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兒，你，你真打算賣首級給那姓張的？可……這般狀態，韃子首級哪那麼好搞哇……”
張雲泰等人都已經離去，大帳內，只剩下毛文龍、滿桂、俞瑤、洪斌、張黃、陳六子等核心。
便是毛文龍得知了李春來用什麼理由、把張雲泰等人哄走，還是有些控制不住的要炸！
開什麼玩笑啊。
韃子首級要真那麼好搞，朝廷又怎會開出一級三十兩的賞格？
這還只是銀子的獎勵。
若雜七雜八的都加起來，一個普通大頭兵若能得到一級真奴的首級，再不濟也能混個小旗，而且極大機率是實權小旗。
乃至，混個實權總旗都未必不可能啊。
絕對是名利雙收！
李春來苦笑著搖了搖頭，著看向毛文龍道：“大哥，除了這，你還有什麼好辦法嗎？被這種惡狗盯上了，咱們難道還能跑了？”
“這……”
毛文龍一時啞口無言。
李春來這話雖是略有隱晦，但毛文龍又豈能聽不明白其中深意？
相比於韃子首級的難搞，對他們而言，報功才是更難的……
若是不先把那些惡狗都餵飽了，他們就算拼死拼活的搞來了韃子首級，又有個毛線的用？
看到把毛文龍震住，滿桂、洪斌、俞瑤眾人也都開始接受現實，李春來長嘆息一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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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二哥，諸位兄弟姐妹，咱們老祖宗有句話說的很好。君子，不利於危牆之下。咱們想收穫，不付出不大可能啊。
有些時候吧，吃點虧未必就是壞事。而且，這姓張的也不敢太過分，我這次不僅跟他要了十幾車糧草，還有不少火藥！
咱們此役來這遼東，是為了混出身的，又不是為了跟誰結仇的，別太放在心上，此事，我自幼計較！”
……
這種狀態，李春來已經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毛文龍等人還能再說什麼呢？
張雲泰就算狗一樣，可這廝還真就有這個資本！
更可怕的是……
這種事情，就算張雲泰不來，後面也會有李雲泰，馬雲泰，趙雲泰去做！
這就是眼下遼東的大環境！
你在人家的盤子裡，除了接受，還能怎麼辦呢？
至少張雲泰在面上還是個‘人’，答應了用生意的規矩來走。
毛文龍等人離去之後，俞瑤又去而復返。
看大帳裡李春來正在喝著悶酒，她猶豫了片刻，還是鼓起了勇氣，玉手用力的握住了李春來的大手。
眨眼，她玉手上的溫熱溫度，便是讓李春來一愣，旋即有些錯愕的看著她。
俞瑤俏臉微紅，美眸裡卻是充滿了堅定，低聲道：“三兒，別想那麼多了。只要那張雲泰守約，咱們想辦法多弄點韃子首級來便是了。只這一次，咱們便是收穫了這二十多顆首級，若下回運氣好，說不定還能收穫更多呢……”
看著俞瑤略有生澀卻足夠真誠的安慰，李春來心中只覺溫暖。
俞瑤身上，或許有些大小姐脾氣，‘丫鬟身子娘娘命’一般，但關鍵時候，她的態度還是很正的。
特別是她的那種真誠，給李春來的感覺很好。
本想調戲俞瑤一下，可話到了嘴邊，李春來忍不住又咽了回去，長舒一口氣，喃喃的道：“張雲泰想拿到韃子首級，怕也沒有那麼容易啊！”
“噯，三兒，你剛說什麼？”
“額，沒啥，我剛才說話了嗎？”
……
張雲泰這邊的物資很快便送過來，但他們今天搞的這一出，對李春來部，尤其是李春來這些核心們，打擊還是有點大的。
大家本來都興高采烈、一腔熱血的要建功立業呢，卻不曾想，這第一件事，竟是要‘給他人作嫁衣裳’……
但凡是個腦子正常的人，心情又怎可能好了？
李春來後面一反思，也覺得這事情他有點做錯了。
這種事情，能瞞肯定還是要瞞著的。
畢竟，這只是善意的謊言，還能穩定軍心士氣的。
可再仔細思量一番，李春來又覺得這事兒他沒有做錯！
倘若此時瞞住了，大家興奮又拼命的去幹韃子，怎可能不出現傷亡？
如何跟這些在戰事中陣亡的弟兄們交代呢？
再者說。
就算真拿下了牛尾巴寨，搞到了不少韃子首級，報功的時候又當如何呢？
這種數字，怎麼可能瞞得住那些用身家性命在戰場中搏殺的弟兄們？
就算後面忽悠毛文龍和滿桂他們，肯定是好忽悠，李春來卻還是不屑於去這麼做！
做人，還是磊落點好！
最起碼，他李三爺此時心裡是沒什麼鬼的，睡覺也能睡踏實！
……
臨近傍晚，張雲泰部終於是開拔了，沿著冰封的董家江，繼續往白山黑水的深山老林子裡進發。
等到他們終於走了，李春來部營地內終於是開始恢復了些許活力。
諸多弟兄們，也開始真正認清現實，走出這個陰影。
但心裡沒有怨氣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李春來這時早已經把狀態都調整回來，看著這一幕，眼神略有幽深！
這世間，太多的東西，著實是沒法說也不能說啊！
尤其是在這條看似光鮮的大道上！
若是有時候不示弱一點，人人還都以為他李三爺很容易呢。
晚間。
李春來繼續召集毛文龍等人軍議。
接受現實之後，大家的狀態都調整回來一些，氣氛很快便融洽起來，直接進入議題。
因為毛文龍手底下有不少當地人的關係，就算沒法徹底掌控韃子諸多哨卡的訊息，掌握個大框架還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簡易的地圖上，毛文龍正在寫寫畫畫，標註著他現在可以確認的點。
一邊道：“三兒，諸位弟兄，現在，咱們已經得知的韃子哨卡，一共一十三個。其中，大的兩個，中的兩個，其餘盡是小的。不過，這兩個大的兩個中的，有三個都在牛尾巴寨南北，也就是說，咱們需要面對的，只有咱們附近這座山上的中型哨卡！”
說著，毛文龍的手指狠狠的摁在了地圖的一個點上。
帳內眾人登時一片低低議論之聲。
李春來也是看著這個點沉思不語。
毛文龍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訊息、策略，基本上都已經很詳實了。
可到底要怎麼拿下這個點，又如何在不驚動牛尾巴寨的情況下，李春來此時也沒什麼譜。
雖然劉綎部主力現在肯定沒有走遠，恐怕都未必到十幾裡外牛尾巴寨的方向，但終究是主力不在了。
李春來在再次行動的時候，肯定也得小心謹慎的。
否則，就以李春來幾部此時的實力，萬一哪裡出現點紕漏，被韃子逮著衝一下，那便是萬劫不復之局！
可惜。
李春來一時對此也沒有什麼好辦法。
畢竟，他李三爺現在最大的底牌，便是‘炸藥包’。
可一旦動用炸藥包，那肯定是大場面！
韃子這麼多據點，牛尾巴寨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這也是事情最難的地方。
動吧，就算能拿下，卻必定會打草驚蛇！
若不動——
連過都過不去的……
毛文龍這時也加入了與眾人的討論，但這般狀態，他又哪有什麼好主意了？只能是硬著頭皮繼續捋線。
李春來這時忽然一笑：“大家也不用這般緊繃著，這才到哪兒？咱主力還沒走遠，就算要動手，也是明晚的事兒。咱們還有的是時間，別著急，慢慢商議。”
說著，李春來笑著站起身來，“外面好像下雪了，我出去透透氣。”
看李春來大步出帳去，帳內又是一陣低低議論。
但很快氣氛便稍稍輕鬆了些許。
對啊。
李春來說的很對，他們今晚肯定是難以動手了，怕最早也得等到明天，又急個什麼呢？
毛文龍也是松了一大口氣，繼續與眾人商議起來。
外面。
正如李春來剛才聽到有兄弟喊的那般，又開始飄飛起漫天的雪花。
看著天地都是被這片白色所遮蔽，李春來看似是在看著這茫茫白山，可心，已經是飛到了老寨方向。
前面時，俞瑤雖是一再追問，李春來卻一直沒有告訴她，為什麼不用跟張雲泰計較太多。
但李春來心裡很明白！
今晚已經是二月二十六日晚了，西線，北線那邊，恐怕都已經快要抵達預定區域了……
饒是張雲泰這龜兒子很不地道，相當的不地道，但此時，李春來的真心話是，他寧願這龜兒子能活著回來……
也只有他活著回來，就算李春來要割肉飼鷹，才更符合李春來的利益，也更符合整個大明、整個漢民族的利益！
但這又怎麼可能呢？
這也讓李春來心裡有了一個瘋狂的念頭！
到底是明哲保身，還是解決問題？！
若明哲保身，此時顯然那已經進入了正確的節奏，先拔除掉周圍的韃子據點，給牛尾巴寨的韃子製造恐慌，徐徐圖之就是了。
可這儼然不可能解決問題……
若想解決問題——
怕是就要兵行險招，來一波‘繞後偷塔’了！
事實上，這並非是李春來一時頭腦發熱、拍屁股而想出來的決定，而是今天張雲泰走後，特別是俞瑤後來去找自己，李春來便開始考慮的事情！
很大程度上而言，乃至可以說是張雲泰部，給李春來帶來的靈感！
道理並不複雜。
昨晚時，李春來等人雖是偷襲一個西泰的那個據點，但究竟只是小打小鬧，並未對大局造成什麼破壞。
換言之，李春來等人此時去追劉綎部主力，完全是合情合理的。
就此時這般狀態，牛尾巴寨的那幫韃子，絕不會想到，他李三爺留下來，是為了搞他們的！
以牛尾巴寨的地勢，李春來的這點人手顯然看都不夠看的！
而只要跟隨主力的腳步走，機會便是拉出來了！
牛尾巴寨雖是地勢險要，直接卡住了這座牛尾巴山，但卻並不能卡住其他地方。
而剛才在帳內，李春來聽毛文龍所言，通往牛尾巴寨的路，顯然並不只一條的！
只要他李春來能接近牛尾巴寨！
更準確的說，是能接近卡在兩座山之間的牛尾巴寨上方！
——那，很多東西東西就好搞多了啊！
想著，李春來的眉宇間陡然閃過了一抹凜冽的猙獰！
墨守成規雖是最穩妥，可想真正破局，還是得走奇兵啊！
否則！
這天下資源這麼緊張，又怎麼能輪到他小李三兒了？
“啐！”
片刻，李春來狠狠啐了一口，拍打了下身上的雪花，轉身又走回到大帳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