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寧衛,又一次招募新兵了。
這樣的事情不新鮮,事實上,汝寧衛斷斷續續,一直都在徵兵,直到去年松錦大戰前,才徹底停了下來。
這一次,廣而告之,告示滿天飛。而且,誰都知道,王泰王大人坐鎮汝寧衛,募兵的熱鬧勁,可比以往更甚。
“韃子其勢洶洶,流寇糜爛地方,山河動盪,百姓受苦,黎民遭殃,凡有愛國之心之青年,均可前往汝寧衛營地前往應徵。需年齡在 16 歲以上,25以下,身體健康、無聽力、視力、聾啞等身體殘缺名額五千人……”
城門口外的兩側貼告示處,觀看的百姓人山人海,水洩不通,有人大聲讀著,吸引了無數人的注意力。
裡面的人讀完,外面的人像炸了鍋一樣,吵吵嚷嚷,聲震雲霄。
“聽說汝寧衛北上殺韃子,死了一半人!那可是一個慘啊!”
議論的人群中,有白髮老者搖頭說道,原來是汝寧府有名的說書人郭四。
“韃子多狠!不過,聽說汝寧衛殺了韃子五六千人,還割了韃子大王弟弟的腦袋,可是不得了!”
另外一個衣衫破爛的中年漢子說道,黑臉上都是興奮。
“不過,這從軍可是兇險,弄不好就會掉腦袋,還是要考慮考慮。”
郭四年齡大了,吃的百家飯,可不希望大夥都去參軍。否則,誰來聽書。
“郭先生,你可不能亂說。人家河南衛軍,陣亡將士的撫卹,每人100兩銀子,家裡每月還有糧米。那些重傷的,都有50兩銀子的犒賞,大多數人還在軍中或地方上任職。那些個活著回來的,每人可是有白花花的30兩銀子的犒賞。還不要說,每個將士出征前,10兩銀子的安家費。”
人群中,立即有個年輕漢子懟起郭四來。
“郭先生,你在茶樓酒館,一年下來,能掙個10兩銀子,已經是樂翻天了吧!人家河南衛軍的普通士卒,都比你掙的多!”
郭四臉上發紅,搖頭苦笑,說書時的伶牙俐齒,此刻卻一點派不上用場。
人家說的都是真的,他拿什麼去反駁。
“田二牛說的沒錯!人家就是戰死了,可是躺在忠烈祠裡,一年四季香火供奉。不像咱們,一口薄皮棺材,已經是老天開眼了。大多數人,還不是一張破席一卷,一輩子完了!”
又一個年輕漢子,跟著大聲吶喊了起來。
人們連連點頭,七嘴八舌,有人大聲說了起來。
“王大人是好人!前幾天處置了曹知縣和李聚德那些狗賊,就連那個昏聵無能的李知府,也被他狠狠收拾了一頓。王大人在汝寧府賑災施粥,他老人家親自在汝寧衛徵兵,大夥都幫著給十裡八鄉講一下,讓王大人早日募集軍士,趕走那些流寇!”
有白髮老者大聲喊道,引起旁人的一陣附和。
“就是,就是!王大人是青天大老爺,我這就回去,告訴一下街坊四鄰!”
“我馬上去汝寧衛從軍,能見一面王大人,也是心滿意足了!”
“我也去,說不定將來還能混個將軍噹噹!”
有人大聲說著,引起旁人善意的一片鬨笑。
圍觀的眾人散去,又一群百姓圍了上來。
汝寧衛大營外,一口口大鍋熱氣騰騰,南來北往、衣衫襤褸的百姓,人人都可以享用。大家排起了隊,井然有序。
比施粥處更熱鬧的,是營門另外一側,“募兵處”三個大字的旗子隨風飛舞,一溜長桌人頭攢動,募兵練兵,正是從此處開始。
而那些正在校場上訓
練的老兵,營門外警戒的標槍一樣的將士,更是吸引了不少從軍者的眼球。
陳子龍從熙熙攘攘的募兵處進來,在營中徐行,越看越心驚,河南衛軍練兵之法,讓他心頭震撼,難以名狀。
“士兵神聖,不可侵犯!”
光是大營門口的這八個字,已經盡得練兵精髓、軍士之心。
“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校場上,一隊鐵甲貫身的軍士一邊喊著口號,一邊整齊地跑動著,他們臉色黝黑,快速移動的隊形,就像一個移動的長方塊,吸引了陳子龍的目光。
這些軍士是原來汝寧衛的老兵,有半年到一年左右的軍齡。隨著趙應貴遠走山西,這訓練、心氣就全沒了。
“聽我口令,前進,後退,躍進,突刺!”
另外一塊場地上,軍官們的怒吼聲此起彼伏,方陣中同樣身披重甲的軍士們,狠狠刺出手裡的長槍,他們動作整齊劃一,“殺”的一聲,氣勢迫人,寒光閃閃的槍頭,讓人懼意頓生。
這也是汝寧衛軍中的老兵,他們揮舞著長槍,一刺一收,就如一人一般,動作穩準狠,一看就是訓練有素,軍紀森嚴。
“捨生忘死,訓練有素,勇猛精進,雖周之虎賁,亦遠遠不如!”
陳子龍發出一聲感嘆,把目光轉向那些塵土飛揚中訓練的騎兵、寒風中靜立不動的步卒,目光不能移開。
一個騎兵從馬上摔了下來,蠕動慘叫,幾個身穿白衣的醫官和護士匆匆過來,醫官檢查了一下,簡單處理,隨即騎兵被擔架抬走,醫官、護士一路跟隨。
陳子龍輕輕點了點頭,愛兵如子,體恤愛護士兵,雖然軍紀森嚴,卻充滿溫情,王泰練兵,可謂是獨步天下。
怪不得河南衛軍能夠和清軍硬扛,這些傢伙都不怕死,血拼算得了什麼。
陳子龍甚至有些後悔,自己就應該混入顧絳軍中,親臨沙場,即便是馬革裹屍,也是死得其所。
校場邊,觀看訓練的百姓絡繹不絕。這也是河南衛軍訓練的一大特色,他們從來都不避開百姓訓練。陳子龍明白,訓練技巧固然重要,但關鍵是服從和紀律,這才是河南衛軍的根本。
那些無法借鑑的“軍人優先”、“士兵神聖、不可侵犯”,可是學不到的。
百姓們都知道,流寇作亂,隔壁的南陽府已經被他們禍害,原因還不是因為朝廷調走了南陽衛。現在汝寧衛募兵,不就是杜絕流寇殺過來嗎。
百姓們觀看訓練,不時發出喝彩聲,一些年輕女子興致勃勃打量校場,訓練的士卒人人奮勇爭先,趁教官不注意時,眼睛偷偷瞥一眼,看看有沒有心儀的物件。
“都聽好了,訓練時,要記住三字準則,快、準、狠,明白了嗎?”
“來,聽我口令,刺!”
韓未波一邊大聲喊著,一邊指揮著士兵們訓練。眼光掃及,走了過去,猛然一棍,打在了一個新兵的肩背上。
新兵一邊練著拼刺術,一邊偷偷打量著遠方柵欄外的女性觀客們,有幾個女子年輕秀美,含羞帶笑,讓他心裡躁動,不由得睜大了眼睛,手上的長槍歪了也不知道。
看到韓未波走了過去,其他的新兵都是不敢吭聲,有的更是幸災樂禍,忍住不笑,看著韓未波的短棍,砸在新兵的身上。
“誰……”
新兵猛然感到背上一痛,差點叫了起來。他轉過身來,怒目圓睜,看到教官怒睜著一雙眼睛,正在冷冷看著自己。
“教……官!”
新兵的怒氣
,立刻消失,他低下頭去,立刻端好了長槍。
韓未波可是殺過流寇,砍過韃子,一身的傷疤,一身的本身,新兵誰都不敢炸刺。
“你們,都給我記住了!這裡是軍營,是練本事的地方,想要離開的,營門就在那裡!”
“看好了前方,刺!”
新兵們都是收起心思,一邊大聲叫著,一邊一槍槍刺了出去。
高臺上,看著訓練場上熱火朝天的景象,王徵南很是感慨。
熟悉的一切,又都回來了。
“大人,已經募集新兵三千多人,再加上原來汝寧衛的老兵,已經有六千之數。咱們還要繼續嗎?”
王徵南有些期待,生怕王泰說出一個“不”字。
“再延續半個月,能徵多少就是多少!”
王泰猶豫了一下,繼續問道:
“信陽衛那邊,募兵的情況如何?”
汝寧府兩大衛所,汝寧衛和信陽衛,以往都是趙應貴一人執掌,就如開封府有宣武衛和陳州衛一樣,但都歸董有為排程。
不過,信陽衛戰兵極少,大多數也沒有參加過關外大戰,實戰經驗匱乏。而之所以信陽衛同樣募兵,也是因為汝寧衛和信陽衛兩地距離兩三百裡,交通不便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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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楊震將軍去了信陽衛,想必募兵差不了多少。信陽民風彪悍、百姓淳樸,再加上山丘縱橫,募兵應該不難。算算時間,也應該回來稟報了。”
王徵南看著募兵、練兵井井有條的情形,感慨地說了起來。
“大人,有這些老兵,募兵練兵,都是易如反掌。”
“王將軍,營中募兵、練兵的事情,就拜託你了。這些將士,可是要上戰場的,馬虎不得!”
王泰臉色凝重,仔細叮囑。
汝寧府募兵如此迅速,看來,文世輔的睢陽衛,也不用來了。
“小人必不負大人所託!”
王徵南鄭重其事,告辭下去。
陳子龍上來,眼神中有一絲擔憂。
“大人,你麾下親軍只有兩千,汝寧衛老兵不過一千,其餘都是屯田的衛士,和普通百姓一樣。就憑現在這些新兵,加三千老兵,恐怕不是李闖十幾萬大軍的對手。”
王泰點了點頭。宣武衛和河南衛兩支碩果僅存的戰兵,也只有一萬人,還要駐守洛陽和開封。他兩手空空,無兵可用,只能繼續募兵了。
“話雖如此,也是無奈之舉,只能以時間換空間了。”
王泰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先生,你知道,我不願意調各路官軍前來,因為李自成部飄忽不定,來去如風,跟著他追,不但疲於奔命,毫無用處,反而糜爛地方,百姓受苦。”
“大人的意思是……”
陳子龍懵懵懂懂,還不懂王泰的意思。
“李自成佔了南陽,南陽衛不戰而逃,李自成並沒有平城而走,所過殘破,顯然,李自成想改變,不再做流寇,而是想要一塊固定的地盤。”
陳子龍恍然大悟,不自覺點了點頭。
“大人的意思是……”
“既然李自成想要改弦易轍,本官就遂了他的願,雙方握手言和,百姓不再受苦。”
王泰看著陳子龍,目光意味深長。
“我想讓先生去南陽府一趟,做一回說客,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陳子龍心知肚明,不過也是膽戰心驚。他肅拜一禮,鄭重其事。
“大人放心,小人必不負大人所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