伙也隨著大流，一同向自己恭賀，一時不禁哭笑不得。
這徐有貞可真是個有意思的傢伙，什麼話都敢說，什麼屁都敢放，什麼人的錢都敢拿，什麼破事都敢做。
要不是他身上有治水的功勞，此人治水又確實很有一手，早就被推到午門之外斬首示眾了。
以前剛剛被這徐有貞懟的時候，朱鈺還以為他是個難纏的，老謀深算的對手。
現在看來，這徐有貞單純就是膽子小又貪財，偏偏對官場規則又是一知半解。
被人稍微鼓動一下，塞點錢，就讓人當槍使了。
朱鈺心裡直搖頭，隨後嚴肅起來：“諸位愛卿平身，京城守衛戰乃是萬夫一心所得大勝，朕功勞淺薄，諸位還是莫要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