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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七章 一顆赤心付與鬼(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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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出茅屋時,夏承炫緊緊抱著一個方匣子,步履蹣跚,像丟了魂一般。

他沒有選擇。

胡秀安鎖了皇宮,又封了城關,顯然永華帝殯天便在這幾日。甚至就在明日、今日... ...

一旦夏牧炎登基,要對付他便是謀逆。

一旦夏牧炎登基,頜王府便只能任他宰割。

一旦夏牧炎登基,父王的仇便不可能報。

一旦夏牧炎登基,孃親就白白枉死了... ...

他沒有選擇。

形勢已替他做了選擇。

母親用自己的死替他做了選擇。

做出選擇的,是命,不是他。

“命運如此安排,我又如何能抵抗?”

眾親衛一直在外邊候著,見他緩緩行了出來,急忙迎了上去。

“世子,沒事罷?”盧劍星問道。他已看出夏承炫神情木訥,目光呆滯,整個人透著一股子的悲慼,和進屋前全然不一樣。

夏承炫慘然一笑,輕聲回道:“沒事。劍星,我們去端王府。”

... ...

聽何復開報完,夏牧炎倒並不以為然。

“我要是張遂光,被人這麼盯著肯定也來氣,算了,那幾個眼線,殺了便殺了罷。這個節骨眼,先不管他。辦完大事,新帳舊賬跟他一起算。”夏牧炎執筆抄寫著經書,頭也不抬地答道。

他今日所抄的乃是《陰符經》。桌上攤開的乃是上篇——

觀天之道,執天之行,盡矣。故天有五賊,見之者昌。五賊在乎心,施行於天。宇宙在乎手,萬化生乎身。天性,人也;人心,機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天發殺機,移星易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天人合發,萬變定基。性有巧拙,可以伏藏。九竅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動靜。火生於木,禍發必克;奸生於國,時動必潰。知之修煉,謂之聖人。

“復開,這個緊要時候,你也靜一下心。不如你來唸,我來寫?”夏牧炎站直身子,笑謂何復開道。

近月來,何復開裡外奔走,替自己謀事,夏牧炎知他一直都緊繃著心思,不敢有片刻的松怠。

“呵呵,也好。”何復開自不會駁了王爺的好意,當即行到書案前,取過了這折《陰符經》,慢慢念道——

“天生天殺,道之理也。天地,萬物之盜;萬物,人之盜;人,萬物之盜。三盜既宜,三才既安。故曰:食其時,百骸理;動其機,萬化安。人知其神而神,不知其不神之所以神也。日月有數,大小有定,聖功生焉,神明出焉。其盜機也,天下莫能見,莫能知也。君子得之固躬,小人得之輕命。”

... ...

“我這經帖也抄完了,你心可有靜一些?”夏牧炎一邊看著這折剛抄完的道家聖言,一邊謂何復開道。

何復開苦笑著搖了搖頭,答道:“這修生養性之術,只怕我是沒天分。這等妙語,我唸完一遍,腦中卻半個字也記不得了。” 他心裡記掛著王爺安排的事,腦中哪裡還有半個角落放得下其他的東西?

“呵呵... ...你這性子啊,只怕是改不了了。”夏牧炎也不在意,輕聲答著。

“等王爺登基了,我閒下來了或許可以好好琢磨琢磨這養性之學。”何復開似有意似無意地說著。

“飛鳥盡,良弓藏”,總好過“狡兔死,走狗烹”。他知自己涉事過深,生死不過在王爺的一念之間。

夏牧炎的臉色突然冷了下來,皺眉看著何復開,許久不語。

“王爺,我又說錯話了。”何復開搖頭苦笑道。他這一生,該有過的都已有過,自問已無缺憾,便是王爺真想讓他死,何復開也甘之如飴。

士為知己者死,即便這種“知己”是為了“用己”。

“王爺大事既成,復開便算夙願得償。到時候帶著老婆子、小妮子遊遍江南,尋個景色優美處,聽風憑雨,犁田種地,真乃人生樂極之事!呵呵... ...”

夏牧炎沉沉嘆了一口氣,一臉痛心道:“你自以為知我!”

“王爺,我們的人來報。這兩日夏承炫、湛明都去過端王府,具體他們談了些甚麼便無從得知了。”何復開這會兒本是來報訊的,給夏牧炎念過經書,竟差點忘了,回神過來後急忙又報道。

“他們去端王府?不是說端王油盡燈枯了麼?難道是假的?”夏牧炎收起了適才的肅穆,笑著答道,“不妨事。便是他沒病也不妨礙。這時候,他不會站出來的。也不敢站出來。”

皇子間的相殺篡位,歷史上比比皆是。然,攝政篡位者,卻亙古未有。

能攝政者,皆是公正、持中,深受新人的貴重皇親。若趁皇權新老交替之際竊而取之,世人以為國賊。

端王重譽,怎願揹負這千古罵名?何況,夏牧炎早已在市井、朝堂時間散佈了端王欲與夏靖禹合力剷除贇王府,離端王世子夏牧舟為新君的謠言。

三人成虎,謠言如刀,殺人、傷人於無形。

“王爺,倪居正怎麼辦?”何復開又問道。

胡秀安派人傳來了密信,他的人已經拿下了倪居正,此刻已秘密關押了起來。

“他?”夏牧炎頓了頓,道,“他呀,你看著辦罷。”

... ...

回去路上,夏承炫棄輦從騎,一路飛奔。

“世子,承炫世子來了。”端王府的老管家行過來報道,“瞧他的樣子,好像很著急。”

夏牧舟一臉的煩躁,嘀咕道:“他又來做甚麼?往這裡跑得再勤,端王府也不能助你啊!”

他嘴上雖是這麼說的,腳下卻已在往偏廳行。

夏牧舟到偏廳時,夏承炫已站在了那裡,胸前緊抱著一個木匣子。

“承炫,是有事麼?”夏牧舟行上前問道。靠得近了,見了他前額、臉上、脖頸處皆有傷,心中不免生出一股惻隱。

夏承炫知道此事只有找端王才有用,急道:“端夫子呢?我的確有極其重要的事要報知夫子。”

“能否跟我先講一講?”夏牧舟沉聲問道,心中想著,“父王不想參與他們之間的爭鬥,若承炫還拿著這事來找父王,我應幫他擋著些才是。”

夏承炫自然信得過他,不假思索答道:“我找到了夏牧炎暗通厥國、沙陀,陷殺我父王及贄王的明證!”

“甚麼?”夏牧舟大吃一驚,忙領著他往父王的寢居行去。

懸寧老和尚為自己而死,端王心中甚是不安,自醒後便一直在寢居密室替他唸經超度。

形勢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雖已病癒卻一直未出過寢居,貼身伺候的人日夜不停地守在他房裡,便是想讓人知道,自己快不行了,都城中的大小事都莫要再來找自己。

“咚!咚!咚!”暗室的隔門上傳來三聲叩響。

“這時候,還有誰會來?”端王拄著杖,行過去開了門,“承炫?你怎又來了?”

... ...

夏承炫一離開凌城齋,張遂光便召來了九殿八位大師傅及李學辭。

“斷離憂,你一會兒設法混出城,務必把這封信送到城南的白衣軍大營。”說著,遞來了一個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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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薄唇濃眉、豐鼻朗目的青年男子行了上來接過了信,問道:“殿主,信要交給何人?”

“贄王府,秦胤貞。”張遂光簡言回他。

斷離憂微微躬了躬身,快步朝廳外行去。

鹽幫的九位大師傅中,斷離憂的輕功最好,又擅長偽裝易容,這種“矇混過關”的事,他已不知道做過多少次。

“久無情,這封信和這方稜印你拿好。”張遂光指了指桌上的一封信和一個小綢包道。

一個眼窩深陷的乾瘦老者行上前幾步,取過信封和綢包,又開啟綢包看了看,果然,裡面有一方甚為奇特的異形印。印身有六個不同形狀的面,每面之上皆刻著不同的紋飾,紋飾的溝槽裡各留著不同色澤的印泥痕跡。

其時,一些緊要的書信,為防有人仿冒字跡以致真假難斷,皆是異形印證身。

仿冒一個異性印需要找到與原印毫無二致的印料,再刻出毫無二致的紋飾,實在是極其難為。

“你帶這兩樣東西去安鹹錦州的鹽運政司衙門,找到百微堂的胡郗微。”張遂光又道,“告訴他,安鹹鹽運政司府,一個活口也不要留。”

他看過夏承炫這封信,知他漏寫了一句話:一個活口也不要留。

“菩提心、怨長生、滅封魔、屈不叫,你們帶人盯死醴國公府和平昌伯爵府,一旦傳來皇上駕崩的訊息便殺到府上,劫下胡鳳舉和胡秀安。”張遂光令道,“怨長生、含別苦、久無情、李學辭,你們帶人分兩路隱到城關附近,一旦城關有異動,九殿的人協助攻城關,鹽幫的人負責阻截執金衛南大營的人。”

... ...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看完那些物件,端王氣得直敲地磚,恨聲罵道,“身為皇子竟甘為國賊,不誅殺此人,何以立國威?何以平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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