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靖垣心中盤算著各方面的情況，離開了自己的辦公室。
經過王府的院子裡，來到了存放兩架飛機的倉庫。
“五式作戰飛機”、“三式運輸飛機”。
工部用它們的官方定型順序，做了個非常簡單粗暴的命名。
沒有用泰平三十四年或者安康元年來命名，因為現在一年可能會有好幾型新飛機。
沒有什麼特殊意義的話，也不會專門授予文字代號。
所以就只能用編號來命名了。
朱靖垣看著倉庫裡面的這兩架飛機，回憶最初製作出來的試驗機。
感覺它們之間的差異可能比貓和老虎之間還要大。
從鋼管、鋼絲、木頭、帆布的結構，變成了鋼加鋁的純金屬結構。
運輸機仍然還是雙翼的，作戰飛機都已經變成單翼了。
二代丹尼爾·伯努利的設計，自己拿去申請專利的飛機，都是最初的那種畫風。
自己現在的運輸機都能輕鬆欺負它們。
對方的飛機專利如果透過了，如果被法國軍方看上，那肯定會開始迅速迭代升級。
阻礙他們的飛機發展的最大因素是發動機。
阻礙發動機技術發展的最大因素是製造工藝。
對方要做到跟大明同樣功率的發動機，肯定會更加的沉重或者是有更高的故障率。
但是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對方肯定會持續追趕，肯定會不斷最佳化升級。
不過，如果對方有的選呢？
大明主動向法國出口發動機和飛機呢？
用更好的飛機和發動機，把對方的發動機和航空工業，從萌芽階段就直接擠死？
朱靖垣來到飛機跟前，拍了拍鋁製的機身蒙皮。
感覺的確有可能會成功，法國整個航空工業從此徹底躺平，一直用大明的進口貨。
但也有一定可能，法國會借鑑大明的設計和工藝，加快追趕的腳步。
如果是後一種，那就得特別小心的應對了。
比如說，對方研發成功一項技術，大明就開放一項技術。
朱靖垣正在這邊一遍散步，一遍思考，留在門口的安曉娜忽然跑了進來：
“殿下，雲娘娘在外面，是來找您的。”
雲娘娘當然就是柳沐雲了，這個王宮裡面就她一個“娘娘”。
朱靖垣愣了一下：
“這丫頭怎麼來？不是回房去休息了嗎？讓她進來吧。”
安曉娜回去，柳沐雲就快步走了進來，雖然不能說毫無形象吧，但也完全說不上穩重。
倒是櫻兒、菊兒兩個小丫頭，邁著小碎步的跟在後面，努力讓自己不顯得急促。
朱靖垣有些以外的問：
“你不是在休息嗎？怎麼自己跑來了？有什麼急事嗎？”
柳沐雲非常快速的行了個福禮，然後頗為隨意的說：
“我……臣妾發現自己沒什麼需要休息的，臣妾也沒有什麼事兒，就是想看看殿下。”
一個新婚少女，想要跟自己丈夫在一起，也是人之常情。
朱靖垣微笑著搖頭，然後玩笑似的說：
“你可是有傷在身啊，還大老遠的跑前院來……”
柳沐雲俏臉微紅，但是好奇心更勝：
“這點小傷不算什麼的……殿下您在忙什麼？這是什麼機器？”
朱靖垣也不問了：
“這是飛行機器，可以在天上飛的機器……”
柳沐雲立刻瞪大了眼睛：
“這就是飛行機器！”
雖然朱靖垣的目標是全面推廣飛機，但是到目前為止都沒有在民間完全公開。
畢竟才做出來才一年多，很多技術都還在驗證之中。
各個工廠的產能主要都在供應軍方，還沒有來得及在民間大規模公開銷售。
朱靖垣也希望儘可能憋出足夠成熟的技術，然後推廣儘可能可以用的長遠的飛機。
而且，在泰西各國完全沒有研究出能用的飛機之前，還是能保多久算多久了。
不過現在也保密到頭了，伯努利搞出飛機了，那也就是沒必要再藏著掖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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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沐雲以前沒有見過飛機的，但是民間也有相關的研究，上學的時候也聽說過。
本來就性格活潑的她，對於像鳥兒一樣飛行的可能，是完全沒有抵抗力的。
所以還專門的留意過，甚至想過自己製作，只是條件不允許。
現在看到完整的，看上去就非常成熟的飛機，柳沐雲整個人的激動起來了。
圍著作戰飛機轉了一圈，小心摸著它的鋁製蒙皮，非常驚訝和意外的唸叨：
“我當初自己想過要做飛機，也只是考慮用鋼管和木材以及帆布的，得用儘可能輕便的材料。
“這個東西完全是金屬的，就算是鋁的，這麼大也得有一兩噸重了吧，這能飛起來嗎？”
朱靖垣理所當然的點頭說：
“當然能飛，已經做過很多測試了，從京師去你老家濟南，只需要一個多小時。”
柳沐雲頓時就驚呆了：
“京師！一個小時！到我家！”
朱靖垣看著她這個反應，心中就頗為滿意。
然後就看著柳沐雲轉過身來，滿臉嚮往的看著朱靖垣：
“殿下，我能自己駕飛機嗎！”
朱靖垣直接搖頭了：
“不能，你現在不是普通學生了，須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騎衡。
“不過等運輸飛機更加成熟之後，在有必要的時候，可以坐飛機旅行。”
柳沐雲的表情頓時就變得非常遺憾。
不過她本來就不是個容易傷春悲秋的性格，順口補上了朱靖垣引用的後面一句話：
“聖主不乘危而徼幸……”
朱靖垣直接點頭說：
“你不用勸說，我雖然不是聖主，但也不會自己去駕飛機的，甚至儘可能不坐飛機。”
柳沐雲不說話了，苦著臉圍著飛機又轉了一圈，注意力就已經轉移了。
好奇心滿滿也興致勃勃的回來問朱靖垣：
“殿下，飛行機器是怎麼飛起來的？它為什麼能飛起來？”
朱靖垣也看了看飛機，考慮了一下怎麼給她解釋：
“你應該玩過風箏吧？風箏越沉重就越難飛起來。
“但是只要你拉風箏跑的速度足夠快，或者是自然風足夠大，多沉的風箏都能飛起來。
“飛機的邏輯，就是把用線拖著風箏跑的你，改成了發動機和螺旋槳。
“發動機不想你需要休息，它可以拖著飛機一直仰著頭跑。
“飛機跑的速度足夠快，或者是迎面吹來的風足夠大，飛機也就能飛起來了。
“然後只要發動機不停，就像拖著風箏的人一直跑，飛機就能和風箏一樣持續飛。”
柳沐雲恍然大悟，然後又看了一眼那飛機，思維跳躍的問了另外一個問題：
“風合適的話，風箏可以被線拖著穩定在空中不動，幾噸重的飛機難道也可以？”
朱靖垣稍微想了一下，轉換了一下思維，然後點頭說：
“風速如果合適的話，飛行的飛機也能和飛起來的風箏一樣，在空中相對地面靜止。
“飛機甚至有可能會往後退，發動機不是固定在你手中的繩子，是風箏線被繃斷狀態。
“飛機相對地面靜止的時候，飛行速度是零，相對地面倒退的時候，速度就是負數了。
“但是飛機相對風的速度，也就是周圍空氣的速度可不會是零，也不可能是負數。”
柳沐雲再次恍然大悟：
“也就是說，再重再大的風箏也是風箏，然後還是那句話，只要速度足夠大，再沉再大的風箏都能飛起來。”
然後她馬上又有了新的問題：
“那風箏和飛機為什麼能飛起來呢？”
朱靖垣目光糾結的看著這少女一眼。
雖然她理論上比自己大四歲，但是自己兩輩子年齡加起來可比她大多了。
而且在這個保守環境下長大的女孩，心思的複雜度比後世的女孩要簡單多了。
人已經二十歲了，性格還想個小孩一樣，不過她的知識量倒是不低。
“你沒學過流體力學吧？那就按照力學基本定理去做個受力分析好了。
“風拂向上傾斜的風箏和機翼，機翼收到的力能夠分解成一個向後的力，一個向上的力。
“螺旋槳拖動飛機，或者人拖著風箏向前，形成的向前的力，抵消了向後的力。
“風箏和飛機本身所受的力，就只剩下了向上的升力，以及向下的重力了。
“風箏和機翼迎風的速度越大，受到的向上的力也就越大。
“向上的力的大小，超過風箏或者飛機的重力的時候，它就能飛起來了。
“相應的，迎風速度越大，意味著拖風箏的人跑的越快，或者發動機的功率越大。”
柳沐雲馬上理解了這個邏輯，理所當然的點頭，然後繼續好奇的問：
“如果學過流體動力呢？”
朱靖垣面無表情的說：
“如果學過你就不用問我了。”
柳沐雲馬上說：
“可是人家沒學過啊，所以才問殿下的，如果學過應該怎麼理解？”
朱靖垣猶豫了幾秒鐘，看著面前的少女那充滿了好奇的眼神，決定還是稍微解釋一下：
“一隻碗，裡面裝滿了濃稠的湯，不小心溢位了一點。
“這滴湯汁，不會直接落下來，而是會順著碗壁向內側流動。
“最終流到碗底，讓人抓碗的手變得黏湖湖的……”
柳沐雲馬上點頭說：
“對，的確是這樣，因為湯有粘性啊，這跟飛機有什麼關係？”
朱靖垣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繼續引導式的詢問：
“如果碗的側壁變得特別輕薄柔軟，柔軟到任何一絲力量都會讓它變形，那湯還會順著碗壁向內流動嗎？”
柳沐雲愣了一下，腦子靈活的她，馬上就反應過來了：
“如果是理想狀態的，碗壁極端柔軟可變形，那流出來的湯就會正常滴落。
“極端柔軟的碗壁會跟著滴落的湯汁變形，變形到湯汁正常滴落的軌跡上。
“碗壁被滴落的湯汁粘過來了，所以飛機和風箏，其實是被上方流過的空氣粘起來的？”
“都會舉一反三了……”
朱靖垣笑著感慨了一句，到倉庫登記臺邊拿出了一張紙。
手捏著紙的一端，讓另一端自然下垂。
從手的方向朝著下垂的一端吹氣，下垂的另一端就自己飄了起來：
“你看，快速流動的空氣，將下垂的紙張粘了起來……”
柳沐雲眨了眨眼睛，滿臉不可思議的說：
“不對啊殿下，我們的中學老師做過這個實驗。
“但是他說這是因為空氣流動快，所以壓力小，下方空氣流動慢，所以壓力大，所以紙張就被抬起來了。
“不是被粘起來的……額，好像也不能說不是……”
柳沐雲自己說到最後，自己就已經反應過來了：
“這……空氣流速快，所以壓力小，跟空氣能夠粘起紙張，這其實是同一件事情？”
朱靖垣感覺這孩子真的聰明，也是笑容滿面的點頭說：
“對，就是同一件事情，兩種不同的表述方法，本質都是能量守恆。
“水有粘性，流過彎折的物體表面的時候，會順著彎折偏轉，而且速度會加快。
“空氣也有粘性效應，流過彎折的表面的時候，也會順著彎折方向偏轉，同時速度會加快。
“但是機械能是守恆的，向前流動速度加快，並且方向還偏轉了，這都需要消耗能量。
“於是這些流體就收縮了，向流體內部收縮了，對流經的弧面的壓力也就降低了。
“就像拉長麵糰的時候，麵糰中間會變細，變細的部分對桌子的壓力也就降低了。”
柳沐雲聽著這些解釋，眼睛已經完全亮了起來，整個人的精神格外的振奮。
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一遍一遍的唸叨著：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啊……”
朱靖垣在旁邊看著，卻馬上認真提醒說：
“你知道怎麼回事就行，不用太過深入的思考，除非你想去自學流體動力學。”
柳沐雲愣了：
“為什麼不學流體動力學就不能深入思考？”
朱靖垣直接給了一句：
“因為思而不學則殆，只空想而不學習，就會心中充滿疑惑，甚至會有反作用。”
現代的戰鬥機為什麼翻個面仍然能飛呢？
為什麼機翼上表面凸起，能讓上表面空氣流速變快？
為什麼均勻的平板，或者是上下方對稱凸起的機翼，也都能飛起來？
如果不去學習理論，不去認真的做研究和計算，只是單純的空想腦補這些問題，可能陷入詭辯、自我懷疑，甚至開始相信不可知論。
斷言人類仍然不知道飛機是怎麼飛起來的，人類不知道腳踏車為什麼不會摔倒等等。
乃至於形成人類只是總結了規律，人類並不知道規律形成的原因等觀念。
事實上，這根本不是“規律不可知”，而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再進一步，不依賴學習，靠腦補發現了“解決疑問”的新“規律”，進而排斥已經存在的經過驗證的實際規律，就進化成所謂的“民科”了。
物理學是描述客觀規律的學科，科學是探索和發現規律的思維方式。
規律為什麼是規律，這是個哲學問題，而不是物理學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