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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我很想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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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慕尼黑。

盛淮景抱著一束花走進病房。

床邊的玻璃花瓶裡很快被換上了新的花朵。綠色枝條柔軟細長,潔白的一小朵花,像是穿著白色舞裙的少女,羞怯的低著頭。

盛淮景又整理了一下房間裡的雪紡窗簾,確保照射進來的陽光不會太刺眼,才坐到床邊。

他看著床上沉睡的少女,輕聲道,“今天在花店看到了這個特殊的花。店長告訴我,這叫香豌豆花,花語是溫暖的回憶,以及……離家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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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淮景低頭笑了下,“你現在,可不就像是個離家外出的小姑娘嗎。”

房間裡安靜了一會兒。

盛淮景執起阮梔的左手,將那微涼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

他垂著眼,低頭,將唇瓣貼在了少女的手背上。

“早點回來,好嗎?”

“我很想你。”

/

阮梔的思緒渾渾噩噩很久了。

她像是被困在一個密封的空間裡,周圍是無法觸及的黑暗。

偶爾有了點清明,她都會迷迷湖湖的想,我是誰呢?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她在這空間裡跌跌撞撞的走著,只能摸到四周都是封閉的牆。

走累了,她就坐在地上,把自己蜷縮成一團。

好睏啊……

她茫然的想著,要不睡一覺吧。

可心底好像有另一個聲音,一直在提醒著她,別睡哦。

別睡哦。

正在她糾結猶豫時,一聲清脆的鈴響在周圍炸開。

像是有一道光照射進來,周圍的黑霧都避之不及的散開。

阮梔撲到牆壁上,四下張望著。

原本暈乎乎的腦袋好像被這一聲震醒了。

鈴聲一下一下平穩的響著。

而隨著鈴聲出現的,是陸陸續續漂浮在身邊的零碎光點。

阮梔好奇的去碰觸,那個小小的藍色光點就像是泡沫般,融化在了她的指尖。

下一秒,腦海裡就有畫面浮現。

——被父親抱在懷裡的她,指著超市貨架上的一個芭比娃娃,泫然欲泣。

阮梔被突然出現的畫面嚇到,慌亂的後退一步,懸在身側的手接連碰到了好幾個藍色光點。

——揹著小書包扎著兩個小辮子的她,蹦蹦跳跳的跑出校門,被母親抱了個滿懷。

——和父母出去吃飯,結果被沉迷街邊藝人的音樂並且激烈討論的兩人遺忘在了街邊,只能哇哇大哭。

——考試取得了好成績,興奮的拿著成績單撲在母親懷裡撒嬌。

阮梔看得入了迷。

這是她嗎?那這些都是她的記憶嗎?

阮梔定下心,開始主動伸手觸碰那些光點。

從稚嫩孩童長成婷婷少女的畫面,就像是在她腦海中播放了一場耗時良久的電影。

阮梔一如往常般,坐在地上等著那鈴聲出現。

可這一次,伴隨著鈴聲出現的,是紅色的光點。

阮梔站在盈盈漂浮著的光點中間,茫然無措的四顧。

伸出手指試探性的觸碰一顆——父母熱情的收拾著行李箱,還暢想著將會看到的美麗景色。

她微微搖著頭,已經有了焦躁難受的情緒。

——上車,繫好安全帶。

——父親開車到了十字路口,還在笑談她這學期的成績會不會好一點。母親坐在她身邊,笑盈盈的。

剩下的幾個光點,都是紅到豔極的色澤,像是一滴血飄在空中。

阮梔下意識後退著。

滿心的不安,讓她極為抗拒去接受這血紅的記憶。

她轉身奔跑起來,想要躲開那幾顆盈盈光點。

“阮阮。”

阮梔腳步一頓。

“乖崽。”

是誰?

阮梔迷茫回頭,四下看著。

“我好想你。”

阮梔停住了腳步,任由那幾顆光點飄過來,融進了身體。

這樣,是不是就能見到這個說想她的人了?

——綠燈,轎車直行。她正靠著母親昏昏欲睡,就感覺車輛勐地打轉,隨後是一陣巨大的衝力襲來。

再醒來時,周圍鬧哄哄的一片,喊救人的、喊報警的。她能感覺自己的身體動彈不得,只能看到面前的母親。

母親是著名的古琴演奏家,向來十分呵護自己的那雙手。此時,那雙手已經鮮血淋漓,彎曲成一個奇怪的弧度。

——她很怕,張口喊爸爸媽媽。自以為用上了全身力氣,卻好像只是小貓哼哼唧唧,一下就被外界的吵嚷聲蓋住了。

但母親動了。她費勁的睜開眼,就算睫毛都已經被血湖成了一團。

那被血染紅的唇一開一合。

——梔梔。梔梔。梔梔。你要活下去。

你一定要活下去。

阮梔麻木的睜開眼,衣襟處已經溼潤一片。

她機械的低下頭,用手碰了碰臉,才發現自己臉上已經佈滿了冰涼淚水。

她全都想起來了。

車禍發生時,向來做什麼事都慢吞吞的母親,第一次有那麼快的速度,一把扯過了她,用身體將她的頭和背牢牢的保護住。

坐在駕駛位上的父親,也在千鈞一髮的關頭,勐打方向盤,將車尾扭向相反方向,自己則直接迎上了疾馳而來的車。

正是在父母兩人的保護下,阮梔才能活下來。

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不斷的砸在手背上。

原來,她忘記的就是這一段。

她忘了父親克服自救的本能也要保護她。

她忘了母親用身體護住她,在半昏迷的狀態下,也一遍遍喊著她的名字,讓她一定要活下來。

因為這段記憶真的讓她痛入骨髓,才被緊緊封閉住。

如果沒有她,父母是不是就不會死?他們不用保護她,或許就能活下來了?

阮梔如同陷入夢魔般,一遍遍的想著。

原本封閉的空間,不知何時,開了一道小口。

阮梔像是被蠱惑般,走到了那個小口處,盯著底下濃郁翻湧的黑霧出神。

跳下去,是不是就不會這麼痛了。

“阮阮。”

是他。

“阮阮。”

“你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

阮梔怔怔抬頭。

一顆發著暖暖柔光的光點慢悠悠飄到了眼前。

像是乳燕歸巢般,歡快的投入阮梔的身體。

——驚慌失措的初見。

——意料之外的再見。

阮阮。乖崽。梔子花。

我的阮阮。

一聲一聲,像是刻在靈魂中的季動。

同樣的車禍,同樣的被保護住。

昏迷前的最後一眼,是男生緊繃著忍耐痛苦的臉。

他說,阮阮,我們要一起活下去。

阮梔閉著眼,慢慢退後,離開了那個散發著濃濃誘惑意味的小口。

一顆一顆暖色的光點出現。

——梔梔,以後跟著舅舅舅媽一起生活哦。

——梔梔姐,你最好了!

——我叫宋月月,我們可以交個朋友嗎?

——梔梔,我們都好喜歡你啊。

——阮梔同學不可能作弊。

——星星超喜歡梔梔姐姐的!

——梔梔,我出新歌了第一個給你聽哦。

阮梔慢慢的笑了起來。

困住她的四方牆壁傳來了碎裂的聲音。

混沌的黑色的霧氣慢慢褪去。

玻璃般清脆的坍塌聲中,阮梔睜開了眼。

有這麼多人在愛著她。

她怎麼可以放棄自己。

/

盛淮景給阮梔擦了眼淚。

在維西的心理診療進行到第三次時,阮梔有了反應。

她開始流淚,甚至源源不斷的淚水直接打溼了整個枕巾。

在之後幾次的診療中,阮梔斷斷續續也哭了好幾次。

盛淮景心痛又覺得安慰。

至少,阮梔是有反應的,不是嗎?

再一次握住阮梔的手,盛淮景垂眼認真揉捏著少女的手掌,開始了每天都在進行的碎碎念。

“你舅舅升職了,昨天很高興的打來了電話,說能請的年假時間增加了,可以多來幾次。

季一軒期末考了一個全班前十,阿姨說他現在懂事多了,會自己認真學習了。

你喬阿姨最近培育出了一個新的玫瑰品種,叫艾莎玫瑰,是帶著粉邊的白色花瓣。用你喬阿姨的話說,就是白玫瑰打了腮紅,可難開花了。你再不醒來,就看不到了。

沉潛姐的新歌已經寫到第三首了,你還說要做她的第一個粉絲,再不醒來,就保不住這個稱號了。

錄取通知書都已經寄到家裡了,我們都被想去的專業錄取了。

你再不醒來,就得休學一年,到時候要叫我學長了哦。

……阮阮,你不想我嗎?”

被握著的小手突然動了動手指。

頭頂傳來一道因為太久沒說話而沙啞的女聲。

“我想你啊。”

【作者題外話】:正好在第六十六章,梔梔能說話啦~

六六大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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