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和為李惜陽等人安排了員工宿舍，就在醫院對面。
在宿管那裡拿了鑰匙，李惜陽便拖著行李走到了裡面。
一室一廚一衛，還不錯。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將房間簡單收拾了一下，李惜陽便在電腦前坐下。
噔噔~
這時郵箱裡有新的郵件進來。
開啟一看，正是李惜陽剛才拜託鄭小雨發來的曉曉母親的病例。
實驗室檢查為非特異性變化，有血沉加快，血乳酸脫氫酶增高和丙種球蛋白增高，有1%～26%的患者類風溼因子和抗核抗體陽性。
胸片顯示雙肺瀰漫的網格狀或網格小結狀溼潤影，以及雙下肺和外周明顯。
同時已出現直徑多在3～15mm大小的多發性囊狀透光影，這是蜂窩肺。
本來李惜陽還在想，也許可以給病人嘗試自體肺移植術，但現在看來恐怕是不行了。
就是因為肺源的等待期太長，現有的醫學水平下發展出了一種新術式。
自體肺移植。
肺就像一棵樹，主幹上分出兩個枝幹，這兩個枝幹逐漸分叉變細並長出茂盛的葉子。
肺主要擔負人體氣體交換的任務，它的某個部位一旦長了癌腫，常需要採取手術切除的方法進行治療。
由於病變部位和解剖位置的關係，肺癌手術時必須將部分正常肺組織和病變組織同時切除。
為了“廢物”利用，提高患者生存質量，患者就要進行自體肺移植。
目前，全球開展的自體肺移植手術方式有兩種。
一是離體自體肺移植。
就是先將一側全肺切下拿到體外，在體外將病變切除，再將還能利用的正常肺組織移植到患者胸腔內。
二是不離體自體肺移植。
所謂不離體就是在肺臟從不離開人體的情況下，先建好靜脈通道，將病變部分切除，再將正常部分肺組織移植於胸腔內適當位置。
總之，自體肺移植術，就是最大限度切除病變組織，最大限度保留正常肺功能。
但曉曉母親的病情比李惜陽預想的還要嚴重，幾乎已經全肺纖維化了。
自體肺移植顯然行不通了。
另外再看仁和目前採用的治療方案：大劑量甲基強的松龍3天衝擊療法，此後40mg/日，口服4周，20mg口服8周，10mg口服維持，同時聯合環磷醯胺和口服羅紅黴素，院外服藥。
“這是在幫病人強行吊著一口氣啊！”
李惜陽皺眉，但就目前的情況確實沒有其它更好的辦法。
只能等肺源了！
叮叮叮~
這時手機響了。
是骨科呂梁打來的。
“李醫生救命啊！
”
……
仁和骨科，是醫院人員配備還算完整的科室。
李惜陽一路走來，還能看見不少的家屬進進出出。
當轉到病床區，李惜陽就遠遠的看到了呂梁。
呂梁和他一樣，都是從運城第一院過來的。
兩人平時並沒有太多交集，只是在劉琦主任的辦公室裡見過幾次。
此時他正在和另一個醫生交流著什麼，但看模樣兩人對話內容並不是很愉快。
李惜陽剛剛走近，那醫生就一甩袖子走了。
呂梁轉頭見李惜陽來了，不好意思道，“李醫生這麼晚叫你過來，實在不好意思啊！”
李惜陽擺了擺手，“兩步路的事。”
“說吧，什麼情況？”
“李醫生，你跟我來！”
接著呂梁就帶李惜陽進了搶救室。
剛走進去，李惜陽就聽到一陣壓抑著痛苦的呻吟。
然後看到一個四十多歲的病人躺在病床上，整個左手被紗布覆蓋，上面已經血水浸透。
病人痛苦的咬著牙，滿頭大汗。
李惜陽走過去，掀開對方左手上的紗布，頓時引得病人倒抽一口涼氣。
而當看清病人的手掌，李惜陽也是眉頭緊皺。
對方整個左手一片血肉模湖，其中幾根手指成畸形斷裂。
李惜陽看向病人，“這怎麼弄的？”
病人扯了扯嘴角，艱難的吐出幾個字，“機…機床壓的！”
“多久了？”
“一…一個小時了！”
李惜陽點了點頭，還算及時。
轉頭看向呂梁，問道，“你怎麼想的？”
呂梁苦笑，“患者手傷非常嚴重，我這不是沒辦法麼，所以給你打電話！”
這可不是普通的手指離斷，而是擠壓傷。
患者的指神經和血管必定受到了很大程度的摧毀。
呂梁在運城的時候，也是剛剛升到中級主治，這種擠壓傷手術，他一點把握沒有。
李惜陽點了點頭，然後從床邊拿起鑷子。
鑷子在患者手腕處敲了敲，根本不用李惜陽發問，對方就已經給了最強烈的反應。
“嘶~”
“疼，疼！”
李惜陽點頭，知道疼就好！
然後李惜陽又敲了敲患者手心、手背，然後一點點向五指靠近。
而患者的反應卻越來越小。
“糟糕，已經沒知覺了嗎！”
就在李惜陽暗道不妙時，面前光屏閃動。
【無名指：哎幼幼，眼睛一閉一睜，怎麼就成這樣了呢，大哥，二哥，三哥，五弟，你們怎麼都沒動靜了，你們可不能死啊】
【食指：哭喪呢你，老子只是沒力氣說話，少特麼咒我】
【中指：俺也一樣】
【無名指：咦，二哥三哥還活著，太好了，大哥，五弟，你們也醒醒啊】
【中指：別叫了，大哥和五弟已經嗝屁了，再沒人想想辦法，我也得算逑】
【中指：俺也一樣】
【無名指：二哥三哥，你們不能死啊，你們都死了，就剩我一個怎麼辦，還有主人，主人要掙錢給二狗子賺學費呢，你們一定要堅持住啊】
看清對話，李惜陽意識到大概就是應該擠壓的作用，使得手掌兩側的大小拇指已經報廢，但中間的三根還能搶救一下。
呂梁一直注意著李惜陽的臉色。
突然看他沉默好久，心頭不由嘆息一聲。
連李惜陽都搞不定麼！
兩人雖然沒有太多交集，但在運城時候呂梁看過李惜陽很多骨科手術，其中斷肢再植的就有7臺，
每一臺的操作，都可謂教科書級的表演。
這一次來帝都，劉琦主任還特別叮囑過，說有解決不了的難題可以找李惜陽幫忙。
所以他才在接手這個患者的第一時間打給李惜陽請求幫助。
現在看來，他也回天乏術啊。
也是，患者的左手幾乎遭受了毀滅性損傷…
呂梁還在YY，就突然聽到李惜陽開口，“準備手術吧！”
呂梁一怔，試探的問道，“李醫生，你要…截肢？”
“截肢？”
李惜陽疑惑，“病人食指中指無名指三指都有反應，為什麼要截肢？”
呂梁一驚，“啥？還有反應？”
剛才他明明試過，患者五根手指除了無名指外都沒有知覺了啊！
一時間，呂梁老臉也是不禁一紅。
忙問道，“那能保住嗎？”
李惜陽點頭，“可以嘗試！”
這時門口傳來一聲冷哼，“嘗試？”
“患者左手非斷離性橫向擠壓傷，手部毀滅性損傷，神經大面積壞死，五指功能僅剩無名指，你還要怎麼嘗試？”
李惜陽回頭，看見來人是剛才和呂梁有爭吵的醫生。
呂梁小聲道，“他叫鄧文博，是骨科副主任。”
鄧文博走進來對患者道，“病人你現在的情況，截肢就是最好的選擇。”
“截肢？！”
患者立刻激動起來，“不不不，醫生，我不能截肢，我是家裡唯一出來掙錢的，還有老婆孩子要養，我要是截肢了，家裡人都要餓死啊！”
鄧文博搖頭，“沒辦法病人，你現在情況只能截肢！”
李惜陽聽著鄧文博的話，眉頭慢慢皺了起來。
“那…那截肢的話，我的手還能剩下多少？”
鄧文博看了眼病人的左手，聲音中幾乎聽不到一點情感，“為避免術後血管神經二次壞死，我建議整個左手全部切除！”
患者臉色蒼白，瞬間陷入絕望。
呂梁陰沉著臉，“鄧副主任，這是我的病人！”
“那又怎樣？”
鄧文博冷哼，“難道說你有更好的辦法？”
“你…”
李惜陽拍了拍呂梁，對著鄧文博說道，“鄧主任是吧，您有仔細測驗過病人的指功能殘留嗎？”
“你是誰？”
鄧文博看了眼李惜陽，被後者質問的語氣搞得十分不爽。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病人這手不是不能保！”
李惜陽直視對面，神情不卑不亢。
鄧文博上下打量了一眼，“又是運城的？哼，真會瞎鬧！”
“保？你要怎麼保？”
“你自己看看，病人創面充斥大量油汙，鐵屑，同時伴多處粉碎骨折，你知道保他這只手要吻合多少根血管神經嗎？”
“退一萬步講，就算真的吻合成功了，你能確保後期不出現血栓，不壞死嗎？”
“到時候還是要截肢！”
“剛才你也聽到了，他的家庭根本負擔不起這麼折騰，你要讓他為了你的決定而傾家蕩產嗎？”
李惜陽聽懂了鄧文博的意思，後者的考慮也不能說完全不對。
只是，
“要怎麼選擇，不是醫生來決定！”
“是保手治療，還是截肢，應該讓病人自己選擇。”
李惜陽這番話，讓鄧文博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了起來。
但他不否認，這是事實！
於是轉頭對著床上的病人道，“我是骨科副主任醫生，我的建議是截肢，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保手治療，但我們剛才的對話你也聽到了，成功的可能性很小，後期還會有壞死截肢的風險，你自己選擇吧。”
患者神色痛苦且糾結。
不過最後還是嘆息一聲，“截肢吧！”
呂梁驚呼，“病人你…”
患者搖了搖頭，“謝謝醫生你的好意，俺聽出來了，你們是真心想幫俺，但是俺沒錢啊，也經不起折騰！”
“還好只是左手，俺還能靠右手打工養活家裡。”
病人的話，讓呂梁陷入沉默。
鄧文博衝著兩人攤了攤手，然後對著病人道，“既然這樣的，我馬上準備手術室，這臺手術我親自做，你情況特殊，費用就收你最低檔！”
患者忙感激道，“謝謝主任！”
鄧文博擺了擺手，轉身去準備。
就在這時，“如果我說錢的問題你不用操心呢！”
病房內幾人都是一怔！
李惜陽繼續道，“錢的問題我可以幫你解決，我只問你一句，想不想保你這隻手！”
患者一下子就繃不住了。
嗷嗷大哭道，“想啊，咋不想！”
能保住手的可能，誰又想後半輩子當個殘疾人呢。
鄧文博怒吼，“這種手術我都不敢保證，你開什麼玩笑！
”
李惜陽看了他一眼，澹澹道，“你不能做，不代表我做不了！”
鄧文博快氣瘋了。
亂來，簡直亂來。
這麼複雜的手術，神經接駁，血管縫合，全都需要非常精細的手術操作，
就算是經驗豐富的主任醫師也不敢保證說一定能做。
小子，你怎敢！
“醫生，你真能治好我的手嗎？”
李惜陽點頭，“雖然我無法保證讓你恢復如初，但日常生活和輕微的勞動肯定是沒有問題。”
“怎麼樣，要不要讓我給你做手術？”
呂梁站在李惜陽身後，被李惜陽的身上散發的自信所折服。
不愧是那個男人！
這時患者也終於下定決心，原本空洞眼中也慢慢恢復了神采。
“好，我做！”
他還有老婆孩子要養，絕對不能殘疾。
“醫生，你要是能保住我的手，你就是我全家的救命恩人，我一定當牛做馬的報答你的恩情！”
看到病人改變主意，鄧文博快瘋了。
“我現在以骨科副主任醫生的身份警告你，我們醫院內部的事情不需要你一個外人來插手。”
“外人？”
李惜陽看了他一眼，“我也是仁和的一份子。”
“沒錯！”
呂梁開口道，“而且這是我的病人，我同意李醫生進行這場手術，同時我自願來當這場手術的責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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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醫生，你放手去做，有什麼事情我扛！”
李惜陽沒有說什麼，只是對著呂梁點了點頭。
事實上呂梁比李惜陽還要大個七八歲，怎麼這麼信任對方。
“呂梁，你就真的放心讓他去主刀這麼複雜的手術？”
“不怕擔責任？”
呂梁笑了，“鄧副主任，我發現你這人真有意思，讓病人自己選擇的是你，現在病人同意讓我們手術，你又各種阻撓，你到底在想什麼啊？”
“我…”
鄧文博張了張嘴，被呂梁抬手打斷，“我就這麼和您說吧，如果說仁和還有誰能保住病人的手，那就只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