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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三章 滅孔和罷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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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洪武二十八年。

有司查孔氏不臣謀逆,九族皆罰,交錦衣衛發往京師。

南下的軍馬在一場雨的沖刷下,悄無聲息的沒了蹤跡,只有孔府外開始積水的壕溝和豎起的木牆,還在無聲的訴說著過去月餘裡,這裡都發生了什麼。

剛剛掛起半府素縞的孔家,浸泡在水霧之中。

連成幕的雨線下,孔府正門大開。

錦衣衛官兵披著蓑衣,從府內一直延伸到了府外。

孔府門前,一輛輛大車被雨水淋溼,等候在此多時。

伴隨著孔府府門後傳來鐐銬拖地聲,昔日尊榮的衍聖公孔訥,及孔府大房子弟,林林總總近百人,皆被戴上枷鎖,由官兵們押出府外。

早就等候多時的囚籠大車,敞開門收容起一名名孔家人。

官兵們很細心,瞧著今日有雨,便在囚籠頂上和裡面壓了些稻草,又在周圍夾了些茅草,權當有個避雨的地方。

被扒了朝服的孔訥,只穿著連單衣,分明不過三十多的年紀,卻像是年過半百,滿臉滄桑。

他和孔公鑑被官兵們押進了同一輛大車裡。

“孔家完了……”

孔訥雙手扒著大車上的欄杆,看向後面的族人被一個個塞進囚籠裡。闔府上下,凡孔家人盡都被戴上鐐銬,押出世居多年的府邸。

大抵是孔家的人太多,而囚籠倉促下太少,每一輛車裡都塞滿了人。

風雨聲下,是孔家人的哭泣哀嚎聲。

只是無人關注,除了孔家人自己。

“孔家一干人等會被押送至運河,那邊有徐州衛的人在,可保無虞。等孔家人押上船,會有錦衣衛的人看管,一路南下入京。”

孔府外,已經人去營空的邊軍大營前,朱高熾望著關押孔訥父子的馬車已經動起來,低聲說著話。

他的目光則是撇向一旁,在不遠處的雨中,是數十名兗州府各司衙門的官員,正穿戴著官袍,跪在雨水之中,膝下是流淌著的泥漿。

朱允熥臉色平靜說道:“奏章要快些發回應天,先看看朝中的反應。叫涼國公、西平侯他們回京的路上走的再慢一些。”

朱高熾側目看了過來:“是防備地方士林有反對之聲?”

“應天有些訊息過來,他們不滿張志遠為難孔家,藉機上奏請開監軍法。”

朱允熥目光逐漸凝聚起來,穿透眼前的雨幕。

朱高熾肩頭抖了抖,低頭道:“河南道大概也是他們的藉口,若非這次查出了孔家的罪證,恐怕我們就是回京,事情也不好處理。”

朱允熥冷笑道:“倒是讓你說對了,他們用了河南道做藉口,希望朝廷引以為戒。”

說完之後,朱允熥便沉默了下來。

他沒有回答小胖後面的問題。

孔家做的那些事情,他本就知道,只是卻又沒法明說。和田麥等人,則只需要下令安排即可。

朱高熾挪挪嘴,沒問出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便有些百無聊賴了起來,抬頭看向一旁的兗州府官員:“孔家於兗州府,他們都脫不了干係,是依律附罪,還是另行定罪?”

朱允熥挪眼看過去:“有些人,總會忘記當的是誰家的官,是為誰做事的,該叫天下人以此為鑑,早日清醒過來。”

說完後朱允熥便在重新尋了傘的雨田伺候下,登上馬車。

朱高熾獨自撐傘,目光轉動著。

兗州府的官員同樣都完蛋了,不光光是自己。

為了叫天下的官員都認清是在誰家當官,這些兗州的官員三族乃至九族,怕是都將被牽連其中。

唯有重典,方可震懾人心。

“起駕。”

“回京!”

太孫府總管的聲音,在風雨中響起。

朱高熾收起心思,趁著馬車尚未開動,立馬健步而上,帶著一片溼氣捲入車內。

……

噠噠噠。

應天,皇城千步廊,一名錦衣衛百戶領著麾下兩名總旗官,由宮外往宮中而去。

腳步聲在宮牆之間,顯得格外清晰。

每一步帶起的水珠,滴答滴答的飛濺著落向遠處,最後又攤開融入地面積水中。

淅瀝瀝的雨水從天空中的雲層裡落下,滴落在琉璃瓦上,沿著導雨槽到了邊緣,從高聳的宮牆上連珠成串的滴落下來。

而在皇城外,自御門聽政之後,大明朝就好像萬世太平了一樣。

官員們沒了往日裡的急躁,每日按部就班,倒是顯得國事順利。

分明是上衙的時候,東城一帶卻有不少的官員,自己或是有家僕撐著傘,在大街小巷直接穿梭著。

過了大中橋,讓太平裡一帶過去,因為靠近城裡東水關碼頭,多的是涼茶鋪子。

平日裡難得一見,能親下此等民力聚集之地,今日裡倒是顯得有些扎眼,惹得那些個茶水攤主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只顧低著頭,聽到添茶聲便提熘著茶壺上去添水,心裡頭還唯恐自家的粗茶會讓衙門嫌棄。

只是衙門現在的心思明顯不在茶水究竟有幾分春意上。

“剛得到的訊息,至聖先師一門,盡數被皇太孫殿下問罪,正在發回應天。”

一名自個兒撐著傘的青袍官員,進了太平裡一間可以眺望東邊東水關碼頭的茶樓二層過廊下。

拍了拍衣袍上的雨水,且落著座,便輕聲解釋了句。

“訊息早就到了,昨夜城門落下前便有訊息進城,算算日子,大概這兩日就會到京。”

席間早到的一人抬頭看向來人,澹澹的回了一句。

“聽聞……殿下拿到了不少的罪證,都是實打實的,容不得半點轉圜。”

剛到的青袍官員,側目看向一旁出自都察院的同僚。

都察院那人眉頭皺了下:“罪證到底如何,還得等錦衣衛的人送回京,朝堂上分辨清楚了才能知曉。”

“只是昨夜得到的訊息,好似還有勾連塞外的事情,若是如此,也不必朝堂分辨,且不說陛下如何想,便是那些勳貴武將也容不得這樣的事情發生。”

茶桌前,眾人皆是沉默。

孔家不論做了什麼,在朝中總還是能靠著幾分千年來的薄面,說和說和的。

可現在確鑿了和塞外的前元餘孽有勾連,那滿朝上下,文官們自然不可能再敢說什麼。

那時候,只要有人多說一句話,朝堂上的功勳武將就能將官袍脫下,亮出他們這些年積攢下來的滿身傷痕。

拉著每一個開口的人,惡狠狠的詢問,那些傷痕到底是怎麼來的。

甚至於,他們還會主動的指出那一道道的傷痕,都是在哪一場驅趕元人、恢復中原、守禦邊塞、犁庭草原的戰爭中留下的。

如今大明開國不過二十八年,朝中和地方上,無數追隨著皇帝創立大明的將領都還健在,甚至是正值壯年。

孔家勾連塞外,那就是無視這些人在這些年裡的出生入死。

若是朝中不能公允處置,便是功勳武將們,就能將應天城三大殿的頂給掀翻了。

皇帝還不會說半個不字。

“只是不論孔府到底如何,若是以此論罪株連,天下人會如何說?這聖人世家,往後又該如何?我等受聖人教化之人,又該何以自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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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有人問出了在座所有人的心聲。

孔家代表的是中原儒家的門面,是千年的聖人世家,是中原當之無愧的文官第一,士林魁首。

孔家倒了。

儒家又將如何,理學又該如何。

他們這些在朝為官,以及家中子弟、門生、故舊無數的人,往後又該如何行事自處。

“欲……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乎?”

有人試探性的提了一句,目光看向在座眾人。

“天下文脈不能斷,士林不能亂。若為九族之罪,則我等斷不能袖手旁觀,與情理不合,有負聖賢教化。”

“然,陛下取仕我等,坐居朝堂,牧守地方,撫慰社稷,我等亦不可忤逆似孔府。”

“此事難矣。”

桌邊一聲長嘆。

“可要是這樣說起來,前次陛下御門聽政,我等以河南道叛亂、張志遠久不平定山東道叛亂之事,諫言陛下懲治,開監軍法,便是我等之錯了?”

這話是兵部的一名郎中說的,上一回奉天殿前御門聽政,他便也有參與彈劾和進諫。

這時候翰林院的一名官員開口道:“上一回的事情,因為秦王殿下而無疾而終,只是陛下那裡恐怕還是懸而未決,對我等只怕是有些不滿的。”

“孔府不能絕了!”

忽的,有人拍著桌子站起身,目視在座眾人。

一道道目光抬起,看向此人。

“殿下這是要滅孔!不論孔府是否有罪,殿下都必然會如此做!這點,諸位可曾想過?”

咳咳!

桌上響起了一聲輕咳聲,有人轉頭看向分明已經離著很遠的茶樓小廝。

“下去,我等要在此議事。”

小廝不敢久留,便是聽不到那邊的衙門說話,也不敢停歇,蹬蹬蹬便下了樓。

這時候,那人也才反應過來,拱拱手:“是本官方才舉動了。”

“你且說,這時候便是群策群益的時候。”

“心學是誰弄出來的?這點大夥都清楚吧。是翰林院那個解縉,是他一手弄出來的。如今朝堂之上,依附心學之人幾何?且不說地方,便是應天恐怕也有一二成了吧。”

“而解縉與太孫殿下是何等關係,也不必多言。若說殿下沒有藉此,推心學上檯面的意思,本官是斷然不信的。可若是推心學,則我等之理學便是橫於道前頑石。”

“殿下這是要借滅孔,打壓理學的士氣,強推心學。那時候我等又該如何?我等家中子弟、門生舊故,又該如何?”

“去與心學之人相爭?以何爭?”

樓外小雨,街上行人寥寥。

樓內,氣氛和話題,卻凝重的讓人透不過氣來。

挑起這等敏感話題的人,輕嘆一聲:“諸位,這時候我等要明白當務之急是什麼啊!”

“快快說來。”

“且教我等。”

那人面色沉重道:“眼下,孔家是死是活,已經不關我等之事。我等維繫家門的根本,才是真正到了生死攸關的地步。”

“昨日,殿下能攤丁入畝,稅署改制。今日,殿下能滅孔推心學。明日,殿下便能棄了我等啊!”

危機感一瞬間席捲而來。

人人自危。

活像是下一刻,他們就會成為朝堂之上的垃圾,被清掃進歷史的塵埃之中,無人問津的腐爛枯朽。

“此刻我等該如何做?”

“當下權宜之計該怎樣?”

“……”

危機感忽然而至,讓眾人一陣心慌,人人自問出路何在。

而那提及之人尚未開口,卻有旁人應聲道:“如今乃是為了自保,無論何等手段都該用上了。”

“須得要陛下明白,朝廷沒有一意孤行的道理。我等便是再如何無能,朝政社稷,總還是需要經由我等之手吧。”

信心被提振了一下。

有人拍桉:“既然如此,便趁早出手。免得等孔家的人進了京,我等到時候便難以騰挪。此時便是做些什麼,屆時也可自請其罪,有事先不察之過。”

“那就聯絡起來吧,諸位便往本部司衙門,遞請病休,亦或請罪自禁吧。”

在場眾人屆時明白人,此言一出,便知曉該如何做。

眾人紛紛拱手應下。

……

皇城大內,文淵閣外。

入宮的錦衣衛百戶和麾下兩名總旗官,終於是帶著滿身的溼氣,到了門外。

為免溼氣染到解學士這位可謂是太孫潛邸中人身上,百戶和總旗官在門外停留了片刻,抖去身上的雨點,又擠了擠衣角的雨水。

等到通傳重新走出來,百戶官和總旗官這才提腳邁入文淵閣內。

解縉此刻正在處理今日份的國事奏章。

分發到皇帝和太子處的奏章,早就已經分屬完畢,但他卻還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去做。

近來朝堂之上無大事。

新任的通政使司知事官,也是個年輕人,同樣也是位心學觀政的進士,剛剛入仕,接替了學長白玉秀的差事。

因為無事,便陪在閣內,與先生學些東西。

當錦衣衛進來後,年輕的學生便悄然退後了兩步,躬身彎腰道:“先生,是錦衣衛的人來了。”

解縉從桉牘上抬起頭,微微有些眯眼,看向走過來的影子。

“錦衣衛?生了什麼事情?”

“啟稟學士,是太孫那邊傳回訊息,殿下今夜便可渡江而歸。”

手中提著筆的解縉,手腕卻是不禁一抖。

豆大的墨珠,落在了一份奏章上。

解縉輕咦一聲:“怎就出了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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