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漢地的元狩二年開春時節,然而匈奴沒有自己的四季,他們根據漢地的春種秋收決定騎兵搶掠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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掃除帳子外積了數月的皚皚白雪,於單開闢了一條窄道。
熬過漫漫嚴冬,匈奴人去年搶掠而來的糧食尚未助他們耐過春季已基本被食用殆盡,不少年邁被軍隊棄置的老者在飢寒交迫中緩緩死去。於單的日子也不太好過,除了偶爾能獵食的野味,他過著清苦的如苦行般的生活。
“王廷的日子不大好過,於單王子不如去打些獵物。”一旁放牧的老者對於單喚道。他是軍臣單于時期的老臣,年富力強之時也曾在騎兵中有一席之地,但如今老邁且重傷未痊癒的身軀已不堪軍隊的驅使,於是早早退下來,以放牧求幾餐溫飽。
“不去了,多謝大叔好意。”於單笑的時候咧開嘴露出一排潔淨的白牙,或許是遠離了兵戈的緣故,他比其他匈奴人看上去更斯文更懂禮數。被剝奪了用兵的權利之後,對他來說連殺戮都陌生起來。
不過他的收斂總會令人想起那有著漢朝皇帝血統的生母和本應屬於他的單于之位,老者搖搖頭,不禁為他可惜。
“大叔又在嘆什麼氣?是在想念遠征的兒子了吧!”於單朗聲問道,這裡四下無人曠野開闊,隔著數丈遠若不放聲吼根本聽不見。
老者繼續搖頭,愁緒湧上眉心,目光不由得悠悠飄向遠方:漢匈之間新的戰爭又要打響了,兒子能平安回來嗎?
於單卻不解他的憂慮,好心安慰道,“大叔您放心,您的兒子定會為你掠來牛羊馬匹絲綢珠玉。”嘴上雖這麼說,心中卻不大樂意:明明可以用牛羊馬匹換來的東西,卻非要用手足鮮血去換取,值得嗎?更何況他身上流著兩個民族的血,他是匈奴人,亦是漢人。若在平時,他定然迴避這樣的事實,但此刻,真相如同母親妝鏡臺上的古鏡,越擦拭越明晰。不可否認,遠在茫茫天涯的那個女子或多或少改變了他的人生。
“唉。”大叔嘆嘆氣,不知從何時起,他們在戰場上節節敗退,把從月氏人手中奪取的肥沃土地雙手奉送給漢朝人,這一戰,能贏嗎?
“大叔您歇著,我去去就回。”於單馭馬而去。
一夜寒風呼嘯,已在墳塋上洋洋灑灑落下大片大片的雪花,蓋在青灰黑色的凍土上。
“玦,我來看你。”於單下馬,緩緩來到墓前。腳印踏碎積雪,也化開內心深處的疤。
這是他自去年起閒暇時常來的地方,如固有的習慣般融入他生活的細節點滴。在旁人看來,他們的於單王子多少有些過於痴情,在對生育無比重視的匈奴,多數人前腳死了妻子後腳立即尋思著再娶,他這樣的傷懷顯得過於不合時宜。
然而於單早知如何迴避別人探究的目光。母親堅持把“劉玦”葬入此處時他似乎完全不能理解,王廷走丟一個漢女哪裡值得這般掩人耳目,她完全可能在天寒地凍裡死去進而屍骨無存。母親欲蓋彌彰的掩飾更讓他確信劉玦身份可疑,卻因母親固守秘密不得知悉真相。
於單回憶了與她相處的每一個細節,依然覺得她的到來是崑崙神的安排,來為他灰暗的毫無指望的囚徒生涯描繪上色彩斑斕的富有冒險意義的一筆。
如今看來,這座空墳沒能埋葬他的劉玦,卻有幸成為他思念她時最好的去處。旁人只當於單王子終日碌碌無為在顧影自憐中消磨了銳氣,他得以保全自己的平安。母親的決定,從來都有道理。
這一天,他如往常一樣由墓地回到帳子,卻呼吸到不同尋常的倉惶的充滿血腥與陰謀的氣息。整個王廷亂作一團,戰爭失敗的陰霾籠罩著權力中心。
“蒼狼俘虜了我大匈奴數萬人馬,我要掘了他們漢人的祖墳!”伊稚斜憤怒的將皮鞭揮向帳外,穹廬大帳裡悄然而立的大大小小部落王通通無言以對,各懷心事苦苦等待著單于的處置。蒼狼是他們對漢軍統帥霍去病的稱呼,河西一戰,這個血戰勝出的弱冠少年已名聲大震,他不再是衛青的外甥了。
當人們以為掘墳只是一時的氣話時他們可大大低估了單于的憤怒,他將目光投向荒郊那數不盡的土包沙丘——埋葬著歷代和親陪嫁漢人的亂墳。
“漢人相信祖墳的風水可以庇護子孫的平安乃至成全他們的榮華富貴,莫不是王廷附近埋葬了太多漢人,乃至壓制了我大匈奴的氣魄?”如鬼魅一般的匈奴軍師中行説不失時宜的向伊稚斜灌輸漢人的祖墳論調,不論是出自對漢朝的私仇,還是眼下匈奴軍隊失去的信心,他都必須將掘墳之事進行到底。
於是,掘墳這一荒誕無稽的行為很快得到匈奴決策層集體的透過,在無視清河閼氏激烈的反對之後,中行説與巫師選定日期,王廷召集了左右谷蠡王左右賢王等一系列重要或不重要人物,在巫師一些列的陣勢下開始了這一救贖匈奴人的儀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