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度以為她再也不會登門拜訪,然而世事難料,誰能想到不辭而別後他們會這樣相見。
院內假山上流淌著從城外引來的泉水,清冽至極。負責照料水中游魚龜鱉的僕役見不速之客的到來,立刻丟了手中篩子往後院跑去。
霍去病裝作什麼都沒發生,擺好棋盤請她對弈。
解憂卻擺擺手,“不必下了,你不可能輸給我。”
霍去病含笑捏起一粒黑子正欲落下,“別忘了你們還有一盤殘局。”
解憂忽然說,“衡璣說,如果你喜歡我就會故意輸給我。”
“啪”一聲,他手中的黑子落下,敲在石頭砌成的棋盤上發出不和諧的聲音。他的手還停止在半空,似舉非舉,似落非落。他直視解憂深邃的黑眸,有些事心知肚明與宣之於口終究不同,他此刻的震驚絲毫不亞於戰場上的任何一次突發事件。
女子全無羞色,他這樣的反應多少有失大將風範。霍去病躬身拾起那枚黑子,悄然置於棋盤一角。
“殘局被我埋了。”解憂說道。
霍去病一愣,挑眉以問。
“遇襲的時候,我以為此去必死無疑,把棋譜埋在南牆下。”解憂說道。
“你要我做什麼?”霍去病忽然發問。趙破奴已提醒他小心解憂別有居心,他倒要看看,解憂究竟有怎樣的居心。
“做一件你不肯做也做不了的事。”面對他劉解憂不會撒謊,心底卻默唸道:霍去病對不起,我得不到你的感情,只能夠利用你的愧疚。
霍去病自取一粒白子與自己對弈,“告訴我是什麼事。”
“霍去病你相信我,我不會傷害你。”解憂說道。
“難道你要傷害別人?”他機敏抓住她話中的破綻,“這究竟是怎樣一樁大事?”
“我要削掉昭平君的爵位,迫使他無法娶夷安。”解憂如實相告。
霍去病豁然明白,她在策劃一盤大棋,她這是想拉他入局。他說道,“你來不及了,我從陛下那裡回來,他還跟我提起喜酒了。”
“我不信,不放手一搏我不信這個結局。”解憂說道。
“昭平君多行不義,這件事誰都知道。朝廷之所以不辦,是因為人人都瞭解陛下的意思,得過且過,不予追究。夷安這段憂愁你解不了。”霍去病自顧自下起來。
解憂勸說道,“如果朝中有人願意嘗試,我想陛下會重新考慮這樁婚事是否真的合適。”
“如果你仍然堅持,我不會阻止。”霍去病收拾好棋盤,結束無謂的左右互搏。汲汲水聲尚在耳畔,泉水落入池中濺起的水花隨風而來悄然沾溼他一側衣襟,卻已無吟風弄月的心情。
“衛家的人,我知道你斷然不會借給我。”解憂黯然在他對面坐下,見他微微頷首沉默,心中的某種情緒更如孤葉般飄零。正廳堂敞開的房門讓他們看似平靜的相對而坐完全暴露在家奴僕役的眼皮底下,有人藉機端上招待客人的蔬果被霍去病毫無興致隨手擋下。
“你想讓我做什麼?”霍去病眉毛揚起卻並未瞧她一眼,知悉夷安的婚事她不會善罷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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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知我有求於你?”解憂反問,卻是直視他晨星般璀璨的眸子。總是這樣,她追問,他躲閃,待他回身,她失望。
“不然你不會輕易登門。”霍去病朗朗道來,“看似對付昭平君,實則針對陛下。想來陛下不會像我這麼好對付,他定是削去了你手中權柄,今天的劉解憂無人可用了吧。”
“除了嘲笑你還會做什麼?”她忽然犀利逼問,唇齒間皆是蒼白的掙扎,“何止是無人可用,簡直是寸步難行。已然失掉他的信任,我連想出長安城都找不到藉口。我對付過無數人,但過往種種從沒瞞過他,更何況這次是算計他。”
失望!只見霍去病垂首,宿命般搖頭笑了笑,總逃不開她的唇槍舌劍。她是宗室女,朝中的事她曾介入那麼多那麼深,只因是唯一一個活著回來的死士,她註定要失掉一切信任。而她曾經握有的機密隨時會成為催命符。而這一次,她不單要攪黃這樁婚事,還要讓自己抽身而退。
“你需要什麼?”霍去病直言以對,兩個人少見的有同仇敵愾的感覺。
“衛家的人用不得,軍中的部下我不能碰,這件事一定要小心部署,既要陛下削去昭平君的爵位,又要讓他抓不住半點把柄。”事到臨頭,解憂反倒遲疑起來,絮絮訴說著顯然意見的道理,“我需要時間,你幫我拖延時間。”
“怎麼拖延?”霍去病凝眉,“你的舉動連我都瞞不過如何瞞得過陛下?”
“用另一樁婚事。”解憂霍然提出建議,驚得霍去病一雙眸子猛然瞪大,隨即是塵埃落定般的悵然,“你儘快迎娶青荻。”
霍去病移開目光,視線投向廣闊湛藍的蒼穹,舒展著胳膊如翱翔太久而需要休憩的蒼鷹,“你知道了。”
請求心愛之人儘快迎娶另一個女子,是她此生最隱忍的讓步。
“什麼時候?”霍去病詢問。
解憂故作輕鬆道,“儘快,趕在陛下操辦夷安的婚事之前。最好明天就辦。”
“我會向陛下稟報。”霍去病頷首,兩個人似乎在討論無關痛癢的小事。
“這就好,多謝。”解憂拱手作揖,順勢想逃。
霍去病立即起身擋在她跟前,直愣愣盯著她半晌,終於說道,“解憂你知道嗎?這是我一生中最悲哀的妥協。”
“是為這婚事還是為我?”解憂緊緊抿著嘴唇道,似乎微微張嘴都會洩掉最後一點尊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