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諭:李敢為鹿角所刺,乃狩獵意外,與他人無關。
劉徹命侍中郎起草的詔書還沒發出去,狩獵時的“意外”已在長安內外傳得沸沸揚揚。無論前因後果如果,李敢一死便成了輿論同情的物件。一時間他的出生成長他的現在過往都被眾人的標榜神話著。劉徹明知難堵悠悠之口,便以朔方新郡需要防守為藉口,把霍去病打發到千里之外去。
霍去病沒管外間的閒言碎語,在屋內收拾著地圖寶劍鎧甲,一副說走就走的姿態。
青荻見他一聲不吭生著悶氣也不是辦法,知道他為自己臉上荊條抽打的疤痕未愈,不願出去見人。衛家的人一貫自律內斂,嘴上雖沒說什麼,卻對霍去病為舅舅復仇的舉動由衷讚許著。自從漠北大捷歸來,有關外甥取代舅舅的傳言就沒斷過,霍去病這番舉動好歹止住了留言,卻令自己陷入更大被動。
收拾行囊衣物之事,青荻不願假手於人,親自料理著一件件衣衫羅裙。北上朔方,苦寒之地,青荻想著孩子還小就要遠行,實屬不易。
“哇!”襁褓中的小冠軍侯忽然哭了起來。青荻丟下衣衫趕緊去哄孩子,這個剛剛被命名為霍嬗的孩子,就要跟父母一起飽受顛簸之苦了。
“別吵了。”霍去病頭也不回說道。青荻哼著歌謠哄著孩子,心想這個倔脾氣霍去病總算開口說話了。
青荻好容易哄睡了孩子,推開軒窗,庭院裡花開得正繁盛,僕役們三三兩兩在庭前屋簷樹下說著話。他們的生活沒有朝政沒有軍事沒有家族責任,那樣不也很好。
到了臨行那一天,霍去病一家三口連同隨從的馬車停在灞橋,送別的人卻烏壓壓站了好些地方。
清晨的風割臉般疼痛吹著,霍光心底有些難過,但見到霍去病那張冷峻剛毅的臉,硬生生把淚水忍住。這個與霍去病同父異母的十歲少年,剛來到長安就面臨與兄長分離。
霍去病拍拍他肩膀道,“在家不許懈怠,我隨時會寫家信回來。”
霍光點點頭。趙破奴見他們兄弟難捨難分,上前拱手道,“將軍放心,你走後我們軍中兄弟定然時時去霍府探望小弟。”
霍去病微笑點頭,“有你的。”
這一個個跟隨他的兄弟們紛紛上前與他擁抱拜別。酒是免不了的,趙破奴拿出一排大碗,一一斟滿酒。
青荻想著他傷未痊癒,正欲阻止卻被霍去病隨手一擋。他說道,“今日霍去病以烈酒敬諸位將領,多謝你們前來相送。”
他滿滿飲下,揚手一番那碗。趙破奴等人也不含糊,紛紛飲下。
青荻怕風大吹凍了孩子,便把孩子交給婢女,自己在一旁等霍去病與眾人一一別過。
衛青待這些血氣方剛的士兵說完,自己才走上去對霍去病道,“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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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霍去病說道。
“陛下的意思。”衛青還沒說完就被霍去病搶白道,“我也明白。”
衛青不再說話,拍著霍去病左肩,“保重。”
“舅舅也保重。”霍去病右手握住他右手,男人之間有些話不必說。
人們怕他耽誤了時間,紛紛告別而去。霍去病卻沒有走的意思,仍在橋頭站著。當此時,一個清瘦的身影闖入視線,姍姍來遲的劉解憂。她身穿綠衣,面無血色,一任楚楚可憐。
眾人見了她紛紛避開一些距離,好像沾上她都會倒黴。解憂也沒管他們異樣的目光,直接走到霍去病身前,坦然抬頭望著他。她什麼都不想說,她的話都在目光裡,相信他能懂。
霍去病見她神色憂慮心事重重,寬慰般拍拍她肩膀,“不必擔心,我沒事。”
解憂卻心想:有麻煩的是你,怎麼換你來安慰我了?
霍去病見她眉頭深鎖,略瞟一眼她包裹著的右手,抱拳說道,“待你傷勢恢復再比劍法。”
流血的傷口會結痂,剃去的頭髮還會長出,削斷的指頭還能接回去嗎?解憂終於點點頭。
見她舒展笑容,霍去病不再遲疑,與眾人拱手作別,轉身扶青荻上馬車。車伕揮手揚鞭,馬車跑出數丈之遠,終於消失在一片塵埃之中。
淚水沒有肆意滂沱,她知道如何說服自己。人們紛紛散去,只剩解憂與衛青還在橋頭,遠去的日出卻如夕陽一般將天邊染成一片血紅。因他錯怪自己之事,解憂遠遠站著,不去與他打招呼。衛青卻盡釋前嫌主動說道,“翁主還不回去嗎?”
解憂見大將軍的馬車停在不遠處,說道,“解憂這就回去。”話雖如此,她卻沒有走的意思,目光仍停留在霍去病飄然遠去的地平線上。
她的情,她的傷。不必細說,衛青自然也懂。而她的手,卻再也不能練劍了。他悵然道,“翁主這一世真沒為自己活過。”
解憂望著衛青,這位騎奴出身的將軍,彷彿透過他眼眸看到他背後的家族重任,看到他那並不匹配的高貴妻子,看到他肩上承擔的一切。她有些動容,隨即泯然一笑,“我有我的一己之私。而大將軍您才是沒有為自己活過。”
衛青不置可否,解憂卻不忍再停留,深深一躬道,“解憂告辭。”
目送她遠去,衛青才回到馬車上。平陽公主已在車裡等了許久,見到他回來一顆心才放下,吩咐車伕快走。
平陽說道,“這事不能全怪陛下,他也有他的難處,把去病晾在一邊也好,等過了風頭就讓他回來。”
衛青點頭,“我明白。”
平陽繼續道,“你也知道去病的性格太衝動,如果出去磨練些時日只怕回來之後更加穩重。”
衛青點頭。
平陽說道,“你姐姐怎麼沒來送?”
“怕她難過,不讓她來。”衛青簡單說道。
平陽不再說話,索性掀開車簾向外望去。忽然見一個臉色蒼白的女子站在路邊,“你看那不是解憂嗎?”
衛青隨之望去,果然見解憂還在路旁站著,一個人孤零零令人好生不忍。
“唉,不如我們載她一程?”平陽主動說道。
衛青卻置若罔聞,放下簾子嘆道,“這劉解憂委實好女子也,可惜生錯了人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