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戲就開拍了,沒有開機儀式什麼的,柯安作為紀錄片導演,直接而又務實,開啟攝像機拍就是。
劇組用了兩臺攝像機,一臺是固定的,就擺在巷口,對準粥鋪,以及後面窄窄的小巷。另一臺由慶生扛著,他大多拍的是特寫鏡頭,或者區域性影像。
比如,慶生最喜歡拍顧長安的手部動作。
柯安跟陸海濤是完全兩類的導演。
當初,顧長安演許青那會兒,開拍前,陸海濤都要跟顧長安講戲,以達到角色的那種內心需求。
但柯安沒有,只丟下一句:“你現在就是三子。”
所以,顧長安現在就是三子。
顧長安這會兒穿了一件半新不舊的海魂衫,下身一條灰不溜丟運動褲,身前系了一件白色的圍裙,戴著袖套,也是白的。至於頭髮,是有些零亂的。
這樣的形象,不算爽利,但一個小早點攤,大家來來往往的,也並不太講究那些,更何況,三子的手永遠是乾乾淨淨的。
三子喜歡洗手,除了和麵包包子以外,三子的手只要接觸過其他任何東西,他都會馬上洗手。
粥鋪的小櫃檯前,就擺了一隻鐵盒,一些老人,因為沒有移動支付,付錢的時候就直接丟在鐵盒子裡,要找錢的,自己在裡面拿,然後給三子看一眼就成。
總之,這些,三子絕對不碰。
有人講,這是潔癖,但潔癖好呀。
也因此,這附近的人,對粥鋪的衛生還是挺滿意的。
“各就各位。”
因為劇組人員簡陋,製片人一方代表、副導演應權,這會兒又開始充當場計。
“開始。”
應權喊的有勁,心裡卻有一種操蛋的感覺,他對這個電影的信心從開始的信心滿滿到現在是死馬當做活馬醫。
只希望鄭乾工作室的第一筆投資千萬別打水漂,鄭乾不在乎,他們這些人在乎啊。
伴晚,夕陽是帶點昏黃的,粥鋪邊上有一株楓樹,晨光透過楓樹葉,斑駁的落在地點,點點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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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樹下有一個高高的水龍頭,地上一個淺淺的小池子,這是三子專門接的一條管道,平日裡沖洗拖把,洗手等,夏天的晚上,無人的時候,三子也會在這裡沖澡。
街口理髮店的曉夏有時也會搬一張方凳過來,坐在這裡,兩腳踩在地上的小水池,然後弓著身子在這裡洗頭。
理髮店明明有更好的洗髮條件,曉夏卻喜歡在這裡洗頭髮,別人問,她就講我喜歡呀。
喜歡什麼呀?一些鄰里腹誹,講她春心動了,要勾引三子。
三子對任何流言都一概不理。
攝像機的鏡頭掃過,三子就站在粥鋪的面臺前,用勁的和著粉,和幾下,又停一會兒,讓麵糰回回,這樣會更有勁道,三子便又會拿起抹布,開抬擦拭著粥鋪的桌子,他做事細緻,拿起抹布,會折幾下,折的整整齊齊的,再沿著桌的邊邊角角往裡沿延……
一切如行雲流水……
這一段是不拍顧長安的正面的,只拍背影和手上的動作。
應權同柯安擠在監視器前。
說實話,應權一開始覺得,三子這個角色沒什麼了不起,不就是一個小販嘛,最多等最後揭示他身份時,再來兀顯一些東西就行。
所以,原來演三子的演員,他覺得是挺不錯的。
覺得完全是柯安在拆騰人。
但人就怕比較。顧長安這一段出來,長鏡頭裡面,由水龍頭,向粥鋪,最後向後面的小巷子延伸,這是一場靜的畫面,顧長安的三子是裡面唯一活動的。
但顧長安的活動,在整個靜的場面裡不顯突兀。
相反有一種日子緩緩流動的感覺,就如同一束光照在老樓的階梯上,有灰塵在整個光帶中跳動。
看的人不會覺得這灰塵障眼,反而覺得一種時光的寧靜。
這就是那天,顧長安回民宿時,聽到林媽林爸閒聊家常所感悟到的。
閒聊是日常的一部份。
那一日三餐更是日常的一部份,所以,掌握好這裡面的節奏,便能達到一種動中取靜的感覺,用時下流行的一個詞,叫歲月靜好。
不過,柯安這會兒撓撓頭,突然喊到:“卡”
應權和慶生都望著柯安,他們覺得真不錯的呀。
但,不對,感覺告訴柯安不對。
顧長安這小子確實掌握了一種用動的表演,來表達靜的氛圍。
但這種靜太安祥了,它跟三子這個形象不太吻合。
“當下,你知道當下的意思嗎?我拍片子,只記錄這個時刻的當下。我不想去引伸什麼,我也不想表達什麼,我要記錄當下。”柯安皺巴著臉試圖解釋一下。
可顧長安心裡一陣莫名啊,他這難道表現的不是當下嗎?
柯安跟顧長安相視一眼,兩人都有一種雞同鴨講的感覺。
柯安起身,煩燥的四下走走,然後蹲在路邊,四下看看,突然有些興奮的朝顧長安招呼。
顧長安走過去,蹲在他身邊。
“你看那株樹。”柯安指著側街對面的一株樹。
楓樹長的特別快,每到冬天,都會剪枝。
對面那一株樹可能長的太高,主杆已經被剪掉,新枝是從側面長出來的,另一邊卻又枯死,整株樹就顯得歪歪斜斜。
“我說的當下是,我不去管這株樹是因為被剪了主枝而歪,還是天生長歪,我也不去管這株樹未來能不能被做成傢俱,或者燒了都嫌汙染環境,我要的是,這株樹立在這裡,陽光下,它投在地上的陰影是怎樣一種扭曲姿態,夜色裡,它融入黑暗中是怎麼一種斑駁。”
柯安說完,就不說了。
顧長安就盯著那根樹,然後他想起夢裡看到過一個挺神奇的影片。
投資極小,據講,只花了1500元拍出來了,叫《四個春天》。
那個片子,許多影評人解說一通,但他最起初的本意應該就是記錄當下。
“再來。”顧長安跟柯安講。
“開始!”
應權懶洋洋的打板,他已經懶得理會柯安和顧長安兩個了。
這兩人說的就不是人話。
還是之前的表演,但顧長安在每一個動作上都放慢了一點節奏,身體也略有一點弓,肩膀也不再是平的,而是一高一低。
味還是之前那味兒,但感覺完全不一樣了,監視器畫面裡,在一片靜謐之中,就感覺有一點刺,這個刺會一直留在觀眾的感覺裡,直到最後揭曉。
柯安咧嘴笑,感覺有了,味道也對了。
“我們不如把曉晨洗頭髮那一段拍出來。”柯安興之所致的道。
對於一個講感覺的導演來說,所謂的拍攝計劃從來就不是個準繩,那是用來打破的。
而且柯安也有一個感覺,今天拍攝了好幾個鏡頭,但幾個演員大多都遊離於感覺之外,換句話來說就是沒有入戲。
這個片子本身太多雜亂的鏡頭,對於演員來說興奮度是不夠的,但這種雜亂的鏡頭又極考驗演員的表達力。
所以,不如用一場重頭戲,激發演員的表演興奮度,這樣後面拍攝會更好一點。
顧長安在整個片中,主要有三場主要的戲,第一場就是曉晨在水龍頭這裡洗衣,三子偷看,兩人之間有一段曖昧。
第二場就是吐了口唾沫,被齊寶亮打一頓。
第三場就是跟阿梅聊天,三子從社群志願者那裡聽到關於阿梅的身世,也知道拾荒老太為什麼突然對阿梅性情大變,拾荒老太是為了能讓阿梅重新回到自己的家庭而跟她做切割。
當然,三子沒有正面說,只是側面提提,能不能理解只看阿梅自己。
而這其中,張力最大的就是第一場戲。
三子對曉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