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宗，某處靜謐的屋舍內。
昊蒼劍尊熟練地煮著茶，不時偷眼打量面前的老者，不僅暗暗心疼。
此人鬚髮雪白，容顏蒼老，已經近乎枯槁，只有一雙微眯的眸子，不時閃著精光。
要不是眸中那團精光依舊，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之人，竟是曾經以一柄劍，威震正邪兩道的金曜道人。
他老了，心死了。
以他的修為，就算再活兩三百年，只要他願意，依舊可以保持年輕俊朗的外貌。
可惜，哀莫大於心死！
斟好第一碗茶，恭敬地擺在老者面前，昊蒼劍尊這才給自己也倒上一碗，輕聲道：“師尊，請用茶。”
金曜道人抿了口茶，直接叫出了昊蒼劍尊的名字，“扶雲呀，你今日有何喜事，都寫在臉上了，怎麼還不說來聽聽？”
昊蒼劍尊一愣，“我寫在臉上了？”
金曜道人微微搖頭，笑道：“就你那點心思，在為師面前，還……呵呵。”
昊蒼劍尊沒了往日的威嚴，像個答不上問題的孩子，撓了撓腦袋。
嘿嘿笑道：“你那徒孫，又要收個好徒弟，絕好資質，可以作為衣缽傳人那種。”
金曜道人喝乾了茶水，放下茶杯，道：“我哪個徒孫啊？”
“還能有哪個，”昊蒼劍尊給他斟上茶，“烈陽那丫頭啊。”
“哦，她不是有那個燕赤霞了嗎？”上一次宗門大比，金曜道人親自給兩聯莊的燕赤霞授過劍，故而印象深刻，“比那毛頭小子資質還好？”
“嗯嗯……”昊蒼劍尊品著茶，那叫個香，師尊你可別眼饞呀。
“唉。”金曜道人嘆了口氣，“你們都有衣缽傳人了，就我沒有……”
金曜道人徒弟不少，包括聲名赫赫的昊蒼劍尊在內，卻沒有一個真正繼承了他的衣缽。
昊蒼劍尊修煉的是昊蒼劍訣，乃是劍宗歷代掌門必修的功法，包括現在的烈陽子，也在轉向以此功法為主。
本來金曜道人是打算隔代傳給烈陽子的，無奈這一代弟子資質相對平庸，若烈陽子不繼承掌門之位，而讓一個修為更低的人繼承，那劍宗的顏面離丟掉便不遠了。
這也是昊蒼道尊憂心的原因之一，師尊為了宗門大計，放棄了自己的機會。
若烈陽子不帶張芸兒過來也就罷了。
若真來了，金曜道人肯定會看上張芸兒，到時候一個是培養自己的師尊，一個是自己悉心培養的大弟子，該偏向誰？
“師尊啊，若那新弟子的天賦……”
昊蒼劍尊話未說完，便聽金曜道人擺手道：“一般的天才，為師又怎麼會看上？而且為師的壽元，恐怕再有不到百年也就到頭了……幾十年夠做什麼？”
“師尊您……”昊蒼劍尊聞言一驚，“您已經到了這個程度？”
金曜道人搖了搖頭，“那一次我心脈受創，加上心灰意冷，以至於突破無望，壽元便會所剩無幾了。
天意如此，造化弄人，你也一把年紀，又是一宗之主，切記看開，順其自然吧。”
這些道理昊蒼劍尊都懂，包括師尊的身體情況都一清二楚，但接受起來哪會那麼容易？
他沉吟道：“八品以上的丹藥，世間難尋，恐怕已經沒有丹藥大師能夠煉製出來，但是桃花嶺的靈果，如今是唯一的機會了。”
金曜道人搖搖頭，“桃花嶺靈果，向來如鏡花水月一般，又有誰真正得到過？
而且殞命於此的高手不計其數，我不希望為了我一人，毀掉劍宗一脈的根基，你明白嗎？”
昊蒼劍尊頷首道：“弟子謹記！”
這時，院外想起腳步聲，辨認之下，正是烈陽子和張芸兒。
昊蒼劍尊無奈笑道：“她們來了，恐怕師尊要破費些了。”
“不要緊。”
金曜道人微笑望向門口，當他看清張芸兒時，眼中不易察覺地出現一抹光亮。
隨後目光落在她懷裡抱的五柄寶劍上，便明白了徒弟的心思。
又看了看烈陽子欣喜的表情，目光很快恢復如常。
慈愛地笑道：“烈陽啊，你師傅剛談起你收徒之事，師祖甚是為你高興，這小丫頭果然天賦極佳，快過來，太師祖有賞！”
張芸兒剛剛轉了一圈，得到五柄被師尊吹上天的寶劍，早已明白師尊的用意。
那就是逢人撈好處！
便乖巧地上前幾步，下拜道：“芸兒給太師祖磕頭，太師祖比畫上的仙翁還像老神仙，真好……”
“好好好，”金曜道人見她扣了頭站起身，才取出一塊玉簡遞給她，道：“你已有些底子，可以勉強以精神力檢視玉簡。
裡邊記載了我參悟殺戮之劍的數百年心得，都贈予你吧。
我道號金曜，並非是七曜之中的金星，而是我天賦以金為主，又以光為輔，光五行屬火，是以金火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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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芸兒你，是一等一的火金之體，與我相似卻又強於我。劍宗之中，再沒有比這門功法更適合你的了，這也算太師祖的一片心意。”
“師尊……”
“師祖！”
金曜道人擺擺手，“好了，撫雲你陪為師喝會茶，烈陽帶芸兒下去吧，要悉心教導，或許一兩百年之後，她就是劍宗成為大乾仙門魁首的希望。”
見二人離去，昊蒼劍尊疑惑地看向師尊，道：“您……“
“喝茶吧。”
金曜道人端起茶盞，輕輕飲著，他的思緒卻跟著張芸兒，飄到了遠方。
芸兒這孩子身上，竟然穿著碎骨外衣！
當年初見之時，她也是這般年紀，穿著它，那般窈窕，那般溫婉……
此時又出現在眼前。
到底是上蒼垂憐，還是天意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