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的吵鬧，驚動了不少人圍觀。
吃瓜群眾瞭解事情前後，紛紛對那不孝的女兒出聲指責。
女人見狀，只能灰熘熘的離開了急診。
這時剛做完手術的女孩也醒了，吵著鬧著要見爸爸媽媽。
因為害怕對方胡亂掙扎撕裂手術切口，於是便給了一支安定。
之後吩咐錢敏留在病房監護，並陪著老人說說話。
今後只有婆孫二人相依為命了，誰的身體都不能垮啊！
……
出了病房區，李惜陽突然看到林月急匆匆的從另一邊跑了過來。
“怎麼了小林？”
“呀，李醫生！”
林月停下步子焦急道，“剛才搶救室進了一個大出血的病人，師傅讓我去拿檢查報告！”
大出血？
什麼原因，查出來了嗎？
林月搖了搖頭，“檢查出來患者懷孕3個月，但是大出血的原因沒有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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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看看！”
李惜陽伸手接過林月手裡的光片，快速掃了一眼。
粗看之下，確實沒有問題。
不過，
那是…
當李惜陽目光落在一處時，神情變了。
“病人在幾號搶救室，快帶我去看看！”
“哦哦！”
林月趕忙帶著李惜陽往2號搶救室跑。
一進病房，裡面亂成一片。
地上，床單上，還有搶救室醫護人員身上，都沾了不少血。
此時鄭小雨鄭站在床旁，將一袋300cc的全血加壓擠進病人身體裡。
“鄭醫生，血壓穩住了！”
小護士驚喜大喊，鄭小雨長松一口氣。
轉過身來，她胸前的白大褂上被浸透了一大片。
“李醫生，你怎麼來了？”
鄭小雨看見李惜陽，有些意外。
李惜陽舉了舉手裡的資料，“檢查報告！”
鄭小雨神情一肅，趕忙接過。
先前病人發生室顫，差一點就出了問題，還好大家齊心協力爭分奪秒的搶救回來了，但是病因是什麼，鄭小雨心裡仍舊疑惑。
但是接過光片仔細看了一會兒，鄭小雨皺起眉頭來。
沒問題啊！
患者是個孕婦，因為三個月，胚胎個體非常小，所以之前患者家屬沒說，她也沒看出來，
好在剛才搶救過程中，沒有什麼很大很誇張的動作。
不過除此以外，的確沒問題啊。
可是她又為什麼會大出血呢？
鄭小雨疑惑不解，只得看向李惜陽。
她先前叫林月去拿檢查報告，現在是李醫生親自送過來的，一定是發現了什麼。
“李醫生，你有什麼想法嗎？”
李惜陽看了病床上的女人一眼，點了點頭道，“是宮外孕！”
什麼？！
鄭小雨心頭狠狠一驚。
宮外孕是指孕卵在子宮腔外著床發育的異常妊娠過程。
其中以輸卵管妊娠最常見。
病因常由於輸卵管管腔或周圍的炎症，引起管腔通暢不佳，阻礙孕卵正常執行，使之在輸卵管內停留、著床、發育，導致輸卵管妊娠流產或破裂。
在流產或破裂前往往無明顯症狀，也可有停經、腹痛、少量出血。
一旦破裂後，表現為急性劇烈腹痛，反覆發作，大出血，以至休克。
鄭小雨趕忙再次拿起光片。
可再看一次，仍舊沒有明顯的發現。
這時李惜陽伸手指著光片一處道，“你自信看，這張片子子宮角邊緣模湖，這不是彩超片的問題，而是胚胎在子宮外部超出了一點。
又因為這裡剛好是右宮角，所以形成了一塊模湖的陰影，實際上就是宮外孕。”
經李惜陽這麼一解釋，鄭小雨心頭豁然明亮。
子宮大出血，本來就是宮外孕的常發症狀啊。
“不好，宮外孕母子都難保，必須在胚胎進一步長大之前切除！”
“林月，馬上推病人進手術室！”
“好！”
林月招呼小護士一起，幾人推著輪床就往手術室跑。
“李醫生，你也一起吧！”
鄭小雨跟著出了搶救室，突然頓下腳步回頭對李惜陽發出邀請。
李惜陽點頭，“好！”
不過還沒等他跟上去，胳膊就被人拉住了。
對方是個清瘦的年輕人，滿臉淚水的對李惜陽喊道，“醫生，你一定要救救我姐姐啊，求求你了！”
李惜陽點了點頭，“好，我們盡力！”
……
手術室裡。
“輸血200CC，全麻！”
“李醫生，你來主刀，我一助！”
鄭小雨主動讓出主刀位置。
事態緊急，李惜陽也沒推辭，快速走到主刀位上道，“患者輸卵管破裂引發大出血，只能直接切除輸卵管了！”
患者仰臥位，
遞海綿鉗夾持碘酊，乙醇紗球消毒皮膚…
遞手術薄膜貼於患者腹部，鋪治療巾顯露手術切口…
遞20號刀片切開皮膚，幹紗布擦血…
1號線結紮…
遞甲狀腺拉鉤牽開術野，幹紗布兩塊保護切口…
遞中彎鉗分離、鉗夾出血點…
遞電刀切開擴大切口，直鉗夾住撫摸邊緣固定於切口保護墊上…
遞海綿鉗夾住輸卵管出血部位，吸引器吸淨腹腔內積血…
中彎鉗剝離病變部位組織，殘端3-0可吸收縫線縫扎…
生理鹽水沖洗腹腔，清楚盆腔積血…
李惜陽操刀，整個過程無比流暢。
很快，患者病變的輸卵管被順利切除。
“鄭醫生，剩下的縫合部分你來吧！”
“好！”
鄭小雨接過持針鉗開始關腹。
0號可吸收線連續縫合腹膜…
9x28圓針，4號絲線間斷縫合筋膜…
9x28圓針，1號絲線縫合皮下組織…
4-0角針不可吸收線皮內縫合皮膚…
直到腹腔關閉，縫合停止。
鄭小雨的縫合速度雖然不能跟李惜陽比，但也是極快的了。
酒精消毒皮膚，紗布覆蓋切口…
手術結束！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默契的下了手術檯。
手術室外，先前那個年輕人一見到醫生出來，就趕忙衝上前來。
“醫生，我姐姐怎麼樣了？她還好嗎？”
鄭小雨對他說，“放心吧，患者已經切除了病變的輸卵管，脫離了生命危險。”
“那孩子呢？孩子還在嗎？”年輕人急迫的問道。
李惜陽耐心的和他解釋，“你姐姐是宮外孕，孩子根本留不住，送來的時候大出血，是因為患者輸卵管破裂，那個時候孩子就已經不是活體了。”
什麼？
孩子沒了…
年輕人神情悲痛。
李惜陽輕嘆道，“沒辦法，宮外孕的孩子是留不住的。”
不過，
“宮外孕這麼危險，你為什麼不早點帶你姐姐來醫院呢？”
年輕人搖頭，“我昨天才知道我姐姐懷孕了，更不知道她是宮外孕啊！”
李惜陽皺眉，女人已經三個月了，不可能一次孕檢沒做過啊。
“醫生，我姐姐她把孩子看得比他的命都重要，我姐姐要是知道孩子沒了，她會瘋掉的。”
鄭小雨沒好氣道，“要是不儘早把孩子拿出來，你姐姐就死了，連瘋的機會都沒有。”
話雖然不好聽，但到底的確如此。
“行了，你姐姐剛做完手術還很虛弱，需要好好休養，你要照顧好病人的情緒，尤其術後不能太過激動，會影響傷口的癒合。”
年輕人點頭，但想了一下又問道，“醫生，我還有一個問題。”
李惜陽說，“什麼問題？”
年輕人支支吾吾道，“你們剛才說把我姐姐輸卵管切除了，那她以後還能懷孩子嗎？”
李惜陽解釋道，“理論上來說，這個手術做完一到兩年以內是不會有懷孕可能的，至少短期內不能，不過這也不代表以後不能，總之這種事情不能操之過急，等調養好身子，才能增加再次懷孕的可能性。”
李惜陽耐心為家屬解釋，但邊上的鄭小雨卻聽不下去了。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想著生孩子，你當女人就是生孩子機器嗎？”
這次懷孕，為了個孩子差點要了你姐姐的命，身體健康比什麼都重要，難道這都不明白嗎？
鄭小雨瞪了患者的弟弟一眼，有些氣憤。
年輕人連連擺手，“醫生，不，不是的，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其實是我姐姐她…她真的很想有一個孩子。”
聽到這，鄭小雨才臉色稍好些。
同為女人，她真的很厭煩那些只考慮孩子，不在乎女人生死的。
李惜陽則對著年輕人擺了擺手，“行了，去照顧你姐姐吧，她差不多麻醉該醒了！”
“記得這兩天多給她吃一些溫經補血的食物，像動物肝臟，骨湯一類的。”
男人點頭，“好的醫生，我記住了！”
說完，男人就要往病房跑。
鄭小雨突然叫住他，“等一下！”
“怎麼了醫生？”
“不對啊，你姐姐就你一個家屬，還有她老公呢？這麼嚴重的手術都沒來醫院？”
年輕人神情突然變得落寞起來，低著頭道，“我爸媽都不在了，我是我姐一手帶大的，我姐姐…她還沒結婚，她男朋友是消防員，可是…可是兩個月以前在一場火災事故中犧牲了。”
李惜陽一怔，鄭小雨的神色也突然變得有些不自然。
覺得自己先前說的那些話，有些過分了。
原來她這麼命苦，這孩子是她和男朋友之間唯一牽絆和聯絡了，怪不得拼了命也想把孩子生下來。
“那什麼…孩子已經沒有了，你姐姐可能一時間接受不了，我們和你一起去看看吧！”
鄭小雨開口，李惜陽也點了點頭。
年輕人見狀，激動地對二人連連感謝。
他正擔心一會兒該怎麼和姐姐說，不知道怎麼安慰姐姐，如果有醫生幫忙，也許會好一些。
“那走吧！”
三人一起往病房去了。
到裡面時，病床上的女人已經醒了。
她面色蒼白，十分瘦弱，有氣無力的搭在床邊的手掌上佈滿老繭。
很難想象在如今社會下，這麼年輕的姑娘手上會如此粗糙。
但透過先前男生所說，李惜陽可以猜到姑娘這麼多年撫養弟弟長大，一定吃了許多苦。
“姐！”
男人看到姐姐行了，直接衝到病床邊上蹲了下來。
“姐，你感覺怎麼樣？還疼嗎？”
姑娘目光遊戲遲鈍，應該是麻藥的原因。
她怔怔看了弟弟片刻，才悠悠回過神來，“弟，這是哪？我怎麼了？”
男生哽咽，“姐，你都忘了嗎，你剛才流出了，咱們現在在醫院！”
“醫院？”
“對啊，多虧了兩位醫生給你做手術，你才沒事的！”
聽到手術二字，女人下意識的伸手摸向自己的肚子。
“孩子，我的孩子怎麼樣了，沒事吧？”
弟弟低下腦袋，沒有沒有回答。
“小弟，我問你呢，孩子怎麼樣了？你說話啊！”
男生將頭低的很低，甚至不敢看姐姐的眼睛。
鄭小雨和李惜陽對視一眼，也是嘆了一聲上前道，“姑娘，你應該知道自己是宮外孕吧？”
姐姐愣愣的看向鄭小雨，下一刻目光中閃過痛苦，大喊道，“為什麼，你們為什麼沒問我就拿走我的孩子，為什麼啊！
”
女人歇斯底里，整個人哭到奔潰。
李惜陽趕忙道，“病人，你剛做完手術，情緒不能太激動，先冷靜！”
但女人此刻正陷在喪子之痛中，哪裡有聽得進李惜陽的話。
鄭小雨見阻止不了，只能叫來護士給患者打了一支安定。
很快，病床的姑娘慢慢安靜下來。
但臉上的淚水卻無論如何都止不住。
很快就溼了一大片枕頭。
她目光望著天花板，嘴裡輕輕囈語，“我剛知道自己懷孕的那天，他就出事了，孩子是我對他的唯一想念，你們不能這樣對我啊…”
姑娘的聲音，重重砸在病房裡每一個人心上。
弟弟看著姐姐如此，既自責又心痛。
他們姐弟倆從小就沒了爹媽，姐姐為了給他供上學，初中畢業開始輟學在外面打工，天寒地凍，不眠不休為他賺學費。
姐弟倆相依為命這麼多年，好不容易姐姐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可這幸福太短暫了…
姐夫是英雄，可為什麼不能救自己的愛人！
弟弟無法想象姐姐以後的生活…
看著痛苦的姐弟二人，李惜陽輕輕一嘆，“姑娘，宮外孕是會危及生命的，我知道你捨不得，但只有這樣你才能活下去！”
活下去？
他不在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她這一輩子都在為別人而活，只有在遇到他的時候，才真實感受到了溫暖和愛護。
鄭小雨察覺到姑娘的情緒不對，連忙道，“你放心，這次孩子沒有了，以後還能再生！”
再生？
女人形如枯藁，眼裡沒有一點生機。
可是他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