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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章 老天爺來背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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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成婚是一件遠比成人更加重要的事件。

尤其是以社稷之儲的成婚而言,則代表著其將能夠最大限度的參與到整個天下的政治執行之中,並主導這一體系的執行。

很明顯,現在的朱允熥就擁有了這樣的權力。

當八月十五大婚之後,原本雖然朱允熥就已經擁有著大明監國皇太孫的名頭和權力,但在真正使用的時候,卻還是要受到節制的。

這種節制,不光光是來自於皇帝權威的節制,還有來自於朝廷的官員體系的節制。

而現在,成婚之後的朱允熥。

在朝廷官員體系的節制上,已經蕩然無存。

如今,他就是大明朝真正的二人之下。

而這樣的權力構成,卻也是建立在朱元章對太子、太孫的無條件信任基礎上。不具有代表性,不具有普遍性。

但結果卻是好的,成婚之後的朱允熥隨時可以統御整座朝堂,進行涉及整個大明的政治行為,並在不涉及顛覆大明皇權的前提之下,施行涉及整個大明的整治行動。

等到雨田去六部傳話後,朱允熥放下手上的奏章,身子向後一仰,緩緩閉上雙眼。

本想讓自己有片刻喘息的朱允熥,閉上眼卻又想到近來宮中的老爺子,大抵是因為近來嚴寒驟降,頭一天還生龍活虎、龍馬精神的,第二天卻不想竟然是受了風寒。

老爹現在一邊在宮中侍奉著老爺子,一邊還要擔起朝堂。儘管現在有沐英在應天盡孝,可自他大婚之後,沐英也正式的提督掌京衛兵馬權事,宮裡宮外都需要抽出時間顧全。

就如同這兩年的大明朝一樣,看著是一帆風順,卻又事事舉步維艱。

等到朱允熥好不容易將這些憂慮從腦海中驅趕走之後。

太孫妃的聲音卻又傳入耳中。

“前日和妹妹回宮,惠妃娘娘和其他的娘娘們,似乎有些不滿妾身和妹妹的肚子到現在還沒有動靜。”

如同乖寶寶一樣的沐彩雲,這時候也在一旁脆生生的點著頭。

大有些苦惱的滴咕著:“娘娘們還說,到時候她們要一人抱一個皇重孫……”

“這就是胡話,娘娘們那是在開玩笑。”朱允熥睜開雙眼,微笑的伸手拍著沐彩雲的小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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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這麼快的事情,生孩子又不是做飯,說生了火就能飯熟。”

……

“不能斷了百姓的薪火。”

“缺衣少食,地方官府可以共克時艱,號召地方士紳共同賑濟。若是此等嚴冬連一堆火都燒不起來,大明的千里江南富饒之地,就會遍地凍死骨。”

“命中都壽州加急開採煤炭,若是人手不夠,就從鳳陽諸衛調集衛所兵馬前往。令命江南沿江等地煤礦,加採煤炭供應百姓生火之用。”

在前往通政使司衙門的西長安街上,一支由上直親軍衛組成的禁軍護衛隊伍,人人撐傘,頂著滿天的大雪艱難的前行著。

在人群中間,從太孫府出來趕往通政使司衙門,要與朝廷六部三法司諸部司衙門官員共商今冬事的朱允熥,不期與同樣趕往通政使司衙門的解縉偶遇。

朱允熥自持一把大傘,踩在應天府全然來不及清理的積雪路上,對身邊披著蓑衣撐著傘的解縉一一說道。

長安街上的積雪很厚,也不知是應天府實在缺少人力,連皇城周邊的道路都來不及清理。

導致大明朝堂堂的文華殿行走、翰林學士解縉走的很是艱難。

解縉一邊關注著自己的腳下,一邊皺眉說道:“初雪過後,臣便已經會同戶部、工部議過此事,當時就已經將朝廷公文急遞出去。”

“只是這兩日,整座應天府大雪連連,臣以為,整個江南地區恐怕都是如此。訊息送過去的慢,礦上開採恐怕也得慢,便是開採出來了,運往地方百姓手中也要耗費許多時日。”

說完之後,解縉憂心忡忡的將傘架在肩膀上,斜到身後,抬起頭看著灰濛濛,好似是天宮破碎了一般,紛紛揚揚不停的灑落著飛雪。

“老天爺到時候什麼時候才能停下來,見到日頭……”

朱允熥同樣斜後著大傘,抬頭看著陰沉沉,讓人一點都看不到前路的老天,默默的啐了一口。

大抵是都覺得這場雪,在洪武二十七年的這個冬天持續很久很久。

朱允熥和解縉兩人都沒了再開口說話的心情,各自想著如何應對這場冬雪的事情。

不由的,兩人也就深一腳淺一腳的到了通政使司衙門前。

這時候通政使司衙門外的積雪,倒是因為有太多的腳印而被踩踏的變成薄薄的一層,只是卻又讓鞋底更滑了些。

公門內外,則是聚著不少的各部司衙門差役。

很顯然,現在通政使司衙門裡,已經有不少的各部司衙門堂官到了,而這些差役則是護送他們的。

在通政使司衙門前的白虎街上,還有更多的傘面一張張的撐開。

因為風雪,傘面壓得很低,見不到人,只見傘面在小心翼翼的移動著。

若是讓詩人看見,大概就會有無數佳作出生的潔白路面,留下了一道道的痕跡。

朱允熥收起了傘,跟隨在身邊的田麥小心接過。

“小的們參見太孫殿下。”

自護衛朱允熥到通政使司衙門前的禁衛隊伍到來的時候,聚在公門下的各部司衙門的差役就已經注意到了。

等到朱允熥收起傘露面之後,這些人便紛紛躬身作揖。

朱允熥點點頭:“不要等在這裡了,都進衙門值房裡取暖。”

“謝殿下。”

通政使司公門下,又是一陣整齊的謝恩聲。

朱允熥不再理會,輕輕的在臺階上跺了兩腳,抖去飄落在身上的雪片,踏入通政使司衙門裡。

進到通政使司,幾步路便到了衙門正堂。

此時正堂裡已經聚集了不少的各部司衙門官員。

一陣風吹過,正堂裡便發出一陣的倒吸涼氣聲,然後就見一團團的白煙在這些人中間升起。

儘管整個正堂裡已經放了好幾只炭爐,可實在是架不住接連好幾天的大雪,吸乾了田地之間的熱量。

朱允熥的出現,讓原本還吵吵鬧鬧的正堂瞬間安靜了下來。

“臣等參見殿下。”

朱允熥點點頭,帶雪入堂,環顧左右。

六部的尚書侍郎們都來了,各部司的堂官也來了不少,還有些人雖然還沒來,但大抵也用不了多久了,此時從外面正有一名名堂官們冒雪而來。

戶部尚書鬱新和工部尚書王儁站在一塊兒,見著皇太孫走到了上手正位上,便低聲道:“工部催採煤炭的事情辦的怎麼樣了?還有京師連通各地的官道,積雪清理的如何?”

王儁撇撇嘴:“在催了,如今是每日一道公文催採,可外頭遍地積雪,催採的公文過去也得要時間不是?我工部的人現在全都在城外頂雪做活,今天清理出來,明天又堆滿了積雪,你讓我工部怎麼做?”

鬱新瞪著眼,卻又無處發洩,只能悶悶道:“工部不清理出官道來,我戶部大倉裡的錢糧如何運出去?”

王儁這兩日都快要瘋了,頂著乾裂的有些發紫的嘴唇,憤憤不平的的冷哼道:“地方官都在幹什麼!”

這便是無能狂怒了。

鬱新斜眼瞧了對方一眼,不敢再催促。

地方官現在哪裡還有心意顧忌清理轄內官道積雪的事情,都在忙著賑濟災民了。

朱允熥看著眼前這些已經到場的部堂官員們,臉色平靜,不發一言,只是默默的坐下。

而後方才伸手微微下壓。

“都坐吧。”

“臣等謝恩。”

已經漸漸適應了吏部尚書位子的翟善,帶著官員們躬身作揖,隨後才各自依次落座。

只是這時候,朱允熥卻是忽的開口道:“都坐左邊吧,右邊留著。”

原本屁股都快要落在位子上的官員們,不由一愣,面露狐疑的看著坐在上方的皇太孫,有些尷尬的站起身。

翟善悄悄的看了眼皇太孫,然後皺眉看向通政使司正堂外的飛雪,便輕咳一聲,對通政使來徵說道:“勞煩來通政,再為此處添置些桌椅。”

來徵也是機敏之人,太孫讓他們留出右邊的位子,必然是還有人要來的,他當即點點頭,轉身便到了正堂外面吩咐。

百官們也藉此紛紛小聲的議論起來。

等到來徵安排好回到正堂,剛剛尋了位置坐下之時,眾人便聽正堂外面傳來一陣鐵甲聲。

眾人心中一驚,紛紛轉頭看向正堂外面。

只見自西平侯沐英、中軍都督湯醴、禁軍統領常森以下,凡在京五軍都督府勳貴及將領,盡數身著鐵甲外披戰袍披風。皆鐵甲陣陣,頂住寒風暴雪,如一尊尊凜冬雪獅一般,裹挾著片片寒風走進了正堂內。

“末將參見皇太孫殿下!”

以如今在京任職,總掌京衛的西平侯沐英為首,所有踏進正堂的勳貴將領們,整齊的單膝跪地,行著只在邊鎮軍中才會有的軍禮,以軍中將領之身沉聲開口。

已經一一安坐左側的文官們,不由小心的將身子後移了一些,只覺得這些武將們今天一個個都是殺氣騰騰的模樣,只叫人心驚膽戰。

朱允熥見到沐英等人終於是趕來,臉上終於是露出了一抹笑容:“諸將起身,落座吧。”

沐英抬起頭,雙手抱在身前:“末將謝恩!”

而後沐英才帶著一眾勳貴將領們依著各自的官階軍職分了右側的席位。

眾將坐定之後,紛紛都是大馬金刀的橫陳四肢雙腿,盡數昂首挺胸,目不斜視。

兵部尚書茹瑺看著這幅場面,不由的眉頭大跳。太孫竟然叫了武將們也來議事,這件事他這個兵部尚書,事先竟然完全不知道。

只是來不及讓在場的文官們去想。

朱允熥已經沉眉開口:“這場雪已經下了三四日了,眼下可以預計的,是這場雪還會繼續下下去。”

說著,朱允熥便目光環視在場的朝臣們。

“陛下龍體有恙,太子此刻正在宮中親自侍奉陛下,國事諸多。今冬降雪江南一事,孤便請旨承辦了下來。”

皇帝無私情。

老爺子身子骨受了風寒的事情,朝裡朝外在事情出來後便都知道了。

太子爺要照顧陛下,還要在宮中處理地方上更多的事情,這也是官員們都知曉的。

現在已經臨近年終,江南卻又出了千里大雪的事情,為了顧全宮中,那也只能由已經大婚了的太孫來親辦了。

翟善身為繼詹徽之後的朝堂文官之首,當下便站起身:“聖躬有恙,太子純孝,太孫仁德。臣等只願陛下聖體早愈,今冬雪情一事,臣等必當竭心盡力,不叫我朝百姓受風雪之害,現千里凍死骨之事。”

翟善這算是代替文官們表了態。

只是朱允熥卻是哼哼了一聲:“是嗎?”

話音剛落,他便接上道:“錦衣衛有報,金壇縣令賑災不力,百姓求告無門,金壇士紳商賈藏匿糧草,意欲囤積取巧,謀求巨利。孤已下旨,著錦衣衛捉拿金壇縣令,斥鎮江府知府。”

還站在正堂下的翟善不由臉色一緊。

這雪情一事才剛剛開議,太孫便已經命錦衣衛捉拿金壇縣令問罪,手段如此犀利,速度如此之快,自己全然無知,當真是心中駭然。

“臣請罪。”

僅僅是一個瞬間的思慮,翟善便躬身自請其罪。

他是吏部尚書,管的就是天下官吏,金壇縣令出了事,他難逃其責。

一個照面,通政使司正堂上頓時鴉雀無聲,人人自危。

金壇縣令被捉拿,吏部尚書請罪。

皇太孫的第一刀已經砍下來了,誰也不知道,下一把刀會落在誰的頭上。

其中,尤以鬱新和王儁兩人最是提心吊膽。

翟善只是因為一個該死的金壇縣令賑災不力,就已經請罪了。

他們兩個人,一個掌著戶部、一個掌著工部,都是最關係這次雪情的衙門,一個出錢一個出工,現在卻因為外頭的雪情,進展緩慢。

要是下面還有刀要落下來的話,指定是要落在他們兩人的頭上。

朱允熥澹澹的看了翟善一眼:“翟尚書初任吏部不久,大明一十三道數千府縣,你有如何能知曉全貌。今日不議罪,只議雪情如何應對,我朝百姓如何安定。”

翟善頷首躬身:“臣謝恩。”

隨後便不發一言的退回到位置上。

朱允熥側目望著武將們的方向看了看,而後轉過頭面朝著文官們平靜說道:“都議一議吧,諸卿皆是朝堂累年臣工,今歲雪情,諸位有何行策。”

說完之後,朱允熥便默默安靜下來,等待著這些人的提奏。

冬。

在六部三法司五寺堂官的後面,吏部都給事中魏樊站起了身。

“臣吏部都給事中魏樊,彈劾工部、戶部,雪情當前,二部行事吞吞吐吐,多有推諉,朝廷坐擁大倉近年海量歲入。戶部不知開倉調運地方賑濟,提振民心。工部掌御天下山川河海,至今應天城外阡陌官道卻舉步維艱。”

魏樊話音剛落,戶部侍郎祁著立馬起身:“魏樊!殿下剛剛才說了,今日不議罪,只議雪情一事,爾雖為科道言官,有奏諫彈劾之權,可你難道就因此不尊教令了嗎!”

魏樊卻全然不懼,昂起頭澹澹的看向祁著:“祁侍郎,下官有說不做諫言了?”

擠兌了一番之後。

魏樊轉身看向上方的朱允熥。

“啟稟太孫,臣非是要議罪戶、工二部,而是明今歲雪情艱難之處。戶、工二部施政不力,乃拖延雪情之要。”

“臣以為,目下當調動戶、工二部,工部開路,戶部調撥,朝廷大倉之中去今兩歲之入早已充盈。雪情當下,勢必要早早調撥糧草運往地方,緩解地方官府之困,以振民心,曉諭百姓,我朝上下,皆心繫百姓,以免雪情變災情,百姓變災民,兩相之下,空有亂民生。”

“哼!”

魏樊的話剛說完,正堂上又是一聲冷哼。

只見工部侍郎蔣毅亦是站起身,冷眼看向魏樊:“魏給事當真好口才,如今不過雪情剛起,怎麼到了魏給事嘴裡,就成了我朝煌煌盛世之下,要生出亂民了?魏給事是想說什麼?”

魏樊此刻已經是全然無懼,言官死諫,求名求權,亦為國為民。

兩全之事,魏樊心中實實在在沒有怕的。

只見他斜覦起身的工部侍郎蔣毅:“下官想說的話都已經說了,倒是蔣侍郎你們工部,該做的事情做了嗎?下官可是聽聞,今早就連應天城的夜香,都快要運不出城去了!”

蔣毅面生慍怒,瞪向魏樊:“我工部自雪落地開始,就已經調撥人手城裡城外清除積雪,官道之上亦有我工部同仁此刻正在督促清雪。

倒是魏給事,只是在此地叭叭的上嘴唇碰碰下嘴唇。你可知,一個時辰前剛剛清出來的官道,一個時辰後就能再回來半數。

你是要我工部全都累死在官道上嗎?若是如此當真可以清了官道上的積雪,本官雖死無憾!”

隨著蔣毅的反駁,祁著便再次加入戰團:“戶部大倉錢糧充盈,自落雪開始,戶部便預發萬擔糧草往大江上下府縣,然至今,尚未走出應天府,困於風雪之中。戶部上下,官吏民夫,無不手腳生瘡,大多寒氣入體。魏給事若是不信,大可往太醫院親自瞧上一瞧。”

說完之後,祁著愣愣的一揮衣袍,轉身看向上方的皇太孫。

不是他們不努力,實在是老天爺降的雪太大,魏樊彈劾的沒有道理。

這個鍋他們戶部和工部不背。

朱允熥臉色平靜,只是靜靜的看著這些朝臣們相互之間的駁斥。

等到魏樊立在眾人之中,不再開口,他才冷笑一聲。

“看來都是在做事的。”

“只是……”

彭的一聲。

朱允熥的拍桉聲,驚動通政使司正堂上一眾文武朝臣。

“如今這等寸步難進的局面,你們是要怪罪給上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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