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微妙地靜了幾秒，姜玲和韓江塵緩緩對視一眼，前者霞飛雙頰，後者表情凝固。
“這...不太行吧？”
“一個非靈人想要進到村裡，這是我能想出來的最保險的說法了，其它的都解釋不清。”
蘇羽竹搖搖頭：“我也是第一次帶外人回去，具體會是什麼情況誰也說不好，只能先按照這個方法來。”
韓江塵沒出聲，只是悄悄看著旁邊的姜玲。她抱著手站在那，鼓著腮幫子，罕見地躊躇了半天，才皺著眉開口。
“那這是要怎麼個做法？”姜玲一手戳他一把，“他這樣的，連法定結婚年齡都沒到呢，這怎麼服眾啊？”
“你又不是真嫁給他，只要到時候這麼說就可以，就是借個由頭。”
蘇羽竹想了想：“嗯...不過為了讓其他人相信，到時候還要做一點演戲——到村裡以後，你們要像真正的夫妻一樣行動，演得恩愛一點，只要不讓他們起疑就行了。”
室內再度沉入死寂。明明他們是來審訊這個小賊的，但這時候蘇羽竹坐著不動如山，反而是倆人在那如坐針氈了。
韓江塵深思熟慮，謹慎道：“我覺得，還是換個方...”
“那好吧，就這樣。”
姜玲重嘆一聲，站起身來：“被盜走的仙藥還不知道在哪，越早查清楚這事越好。別想有的沒的了，就按照這個來吧——從現在起，我就算暫時嫁給你了。”
韓江塵：“...啊？”
“不耽誤時間了，現在就趕緊開始準備吧，速戰速決。”
姜玲一挽袖子，渾身都寫著雷厲風行：“今天回去以後給學校打個報備，把情況匯報給導員，就說是暑假期間的實踐、要去慶城豐都調查疑似異常的靈力節點，不出意外應該能批。”
“除此以外，警署這邊該打點的也都打點好，把該辦的手續辦了，路程的話...這次帶著這小子不好飛了，那就坐高鐵去吧。今晚就把車票買了，順便再去買身新衣服。”
“...為什麼要買衣服？”
“拜託，想啥呢？都結了婚的人了，還不穿點好的啊？”
姜玲一翻白眼，一手把他提溜起來：“這次你可是得當我相公，出去可不能給我丟人了。行了，該拿的情報都拿到手了，現在快去給學校打報告吧，該準備的都準備了，爭取明晚之前就能到鬼城。”
姜玲一邊說，一邊就拉著他就往出走，大步流星風風火火。韓江塵稀裡糊塗地跟在她後面，難得一副大腦停止運轉的樣子，幾次被她拉得差點沒平地絆一跤。
蘇羽竹看著面前這兩人，無意地吸了吸鼻子。
大概是嗅覺太過靈敏了吧，他這一吸氣，似乎就聞到了一股微妙的味道。
又酸又臭。
......
與此同時，崑崙大學校內，辦公樓中。
始皇陵中搶出的東西基本已經被清空，只有青銅九鼎仍放在桌邊發著淡淡的靈光。魏澤坐在桌前，手中拿著剛剛遞來的報告。
根據官方統計，在招生系統開放24小時內，全國報考崑崙大學的人數便已超過七十萬，而這個數字還在急速增加中，幾乎所有超過一本線的、乃至接近一本線的學生都報了名。
這次招生不比去年，提前批報名沒有滑檔風險，大部分人都抱著試試看的想法填報了志願，也因此讓官方的稽核工作量驟增。
人少了麻煩，人多了卻也有人多的麻煩。
教育部專門為此連續開了幾天的會，商量著要不要提高今年崑崙大學的招生分數線、至少提高到985檔次，否則的話光是這個稽核量就得佔掉半個教育局的稽核人手。
魏澤對此並沒有太多干涉。高考分數線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規劃，在這上面那些社會學和教育學專家要比他清楚得多，他也不會去瞎指揮。
但當分數線提高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招生的公平性和全面性也會不可避免地受影響。
如此一來，許多相應的政策也得跟上。
高考本質還是一種全面性的學習能力測驗，拼的是短板效應；而為了不錯過專業性人才，就要在這基礎上進行一定範圍內的定向篩選了。
一般大學內，這類特殊招生的方式多為德智體美勞的獲獎降分或保送。
最典型的，拿下學科奧林匹克競賽金牌、體育音樂美術領域的全國賽第一、或是有過極其突出的社會貢獻的學生便能保送清北，或是拿到幅度極其誇張的降分，比如降到一本線乃至二本線之類的。
現在看來，崑崙大學似乎也需要這這樣一個自主招生政策了。
但是，在修仙領域，怎麼才能算是專業性的學生呢？
學科競賽上，現在官方已經在籌辦針對外界的修仙相關全國大賽，其中包括一些特殊專案，比如符籙模型設計、丹藥煉製展之類的，儘量避開了修煉資質和修為的影響，算是符合崑崙大學的招生要求。
雖然以現在過修仙學科的普及發展水平，還撐不起太大的全國賽體量，而今年獲了符籙設計金獎、丹藥配方創新獎以及靈器甄別獎的幾個人都已經被納入到大學招生之內，算是全民修仙時代的第一波試點。
競賽方面的自主招生政策是如此。那麼剩下的領域，就是社會特殊貢獻方面了——某種意義上，這才是真正心性的考驗，是最符合大學標準的招生渠道。
不過，現在國家對靈氣復甦相關事務高度關注，異常局的觸角遍布全國各地，一旦出現什麼靈力事件，各省執行部第一事件就會派人出面解決，個人基本沒有介入的機會。
再考慮到現在社會上的平均修為問題，除了崑崙大學本校學生是個例外，一般的學生根本沒什麼出手的空間，更不要說做出什麼突出貢獻，這一條只能暫時擱置。
招生情況的報告至此就到了結尾。魏澤放下報告，思慮片刻，手指在桌上叩擊兩下，就見擺放在一邊的鐵棒上浮出光暈，揹負工具的器靈李一鐵出現在他面前。
相比起王畫皮和柳秀才，這個玄級員工在校內的存在感很低，平時除了宿舍偶爾報修的時候根本輪不到他出場。
但對於魏澤來說，花費在這個職工身上的靈力值比其餘員工卻是只多不少。
原因無他，只因為他在修煉和供應校內人士所需之外，大部分的靈力值全部交給了這名員工、負責雲深不知處上官駐地內居民區的修繕。
“現在修繕進度如何了？”他朝那虛幻的人影問道。
影子並未開口，只是旁邊的鐵棒微微嗡動，聽在他耳中，構成常人無法理解的音符。
“再有一月時間，整個駐地區就能被徹底修繕好，全部住房能容納兩千人左右。”
兩千人...也就是說，這就是這一屆校內能容納的生源量了。
兩年的時間過去，福地與主校區的融合已經基本完成，最直觀的便是福地內外的靈力基本達到平衡、時間差也已經基本統一。
這固然讓學生們喪失了一個修煉的好地方，卻也給新宿舍區提供了保障，正式將大學的體量提高到了四位數。
越多的學生，就意味著他能越接近那仙府圖的意志。
“好，我知道了，退下吧。”
他一言送走這名員工，看著那工人的虛影鑽回鐵棒內消失，他自己同樣收回目光，將手上的報告翻了一頁，目光也隨即凝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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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招生報告之後，來自官方的訊息還有另一個——關於近年來華國中部地區異常靈力事件的綜合統計。
根據【九州山海圖】的情報，那包含主要靈脈的五塊福地位於華國中部、也就是曾經的秦朝版圖疆域內，以五角星狀分佈。
但僅僅是這樣，還只能劃出一個大概範圍，還沒法確定福地的絕對位置。而且千年過去，考慮到地貌變化版塊移動之類的，也難說原本的福地會不會發生變動。
不確定因素太多，到頭來只能用最原始卻也最保險的辦法——排除鎖定嫌疑“人”。
福地的出現，大多都會伴隨劇烈的環境變動、引起一系列後續反應。但他把官方整理出的報告看了一圈，還沒有哪個事件夠得上這等級別。
果然沒這麼容易嗎...
他略微有些失望，只能暫且放下官方的材料，望著旁邊的九鼎沉思。而在這時，就見余光中一撮柳絮飄入，柳秀才的身形出現在旁邊，將新的一疊報告遞給他。
“魏大人，這是近期校內主要事務的整合，請您過目。”
就和積壓的ddl一口氣釋放一樣。閉關出來以後，他這個校長還真是沒法閒著。
魏澤從員工手中結果那疊資料，目光一掃，就見放在最上方的是一份學生實踐申請，上面的兩個名字是姜玲、韓江塵。
他看向報告上所寫的目標地：酆都鬼城。
......
21小時後，慶城，酆都鬼城旅遊區。
暑假臨近，全國各地的旅遊業都隨之迎來了高峰期，這座老牌風景區當然不例外。雖然此時已經到了黃昏、臨近閉區的時候，但門口依舊能看到招搖的旅遊團彩旗和舉著喇叭的導遊。
以攢動的人頭為背景，在景區入口前，一個化著正式妝容的年輕女孩正站在那裡，面帶微笑地朝面前扛著機器的攝像師招手。
“Hello大家好，我是愛旅遊的幸子。應各位觀眾朋友們的要求，今天我們來探索鼎鼎有名的酆都鬼城，現在我們所在的就是鬼城的入口，它位於長江北岸，距今已有兩千多年歷史...”
如介紹所說，她是一名影片博主，專拍各地旅遊景點，這次的主題便是這座酆都鬼城。
雖然被稱之為“城”，但實際上，現今開放給常人的鬼城只是一座細高的山脈。
就像每一個山地旅遊區一樣，長長的階梯從入口處延伸上去，一路上橫著數道關口，每一道關口所在的平臺便是一個景點。
由於原本的老城真品大多在上世紀打倒牛鬼神的行動中損毀，這些景點大多都是人造的，雖然帶著個“鬼”字，但一眼看上去並不嚇人，和其餘那些山上寺廟群什麼的沒有多大區別。
在鏡頭的跟隨下，幸子步步向上走著，邊爬上邊朝鏡頭敘述著景點的基本狀況，流暢而嫻熟，顯然是早已排練過多次。
“這塊橫在路中的石頭就是三生石，源於佛教的輪迴學說，代表前生、今生、來生，這上面還有遊人刻的字...誒呀，全是LOVE YOU。”
“這一道分三叉橋就是大名鼎鼎的奈何橋，是死者進入冥界的第一道關卡...這邊還有個許願牆，這寫的是...明年要上崑崙大學，很符合高考學子嘛，不過在這奈何橋邊求緣分是不是有點...嘿嘿，希望崑崙大學老師看到我的影片能保佑這個考生。”
“這個黑色的大門上面寫著鬼門關，也就是地獄的入口，從這裡開始我們便正式進入‘陰曹地府’...這一條路呢就是大家都知道的黃泉路，分為陰陽兩道，我們來走一走...”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山間的景色變得空曠，遊人的聲音也一併淡去，很快，道上就只剩下了她和攝像師兩個人。
逐漸濃郁的夜幕下，四處建築的輪廓淹沒在陰影當中，哪怕人造的景物也顯出了幾分恐怖色彩，終於有些讓人後背發涼的意味了。
不過對於幸子來說，這才是她需要的影片效果。
鬼城鬼城，說到底還是看鬼的。趁著這時候兩邊的路燈還沒點起來，她得趕緊抓拍，等燈亮了就沒那個味了。
這麼想著，她已經來到了位於山頂的最後一個景點前。
“這一個呢，就是大家都知道的閻王殿了。”
取景框裡映出一座尤其高大的黑色宮殿，殿門常年敞開著，但這時候遊客都已經散去，門前顯得空虛寂寥，沉在一片黑暗裡。
她號令攝像留在外面取景，自己則邁過門檻進入殿內。一進去，便能看到中央高大的金色陰天子閻王像，兩邊站著兩排石刻的判官人像，沒有生命的目光整齊地看向門口，彙集到此時進門的幸子身上。
“這便是審判入冥之人的地域。這兩邊的判官便是閻王手下的‘六大功曹’，傳說經過他們的審判後，死者就會被推去接受割舌、開膛破肚、下油鍋等等刑罰，償清省錢的罪孽後，方可轉世投胎...”
她說著，眼睛往邊上一掃，目光落在門旁的一座一人高的黃銅鏡子上。
“在進入輪迴關之前，死者要在門前整冠束髮，理好形象後方可入世投胎，而這一面鏡子傳說就是通曉陰陽之鏡，在這裡你能看見前世和來生的自己...”
她往前湊去，挪到那鏡子前，一邊朝著鏡頭介紹，一邊身體力行，按照介紹中古有的觀念，散下頭髮又重新梳起來。
鏡中映出女孩披散頭髮的倒影，銅鏡沒有現代的水銀鏡那麼清晰，再加上為了鏡頭的陰森感，她特意讓周圍的陰影落在自己身上，這時候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見一個人影映在陰影中。
影子伸手整理頭髮，再度扎出一個馬尾辮，對著黃銅鏡作臭美狀地晃了晃腦袋，這才轉過身，對著鏡頭一笑。
“好啦，現在這鬼城陰曹地府的最後一步我已經做完，接下來就是轉生啦。”
幸子笑著朝鏡頭擺了擺手：“那麼這次影片到此為止，我先投胎去啦，我們下一個景點見。大家可以期待一下，說不定下一個影片裡，可以見到一個轉世後不一樣的我哦~”
她靈光一現，以一句別出心裁的俏皮話作為收尾，邊說還邊扮了個鬼臉，很是可愛。
這個鏡頭效果一定很不錯。幸子心裡給自己比了個贊，以這個作為收尾，肯定能多騙幾個打賞。
她如此想著，看向面前的攝像師，等待著他關機後對她豎起的大拇指，每次她有突出表現時他總會這麼做。
但也正是這一看，她發覺到了什麼不對。
此時攝像的那張臉上，沒有對她的鼓勵、也沒有拍攝完成的放鬆，而是忽然雙目圓睜嘴巴大張，那眼中透露的全是...恐懼。
“你、你背後！那面鏡子...!”
珍貴的攝像機摔落在地，幸子微微一愣，就看面前的攝像想喊卻喊不出來，只是下意識步步後退、沙啞地叫著，臉色煞白如紙。
在前一秒，在他的鏡頭當中，那鏡中的影子並未隨著幸子的轉身而轉身，卻是依舊保持著面朝鏡前的模樣站立著，原本紮起的長髮不知何時再度披散而下，散發遮住了眼臉，只能看見一隻紅唇暴露出來，那嘴角正微微勾起，露著一絲...笑容。
一陣冰冷感席捲全身，幸子站在黑暗的大殿中央，打了個哆嗦。
像是耳邊有狂風颳起，她突然聽不到任何聲音，連攝像的呼喊聲都一併遠去。只是機械地轉過頭，像是被什麼牽引一般，緩緩看向背後的黃銅鏡。
扭頭的一瞬，她瞳仁瞬間收縮成針。
砰地一聲巨響，冥王殿常年敞開的大門轟然關閉，夜幕下的山峰群鳥驚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