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由各色豪華轎車組成的車隊，順著漫河邊的公路，向鋼鐵城方向駛去。
車隊中一頭一尾，各有三輛警車開道和押尾。數十輛警用摩托在車隊兩側護衛，伴隨而行。
緊跟在開道車後面的，是一輛加長型林肯，其後是勞斯萊斯，後面跟著五輛滿坐持槍士兵的帕傑羅。再後面，則是一水的奧迪A8、A6，車漆顯然是剛剛打了蠟，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這是應鋼鐵城邀請，前去與中華製造高層會晤的努威等政府軍成員，以及所有歸降的力波當地頭人、首領。
在所有有識之士的眼中，這次會面乃是必然。
就力波地方來說，如今的鋼鐵城主城區、碼頭區、各個工業園等加起來，總面積超過八十平方公里。如果把群山中的各個礦區也算上，實際佔地面積超過了三百平方公里。
力波本就不大。
雖然沒有嚴格的行政區劃，但即便把那些與力波部落交往頻繁的山民部落都算在內，整個力波充其量也就一千多平方公里，與國內一個縣差不多大。
鋼鐵城就佔了全力波的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
基本上除了傳統部落所佔的沿海平原地區，以及大片尚未開發的原始森林、山民所居的莽莽群山，所有平原與山區接壤淺丘地帶，都為鋼鐵城所有。
而從人口數量來說，鋼鐵城也堪稱龐大。
如今的鋼鐵城多達五十餘萬人，而力波本地才八萬人，中華製造員工是本地人的六倍有餘。
且這八萬人，除了被頭人、首領強制驅使，在礦坑勞作的萬餘青壯外，其他六萬多都直接或間接在為鋼鐵城工作：接受僱傭，從事著農場耕作、碼頭搬運、城市環衛、園林種植維護、商場銷售等各種工作。
可以說都是在靠著鋼鐵城吃飯。
表面上看起來，好像那些頭人、首領們權勢很大，但刨除了傳統的部落頭人身份，他們對力波的實際影響力，遠不如鋼鐵城更加深入。
要想徹底解決力波問題，就絕對繞不過鋼鐵城。
故而努威在平定力波頭人、首領後，沒有處理其他事情，而是第一時間就提出要求與鋼鐵城接觸，乃是必然。
而會晤的結果，將直接決定力波的未來。
對於這場重要的談判，整個力波、乃至鋼鐵城，數十萬人都給予了最高關注。
為了表示對努威的善意和尊重，鋼鐵城派出了包括白雲天座駕在內的全部豪車，主動前去接送，並全程皆有警車、警用摩托隨行護送。
車隊一路綠燈，很快抵達了向日葵廣場。
廣場周邊，李強指揮保衛部門，佈置了數百名身著制服、便裝的保衛人員，進行了嚴密的安全保衛。周邊建築物高處，還特別加派了狙擊手監控，以防在這敏感時刻，努威等人在鋼鐵城遇刺。
鋼鐵城以最高規格接待了努威一行的到來。
紅地毯從廣場入口，一直鋪到大廈。
白雲天親率宋子謙等所有行政主管，袁處長也帶領一幹海外勞務公司的領導，主要國內援建單位的帶隊領導等都全體出動，浩浩蕩蕩在廣場入口等候。
車隊在紅地毯前停下，一名禮賓官上前，用戴著白手套的手拉開車門。
努威利索地跨步下車。
他今天穿著一身帶著綬帶的華麗軍服，顯得格外精神，顧盼之間意氣風發。
在他身後，幾輛越野車急剎車停下，十餘名親衛手持武器，排成一個小小的方陣，在他身後列隊。其軍姿挺拔，眉宇間英氣勃勃，很有幾分國內精銳戰士的感覺。
李強等保衛部幹部、勞務公司等軍方，或有過從軍經歷的人，都是眼神一凜。
這是一支強軍！
如果努威手下士兵全都是這樣水平，那縱然只有千餘，掃平徳汶也不在話下。就算稍有不如，那麼也不是叛軍能夠輕鬆打敗的，至少是自保無虞。
難怪他能在邏濡魯死後，很快掌控大局，並擊敗數千叛軍，繼任首相一職。
果然成功之人，都非僥倖。
“努威首相！”白雲天上前一步，主動伸出手，用英語問候道。
努威從見到白雲天那一刻起，就顯得很是激動，眼神幾次閃爍，方才按下衝動，緊緊握住了他的手：“從到達力波那一天起，我就在期待與……白總見面！”
他的臉上，還是難以自制地露出了幾分熱烈，身體也微微顫抖起來。
見到他的表情，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看來對方是抱著善意而來。
白雲天或許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緒變化，不但右手緊緊握住對方，左手也搭了上去，輕輕在他手上拍了拍：“努威首相的輝煌戰績，我都聽說了。您是一位出色的軍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得到了這位大人物的肯定，努威的身體顫抖得越發厲害，在白雲天不動聲色的安撫下，好長時間他才重新平靜下來，誠懇道：“我希望還能做得更好！”
“我非常期待！”白雲天用跟他用力握了握手，讓開位置。
其他主要幹部、勞務公司、援建單位等領導先後與他握手，表示了歡迎及友好之意。
這次，他的表現就平靜多了，不卑不亢地應答、禮貌而簡單地客套、幹淨利索地握手邁步，行動言語顯得簡潔幹練，帶著濃濃的軍人作風，給所有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他後面，一眾政府軍軍官、力波當地頭人首領，也先後與鋼鐵城幹部握手。
歡迎儀式已畢，雙方分做兩列，沒有乘坐電梯，而是步行來到了三樓的大會議室。
長長的橢圓形會議桌後，兩邊的主要幹部相對而坐。其餘的隨行衛士、頭人首領、中層幹部則坐在後方的座椅上，列席會議。
力波當地這些頭人首領，還是第一次進到行政大樓參加這種會見。眼見到堂皇的大廈、裝修豪華的會議室、各種現代化設施、儀表大方的工作人員，都讓他們目眩神迷，手足無措，只能學著其他人的樣子在椅子裡端正坐著。
努威不愧為軍人，說話做事非常乾脆，沒有外交客套，開口就直接進入了正題：“我這次來鋼鐵城拜會白總等高層，主要是想談幾件事……”
長會議桌上雙方的人，都提高了注意力。
“第一件，是力波的未來；第二件，是貴方的地位；第三件，是請求幫助！”
一、二、三，乾脆而有條理。
“努威首相能具體談談嗎？”袁處長關切地問道。
“可以！”努威環視了一遍眾人，直言不諱道，“我首先要宣告，力波是徳汶的一部分，徳汶政府對其又不可質疑的合法統治權！這點，我希望得到對方承認！”
鋼鐵城一邊的幹部們，眉頭微皺。
努威這話說得沒錯，力波當然是徳汶下轄的地方，這點毋庸置疑。
但他的語氣太硬了，聽著讓人感覺很不舒服。
這是展示給鋼鐵城的下馬威，還是軍人習氣使然，眾人暫時不得而知。
白雲天像是沒受任何影響，在他說完後，當即點頭：“當然！我們承認徳汶中央政府的地位，從未試圖否認。作為中央政府，對力波的統治權我們完全認同。”
會場鴉雀無聲，只有他的聲音在迴盪。
得到他明確認可，努威臉上表情自然了一些，微微點頭，以示感謝：“非常感謝！有這個前提，我們接下來要談的，就有了共同基礎。
我想說的是，徳汶以前雖然表面看上去像是現代國家，但其實執行的還是部落傳統分封制度，這不符合歷史潮流，也阻礙了徳汶的發展。
所以，作為首相，我決定逐步帶領徳汶，逐步向現代國家轉變。
第一步，我就是打算徹底廢除力波的傳統頭人制度……”
他先是用英語說了一遍，又用徳汶語重複了一遍，最後，又有翻譯翻成了中文，在座所有人都能聽懂。
哄！
儘管極力剋制，坐在他身後的一幹頭人、首領們還是一片譁然。雖然聽說過政府要取消頭人制度，但他們還是幻想，作為首批主動向政府投誠的頭人，能被網開一面。
但努威居然在跟鋼鐵城的會晤時，一開口就表示會徹底廢除頭人制度，這讓他們受到極大衝擊。
心情激盪之下，他們顧不得這是在哪裡，當場就喧譁起來。
如果不管投不投誠，都要失去頭人地位，那他們何必投向政府，還不如當初就跟帝安等其他頭人一道，拼死一搏，說不定還能搏出一條生路。
“首相大人，我請您務必要重新考慮一下！力波千百年來就是部落制，您廢除我們以後，沒了頭人、首領，誰來幫您管理力波？那些懶惰的當地人，如果沒人用鞭子監督，可是寧可餓死也不會主動幹活的！這樣就算佔了力波，又有什麼用處？”一名頭人站起來，語帶威脅地說道。
眼見會晤現場，徳汶一方居然發生內訌，鋼鐵城一邊幹部們都是靜悄悄沒有動靜，都關注著努威如何應對。部分不夠成熟穩重的年輕幹部臉上，還面現笑容，在旁看起了笑話。
對於頭人的要求，努威毫不退讓，像是在陳述事實一樣，平靜地說道：“要邁入現代國家，廢除封建的土司頭人制度是理所當然。
至於管理，我也不需要效率低下、且自私貪婪、對部民瘋狂壓榨的頭人、首領們來幫忙。
我準備以北面帕西爾山脈最高峰一線為界，將東至鷹啼峽、西到大海，南到力波灣，一共約兩千平方公里的地域，統一劃入力波管轄範圍內，設定為力波縣。
縣城就設在原來帝安的領地內，靠近碼頭區域的位置。
在力波縣以下，劃分為兩個鎮、十四個鄉。將生活困難的山區人口全部遷出，分散加入其他村鎮，總共合併為八十個自然村落。
然後在此基礎上，設定縣、鄉（鎮）、村三級政權，選派行政人員管理……”
他嘴上說著，眼睛卻看著白雲天等一干鋼鐵城幹部，顯然是在藉此訴說自己未來對力波的行政架構安排，觀看他們是否贊同。
聽完他的闡述，那些頭人、首領們固然是氣急敗壞，但是袁處長等鋼鐵城幹部們，卻是顯得非常認同，連連點頭，很是高興。
大家對那些頭人、首領們畫地為牢的殘暴統治，看不順眼很久了。對於那些被他們壓迫，被迫上繳大部分工資收入、去礦坑辛苦勞作的當地人，鋼鐵城上下都很是同情。
特別是對方的貪得無厭，以次充好，用未經挑選的石頭來強制換錢的舉動，所有人都非常氣憤。
只是礙於這些頭人、首領才是力波的主人，大家不好說些什麼。為了搞好跟當地人的關係，鋼鐵城才不得不忍氣吞聲，接受對方的敲詐。
現在徳汶政府要收回這些頭人的權力，組建縣鄉村現代政權，選派幹部直接管理。不管最終能否比以前做得更好，起碼形式上先進和溫和了許多，多多少少也能減輕當地人負擔，所有人對此都極為贊同。
而且山區人口都遷出，也更利於鋼鐵城開展礦藏探勘、擴大礦山規模，而不用過多考慮如何與山民溝通、協商，給出高額補償。
對此，鋼鐵城一方自然高舉雙手贊成。
“那我們呢？”
和鋼鐵城眾人的感覺不同，一眾頭人、首領卻是感覺天都要塌了一樣，不知所措。
“你們？”努威這才第一次轉過身，看著他們，冷靜地說道，“政府承認私人財產所有權屬於個人，你們的別墅、現金、貴重物品在內的所有私人物品，都屬於你們所有。
但是，礦山、土地、部民等，並非是你們個人私產，而是部落共有。
因此，在頭人制廢除後，部民會解除與你們的人身依附關係，登記注冊為徳汶共和國公民。而土地、礦山等資源，則依照就近原則，劃歸縣政府下轄的各鄉（鎮）所有，實行公司管理。
所有從事耕作、採礦的公民，均以僱傭方式，進入鄉鎮農場、礦山工作，領取工資……”
他不緊不慢地說著，鋼鐵城等一眾幹部也在靜靜聆聽，暗暗點頭。他的做法非常徹底，直接剝奪了頭人對部落民的私有權，且趁機將頭人、首領們的礦山、土壤等全部收歸了政府，沒留一點後患。
“不！你不能這麼做！這些都是我的，是我們祖祖輩輩傳給我的……”頭人們都快瘋了，他們再也不管努威是不是首相，兩個暴躁的頭人更是拔出刀，就朝他撲去。
努威動作比他們快多了，在對方抽刀時，就拔出配槍，鏜鏜，抬手兩槍，就精確地擊中對方手腕。
啪、啪。
手腕中槍，兩頭人握不住刀，掉到地上。
而此時，努威的親衛隊與李強等保衛人員都是臉色大變，一邊衝上去用槍托將頭人、首領們砸倒。
“努威，你要幹什麼！”
李強大喝一聲，立即掏出槍，對準了努威的後背，嚴密警戒。
一群鋼鐵城保衛人員卻是衝到了白雲天身邊，一把將他拖開，然後迅速在他身周團團圍成一圈，充當人肉盾牌，就要護著他離開。
袁處長等都嚇了一大跳，也趕緊要護著白雲天立即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
努威對身後的槍口毫不在意，等到親衛隊將反抗的頭人、首領全都抓了起來，反剪雙手綁住，方才轉過身，鎮定地說道：“不好意思，這是我們內部的衝突。沒想到驚擾到了貴方，非常抱歉！”
眼看大局已定，白雲天擺擺手，示意不要太緊張，問道：“你準備如何處置他們？”
“沒什麼。他們既然不認同現代國家制度，為了避免後患，只能將他們全家遷到徳汶城去了。”努威淡淡地說道。
所有人都是心頭一凜。
這是要連根拔起了，沒了這批在力波極具號召力的頭人、首領搗亂，要想實施他遷出山民、合併村落、組建三級政權的設想，阻力將大大減少。
說不定，他在會議上公開宣佈廢除頭人制，就是故意刺激頭人、首領們反抗，以方便他動手清除這些潛在的破壞分子。
白雲天深深看了他一眼：“這是貴方內部事務，我無權干涉。但是我想問問，既然政府將礦山、土地都收歸手中，那麼會如何看待鋼鐵城以前與各個部落簽訂的購買協議？也會收回嗎？”
聽他問到這個尖銳問題，所有人都提起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注意力，看努威會如何回答。
唯有李強，毫不在意地仍然舉槍瞄著努威，沉聲道：“努威司令，為了保證會議雙方人員的安全，請你們交出佩刀在內的所有武器！”
腳步匆匆，外面衝進來數十名身穿防彈衣的武裝保衛，從四面八方用槍指向了努威一行人。
“你敢！”
他的親衛大怒，就要握槍跟他對峙。
“放下槍！所有人都交出隨身武器，包括刀子！我們是為了和平而來，不是來打仗的！”努威制止了手下的衝動，首先解下武裝帶，將配槍、軍靴內的匕首等武器，扔到了桌上。
在他目視下，其他人都不得不交出了所有武器。
李強剛才嚇出了一身冷汗，懊悔於自己的大意，這次是說什麼都不敢再輕信對方，仍然沒有撤離保衛，讓他們繼續用槍指著努威等人。隨後讓幾名保衛上前，一一搜身，確認對方身上沒有再隱藏任何危險武器，方才示意所有人放下槍，退出會議室。
“我們可以繼續了麼？”
自始至終，努威都不像手下親衛那樣暴跳如雷，而是非常平靜地任由對方搜身。直到保衛們退出去，他才淡淡地面向白雲天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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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們……”白雲天為保衛的舉動道歉。
努威抬起手，制止他繼續說下去：“我能夠理解。如果您是到徳汶來跟我見面，我也會這麼做，這是情理之中，您無需道歉！”
袁處長等國內幹部都是大大松了口氣，會議室內劍拔弩張的氣氛，為之一緩。
“那麼繼續吧，您剛才說的，就是我此來的第二個目的，關於鋼鐵城未來地位……”
努威緩緩開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