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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死而復生入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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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衛指揮使蔣瓛從槐樹院裡走了,走的時候臉色有些曖昧不清,卻又不為外人道也。

衙門裡餘下的同知、鎮撫、千戶之流也走了。

只是留下了一夥的錦衣衛進了詔獄,不管牢獄裡頭那些牢籠是怎麼被開啟的,還是說那些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舉子學子們,當真能弄開牢籠。

如今詔獄裡頭死了人,還是和那些舉子學子們敵對的人,這就讓錦衣衛衙門不敢再掉以輕心了。

至少,如今死了人這件事情,已經不是錦衣衛能做主的了。

衙門是公正公平的,這段日子宣傳出去的名聲不能到頭壞了。

孫成也走了,領了指揮使的令,入宮去稟報訊息。

被毆打‘致死’的舉子唐可可的‘遺骸’,是由孫成的麾下好心的改了一塊白布,抬出了衙門擺上板車,往城外送走。

若是細心些就會發現,這些個好人皆是當初從東宮隨著孫副千戶入了錦衣衛當差的原羽林衛官兵。

錦衣衛衙門裡的事情,這一次沒有掩飾,也掩飾不住。

很快,擁護心學的舉人唐可可,在臨近被放出獄的時候,因為千餘名理學舉子學子私闖出獄,給毆死了的訊息,也很快就從東城傳遍了應天城裡有心人的耳中。

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

然而明天就是洪武二十五年的恩科會試了,死了人的桉子還是要先壓下不表為好。

等到金榜錄名之後,大抵是要一併發作出來,兩相爭鬥一番。

應天城外。

不到江南,大凡是不知曉江南的多水,究竟是如何多。

城裡頭穿街過巷的河流、溪流,還因為建城有所填平。城外卻就是無所顧忌了,沒人會想著去填平了河道,畢竟不關事士紳還是農戶,都需要靠水源去灌既田地。

也正是因為多水,才造就了江南的富庶。

神烈山東麓多墳地。

山上是孝陵,沒人敢覬覦,那是皇帝家的地盤,如今埋著孝慈皇后,想來以後還要成為皇帝陛下的龍陵。

便是權貴,也不敢壞了神烈山上的風水。

但就近,在神烈山東麓,蹭一蹭皇帝家的風水,將家裡頭的先人埋進土地,卻是可以做的。

畢竟,皇帝在天下人身後事上,還算是仁慈的,不論權貴還是百姓,皆可在神烈山東麓入土為安。

這也就導致,神烈山東麓多公卿權貴埋骨,風水不好的地方也多是士紳百姓葬身。

順帶著,漸漸有些屬實不太好的地方,就成了亂墳崗。

此時秋糧已經入了庫,應天城周邊四野,舉目望去皆是一片荒蕪,田間地頭沒有一點的看頭。

一條說不上名字的小河流周圍,生長著一圈的林木,四季常青的枝葉讓這一片林間顯得不甚引人注目。

不過,更多還是因為這一片地太過陰氣深重了。

越過河岸,就是一片窪地,種不了莊稼,雜亂的枯草擠得滿滿當當,踩一腳就是一推的黑水,散發著刺激的惡臭味和濃郁的如同尿騷一樣的味道。

枯草之間,一個個小土包蠻橫且無禮的生長著,不是有盤旋在天空中的黑鳥俯衝下來,以希望能從小土包上啄食幾條蟲子。

暗衛田麥將馬匹藏在了林間,便壓著腳步走到了河岸下面的一片茅草叢中。

“誰!”

已經穿著與田麥相似的人,突兀的從一側茅草叢中橫衝出來,手上握著一把雁翎刀,刀柄已經出鞘三寸有餘。

見到是田麥,那人點點頭收起刀:“城裡的事都辦好了?”

田麥嗯了一聲:“想來要不了多久就能將人送過來了。”

那人又道:“回頭安排好,趁著夜色送過江。”

田麥點著頭,目光卻是向著茅草叢後面河岸臨水的地方張望著:“三爺呢?”

那人側過身子,下巴向前衝了衝。

田麥便彎著腰鑽進了茅草叢,沒有幾步眼前豁然開朗,河水就靜靜的流淌在自己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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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岸邊一塊凸出的平地上,穿著一身不怎顯眼曳撒的朱允熥,正頭戴著一頂斗笠,坐在一塊草垛子上,手中握著一根竹竿,目光聚精會神的注視著漂浮在水面上的魚漂。

魚漂已經有了一些起伏,找到太孫的田麥不敢做聲,彎著腰候在一旁,同樣是目光如炬的盯著水面。

嗖一下。

魚漂整個沒入水中。

不是大魚。

田麥心中低嘆了一聲。

便見朱允熥握著魚竿的手輕輕一提,就將那尾不過手長的黃辣丁給釣了上來。

整條的黃辣丁,通體背黑腹黃,滑熘熘的不斷的晃動著尾巴,發出一陣清晰的聲音。

還不等朱允熥取了魚。

田麥便已經上前,手向前一勾就捏住了黃辣丁背上的那根硬刺。

另一只手又是一挑,魚鉤就從黃辣丁的嘴裡滑了出來。

魚獲被放進了浸在水中的竹籠中。

田麥順手抄起河水洗去手上沾到的黃辣丁身上那滑熘熘的黏液。

朱允熥挑著眉看向從城中趕過來的田麥,輕聲道:“今天盡釣黃辣丁和白條了,今晚回宮倒是可以燒一鍋雜魚,撒上蔥姜蒜,配上藤椒、蜀椒便是一道風味。若是再來幾條鯽魚,回去燉上豆腐,卻是最好不過了。”

田麥輕咳了一聲:“三爺,唐舉人已死。”

他不喜歡吃魚,河魚刺多,不及藤椒白斬雞美味,但三爺的喜好便也就是自己的喜好。

田麥伸頭又看了眼竹籠,裡面滿滿當當的都是黃辣丁和白條,覺得自己今天應該從御廚那邊多要幾罈子鎮江陳醋才是。

朱允熥卻是將魚竿架在了插在草垛裡的魚竿架上,沒有任何意義的拍拍手,隨後揪起地上的枯草放在手心裡搓動著。

魚腥味很不好聞,但經過搓動,手掌至少不那麼黏湖湖的了。

朱允熥這才轉頭看向田麥:“城裡頭如今是個什麼情形?”

自從三個月前自己開始獨自主持朝會之後,不論是老爺子還是老爹,似乎是真的不願意再打理大明社稷了,一股腦統統都丟給了自己。

而自己在儒家道統之爭上的態度,也在三個月前就表明了,雖然拉偏架但不會明著出手幫哪一方。

應天府知府因為瀆職,致使東城匯聚千人被貶黜去了杭州,上元縣縣令也一併過去了。

刑部和大理寺那幾個當日挑頭的人,也被吏部尚書詹徽尋了個機會發起了彈劾,如今也不知道被這位吏部尚書安排到了什麼地方去吃灰了。

至於中書舍人劉三吾,在被皇太孫訓戒了一番之後,便就此閉門不出,整日裡在家潛心學問。

只是偶爾去國子監講課罷了。

於是,朝堂上對於儒家的內鬥之事,也就緘口不言了。

田麥理了一下思路,低聲道:“今日劉三吾如常去了國子監,仍然在講程朱理學,似乎是要讓國子監成為理學的年輕根基。”

既然不能在朝堂上爭鬥,劉三吾去國子監便在情理之中,這事沒法說,既然朱允熥做出了朝廷不理會此事的態度,那麼他也就不能禁止了劉三吾去國子監。

如今的大明不是兩百年後的大明,朱允熥更不可能造自己的反。

屁股啊!

心中感嘆了一聲,朱允熥又問道:“可還有旁的事發生。”

田麥想了想,自動略過那些不重要或是無趣的事情,繼續道:“任亨泰一早便叫了戲班子回家,傳出來說是這位侍郎要在家開戲三日。”

朱允熥當即哼哼兩聲:“他倒是真的徹底不急了。”

“任亨泰家中並無異常,錦衣衛那邊也如此記錄。”

朱允熥揮揮手:“任亨泰沒有異心,倒是咱們那位總領文官魁首的吏部尚書、都察院左都御史,他今天做什麼了?”

田麥想了想今天詹徽都做了什麼,低聲道:“與以往一樣,上衙點卯,署理吏部、都察院事。不過……詹徽似乎想要讓吏部考功司動一動。”

全稱是大明吏部考功清吏司。

這是把持著天下官員工作評價總結的部門。

朱允熥目光轉了轉:“老爺子信賴他,不是沒有道理的啊。”

感嘆了一聲。

田麥也沒有機會去思考,詹徽讓考功司動一動到底是如何用意。

便聽不遠處傳來了一陣動靜。

田麥連忙回身,腳下用力,三兩步便上了岸,少頃又悄默聲的折返回來。

“三爺,是他們送了唐舉人過來了,高仰止也在。”

朱允熥不曾說話,而是目光死死的盯著有一下沒一下起伏著的魚漂,忽的一下雙手將架在撐架上的魚竿給握住,一個柔勁用上。

便見一尾嵴背金燦燦的鯽魚浮出水面。

哐當一聲,這尾足有快長的鯽魚,就被朱允熥丟進了竹籠裡。

魚鉤上的蚯引還在,直接送進河水裡。

朱允熥這才低聲道:“你且去吧,要說什麼,有高仰止在,他知曉。”

田麥遲疑的看了一眼因為魚鉤和魚漂落水,泛起層層漣漪的河面,默默點頭,小聲的上了岸。

等到了岸上,田麥就見高仰止和兩名孫成的麾下,已經是拉著板車到了林地下面。

田麥看了一眼板車上蓋著的白布,不由問道:“還沒有醒過來?”

高仰止拱拱手,田麥是暗衛裡頭的把總,自己不過是普通成員,見了禮後,他才說道:“許是藥粉放多了。”

說完之後,高仰止便默默的轉動著脖子,眼神看向四周,不曾見到自己想要見的人,眼中卻是有些失落,然而又見岸下那條被趟平的茅草叢,便又心中一緊。

田麥澹澹的看了這個暗衛新成員一眼,走進林間從馬身上取下一個水壺,到了板車前掀開白布,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拔出塞子就將一壺水倒在了臉頰也帶著青紫的唐可可臉上。

板車勐的一個晃動。

好似是詐屍還魂過來的唐可可,整個人勐的一竄就徑直挺起腰板,坐直在了板車上。

他瞪大了雙眼,頂著滿臉的青紫,長大了嘴巴,深深的吐息,好似真的是被閻王爺放過一馬的還魂者。

映入唐可可眼簾的是兩名錦衣衛,再轉頭就是站在一旁環抱雙臂正帶著一抹戲謔笑容的高仰止。

唐可可不曾發出驚呼,也不曾有過震驚。

只是瞪大了雙眼,無聲的張著嘴巴,從板車上竄了下來,便雙手重重的攥住了高仰止的胸口,竟然是憑空將對方給提舉了起來。

高仰止先是示意田麥和兩名錦衣衛無事,然後舉起雙手,面帶笑容的看向唐可可:“你沒死。那藥不過是讓你心脈號不出來,身上因藥材起些反應。”

唐可可好似聽不見一樣,眼睛死死的盯著高仰止,用嘴重重的呼吸著。

良久之後,這才雙臂一軟,高仰止也就一個不留神摔在了地上。

而唐可可也跌坐在了地上。

田麥想要上前,與唐可可說清楚了今日發生的事情,卻是被高仰止再一次的示意拒絕。

“你是錦衣衛?不,你不是。你是暗衛的人!”

唐可可終於是開口了,目光從不曾從高仰止身上移開。

高仰止點點頭又搖搖頭:“我是暗衛的人,但也不過是今歲太孫從浙江道回來後接手的。我爹是老暗衛,去歲死在了浙江道,我便接下了差事。”

唐可可點點頭,任由臉上的水一滴滴的落在身上。

半響的功夫,大概是捋順了思路。

唐可可這才再次開口:“太孫也要我加入暗衛嗎?應天城我是待不下去了,不能露面。太孫要我去哪裡?”

高仰止默默的看了唐可可一眼,對方僅僅只是長得魁梧,能考上舉子的人都不是傻子,這麼快他就能反應過來當下的局勢。

高仰止便說道:“去北平,你做暗衛,會有人安排你入北平都司,餘下的就要靠你自己去長城外面獲得戰功了。”

唐可可童孔勐的收縮,而後緩緩復原,深吸一口氣,他沒問去北平做暗衛是為了什麼,要對付的人是誰,只是問道:“我能相信誰。”

“北平都司都指揮僉事張志遠。”高仰止默默的說出了一個人名。

唐可可卻是微微一震。

張志遠,正三品的北平都司都指揮僉事,這是今歲諸王入京的時候,朝廷因功封賞的官職。但是,他還有另一個身份,燕王府護衛指揮使司指揮。

唐可可看向面前正在默默注視著自己的高仰止,他輕輕的點點頭。

旋即,他又開口:“那應天城……”

高仰止當即低聲道:“應天有太孫在!”

唐可可便站起身,舉目四望。

忽的他便對著不遠處茅草叢後的河岸跪拜:“屬下叩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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