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朔方有急件。”宮監小步趨行至劉徹身旁說道。
解憂心知不再適合旁聽朝中之事,躬身道,“臣告退。”
劉徹擺擺手示意她下去。朔方?想必是霍去病的尋常奏報,這兩年戰敗的伊稚斜退居漠北,幾乎不問中原事。
待她走入帷帳之後,守候在外的軍士疾步走入,跪下稟報,“臣啟陛下,朔方訊息,冠軍侯病危。”
“你說什麼?”劉徹霍然起身。
“砰”的一聲,帷帳後面似乎有重物落地。劉徹五內正心急如焚,忽然被這聲音一攪,火氣更旺,怒斥道,“什麼事情?”
只見一個宮婢急急跑來跪下說道,“剛才解憂翁主正欲離開尚未走遠,忽然聽到前面說冠軍侯病危,當場昏厥過去。”
劉徹心中正煩躁,揮手命宮婢下去,對那侍衛道,“繼續說。”
“朔方郡守說,不知何故冠軍侯忽然得了疾病,起初渾身不適身體腫脹,如今已昏迷。”
“為何不及早求醫不及早來報?”劉徹問道。
“起初只當是小疾,冠軍侯並未當回事。他閒醫治費事,如今只怕是不行了。”
“快,派朕的御醫前去!”劉徹吩咐道。
“諾。”宮監說道。
劉徹忽又想起什麼,“等等,把宮裡最好的藥都帶去,各地的貢藥都帶去。”
“諾。”宮監急急迴旋道。
劉徹又道,“還有,帶上朕的口諭,必須治好他,不惜一切代價。”
“諾。”宮監幾番折返這才出了未央宮。
劉徹心中越來越不安,只覺得做了這麼多年皇帝,心裡從來沒這麼沒把握過。他一生戰勝過無數對手,這一次覺得自己在跟上天搶人。正此時,那宮監又回來了,劉徹正欲發火,怒罵道,“還有什麼事忘記了?”
宮監知道陛下正急火攻心,小聲說道,“啟稟陛下,宮裡的御醫和藥材剛剛出發。”
“這就好。”他自言自語道,似乎在安慰自己。
宮監又說道,“但黃門署來報,之前已經有人假傳陛下的旨意偷偷往朔方去了。”
“什麼人這般大膽,儘快捉拿!”劉徹正愁借不到人開刀。
宮監小聲道,“解憂翁主。”
劉徹怒氣漸散,剛才只顧佈置御醫,卻忘了那個昏厥的解憂。只要她醒來就一定會去,即便他早已下旨無論何時都不許她離開長安。
宮監自然知道私自出城對禁錮中的人意味著什麼,小聲問道,“陛下,還派兵捉拿嗎?”
劉徹垂頭喪氣坐下,“不必了。”
難得陛下沒有發火,宮監心中卻未因此有半點輕鬆,不知怎的,他總有一種不祥之感,就像久旱之際山雨欲來,空氣悶得令人不敢大聲喘氣。
且說霍去病一家從長安到朔方,輕車簡從並未張揚,卻受到朔方郡無數軍民歡迎。這裡的人不知道霍去病不體恤士卒,不知道他私刑殺了李敢,不知道與他同朝為官的人如何評價他。他們只知道,他是戰神,他是霍去病。
朔方民風淳樸,駐紮附近的軍士們久仰霍去病大名,爭相前來一堵霍將軍風采。
青荻曾在代郡生活多年,此刻又來到邊城並沒有半點不適應。那個還不會說話的小冠軍侯,也睜大眼睛開開心心看著外面的世界。
朔方居民見將軍與夫人一對璧人,心中更是歡喜。
“我見夫人清麗絕倫,想必來自山水間。”久居朔方的老者說道。
霍去病搖搖頭,“她來自邊塞苦寒之地。”
老者卻驚歎,“將軍且看朔方居民,黃沙風霜撲面,無論男女皆是糙人。夫人卻美貌得很。”
世間男子聽人稱讚妻子如同稱讚自己一般,霍去病笑著接納。
轉眼霍嬗已兩歲,眼睛像父親炯炯有神,皮膚卻像母親細膩滑潤。有時他調皮的要命,急得青荻直呼要打,霍去病在他身上彷彿看到自己的影子,可不是嗎,有了孩子生命都循環往復著。
“你說他像誰多一點?”青荻依偎著霍去病說道。他們並排坐在屋簷下看著霍嬗在院子裡跑跑跳跳。北方溼氣少,樹木到了冬天都光禿禿,山石皆褪去顏色,一切恢復本來面貌。
“我看像舅舅。”霍去病說道。
青荻愣神,哪裡像大將軍了?
“我說你哥哥。”霍去病道。
青荻一笑,他在乎朱和甚至遠甚於自己呢。兩個人這樣手牽著手相互依偎著,就這樣走到老該有多好。
青荻說著白頭偕老,霍去病不吭聲,吐納氣息並無異常。軍事上的事情霍去病不會跟她說,但青荻已能從細微處發現霍去病的不同。她漸漸覺得,那個作戰狀態的霍去病又回來了,儘管每一天他們一家人其樂融融,但霍去病看軍報看地圖時明顯更投入更細緻。只要他一個眼神,她就能領會。
漢軍正在收集戰馬,北方的伊稚斜也在養精蓄銳。誰都知道,這場仗沒有結束。霍去病每天都去軍營操練士兵。這裡有許多未打過仗的士兵,霍去病要他們像老兵一樣勇猛。在河西草原,他有過慘痛的經歷,他不要這些在他們身上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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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荻非常理解他,他始終屬於大漢,不可能完全屬於她,但這些年,他一直陪著她,只要不在軍營就陪著她。而且他們久居朔方沒有了親戚間的走動沒了朝廷應酬,他幾乎是屬於她的。
烈日當頭,霍去病正為士兵們做著示範。他將弓弦拉至滿月,肅然射出一箭。
滿場皆驚,竟然未中靶心。這是多年來僅有的一次,霍將軍一箭射偏。霍去病沒有說什麼,命令軍士們繼續操練。軍士們卻好像比他本人更難過,可憐巴巴望著他。
霍去病情緒不外露,把失望收得乾乾淨淨。他站在練兵場,目視所有人訓練完畢回營集結。這一次他沒有立刻回家,他站在原地反覆操練著直到箭鏃把靶子射穿。
還是這般爭強好勝,霍去病笑笑,伸手去拾竹箭。就在那一瞬間,即將碰到箭身的瞬間,霍去病的手忽然被什麼毛刺扎了一下,疼得縮回手。
朔方蟲蟻眾多,有些小飛蟲身上的毛刺帶毒,他手麻了一陣疼了一陣之後恢復了平常。這點小毒蟲怎奈何得了驃騎將軍?他收拾行囊回去,霍嬗正在院子裡嬉戲,青荻一定備好飯等著他呢。他想著加快了腳步,卻在邁入門口那一刻轟然倒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