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奏效。
聖文鎖鏈一震，竟然將全部射來的靈劍彈開。
烽完全不明白, 這些青華仙兵們是為何振奮。
那些比雪花還鬆散的靈劍, 打到他身上，難道有什麼意義？
烽六識微動, 他到底境界更高，哪怕對這個幻境極其陌生, 依然能察覺這個幻境真實的模樣。
那是——
虛空之中，可謂無盡重複的“圓圈”和“豎線”。
它們組成了大地, 組成了天空，組成了萬物，甚至也組成了進入幻境的他。
烽看不懂這些重複的“圓圈”和“豎線”，但他隱隱可以感到, 剛才夏炯的那一劍確實改變了他的“圓圈”和“豎線”。
但具體是什麼改變，他尚看不出來。
更安穩的方法果然還是直接離開這裡, 但是——
烽的視線向身後望去。
他剛剛從那個方向進來，但除了一開始, 現在卻完全找不到出入口。
早知道不如直接攻破燕京護城大陣的好，以為這邊是個捷徑，卻沒想到把自己陷在這個幻境中了。
而且這幻境的完整程度遠超烽想象，找遍三萬諸天, 恐怕只有文聖門下仙人能拿出這麼完整的幻境，他甚至找不到空隙讓自己離開。
如此恰巧, 他甚至忍不住懷疑這是對他設下的陷阱。
……明晃晃這麼大的捷徑, 站在護城大陣外就能進入, 誰知道會變成這樣呢？
在風雨道的幻境中死亡，即便只是神識進入，也是有可能真死的。
烽：“嘁。”
紅發黑膚的魔神皺起眉頭，金環似的鎖鏈全開，不再輕視對面，也不再無視那些偶爾射中他的鬆散靈劍。
甚至，在夏炯上來想再給他一劍時，反打回去。
出於他意料的是，這回夏炯也沒有和第一次那樣，直接比他打飛，微微一轉，就避開了烽魔化後宛若鋼鐵般的拳頭。
之後，手上各種奇怪武器，有時候還會從口袋裡掏出一些什麼吃掉，裝扮成一個女將軍模樣的夏炯，甚至勉強和他打得有來有往。
可烽知道，幾個月前，這個小家夥可什麼都不懂！
“這難道是，”空隙中魔神忍不住想，“天賦異稟？”
***
青華山，樸陽峰。
已經變成超算中心和觀測中心的太極臺。
穿花青道袍，披淺金法衣的夏炯本體坐在太極臺中央，從掌門印系統中得到的絲絃化為千萬縷，從他指根的金圈戒指處向外蔓延，末端影影綽綽消失在空中。
按理說，夏炯現在應該實在透過絲絃，以不同玩家的視角，收集資訊。
但是他沒有。
夏炯雙手拿著一個遊戲手柄，面前懸浮一個投影螢幕，正是燕京那邊幻境內景象。
而他的視角，正好是目前蔚藍星最通用的從操縱角色背後向前看的遊戲視角。
《水墨戰棋》女主角謝珂，或者說，夏炯001的背影，映在他黑框眼鏡兩片碩大鏡片上，而阻礙視線的過長劉海，隨手扎在頭頂。夏炯就像任何一個正在打遊戲的死宅那樣，駝著背，低著頭，姿態相當糾結，眼睛一瞬不錯盯著螢幕。
他不用看手柄，也能流暢按鍵。夏炯001並不是由他直接操縱，而是透過手柄，像個格鬥遊戲角色那樣，上上下下左左右右abab著。
夏炯不會打架。
但打遊戲……他參加電競比賽也是能拿前幾名的。
在夏炯身旁，其他的觀察者大氣都不敢出。
範益春看了看夏炯的螢幕，看到他以血條下降到百分之十左右，又刺了烽一劍，補充上已然到時間自動消失的易傷buff，然後退下來，卡著時間，直灌紅瓶。
但就算有補血的紅瓶，紅瓶和紅瓶之間卻也有著間隔cd，cd時間不到，不能再喝紅瓶。
也就是說，把希望寄託在遊戲藥水上，是完全不靠譜的。
範益春焦急看了看那邊，又回頭看借用量子計算機噼裡啪啦在那裡敲打鍵盤的蘇琴。
他問：“阿蘇，好了嗎？”
雖然知道一直問不應該，但操著心的範益春完全無法平靜。
好在不管發生什麼事，蘇琴看上去都很冷靜。
她回答：“老範，相信老闆。”
***
作為夏炯的分.身，或者說，作為遊戲之道修士的分.身，夏炯001對於把自己像是遊戲角色那樣託管給本體，毫無意見。
畢竟在戰鬥上他是個新手，但論在遊戲中戰鬥，他確實萬勝之將。
就是烽作為boss，體型高大，卻不笨拙，攻擊力強，防禦還高。
最後血條又那麼長。
攻高防高敏高血厚，且閃避機率也很高，就算放在一些變態遊戲中，也是最難啃的那種boss。
最後他還擁有遊戲boss不曾擁有的智慧，哪怕夏炯紅瓶一瓶接一瓶地喝，沒過多久，血量也岌岌可危。
不過夏炯作為吸引仇恨的坦克，真的非常完美，在雙霜舞一直躲得遠遠，只打遠距離輔助的情況下，烽的仇恨就掛在他身上，從未換過。
“夏掌門，”試圖讓夏炯動搖的烽道，“這樣下去，你可殺不死我哦。”
因為不再輕敵，那些彷彿金圈的鎖鏈，籠罩的範圍更廣，形成虛幻盔甲，沒有再讓一個玩家用靈劍射中他。
所以夏炯就算努力給烽來回掛上易傷buff也沒用，除了他外，其他玩家的攻擊都不起效。
“繼續這麼玩下去，是不是不太好？”烽笑道，“你們這個幻境的規則，我好像也稍微掌握一點了？比如你口袋裡那個不斷出現的藥材，是幻境之外的人給你新增的吧？因為用了太多次，我就算想假裝看不到也做不到，所以現在，我已經——”
魔神手掌裡捏住一塊巨石，他強行改變那些“圓圈”和“豎線”，片刻，夏炯001一直在用的血瓶，竟然出現在他手裡。
“——學會了。”
烽道。
夏炯001彷彿大吃一驚。
“這，這難道是你拖延時間的計策？”
烽露出笑容。
夏炯001誇張的表情一垮，挑眉看他，道：
“那你為何不覺得，這也是我拖延時間的計策呢？”
烽眉頭一皺。
下一刻，一直護衛在他身周，為他形成幻甲的聖文鎖鏈，竟然不翼而飛。
青華山上，蘇琴、蔣海，還有一眾程式組員工，放下因敲打鍵盤而痠痛的手。
蘇琴道：“搞定。”
幻境裡，夏炯001道：“雖然我也覺得開修改器作弊挺無聊的，但我又不是師兄，才不會覺得對待敵人也要公平。”
從剛才開始，就得到系統通知，知道進入劇情boss開了無敵的玩家們，得到了boss無敵狀態已經消失的訊息，再次射出無數靈劍。
這一回，聖文鎖鏈這件裝備已經被刪除，無法再給烽提供防禦了。
鬆散如雪花的靈劍射在烽身上，他依然不能感覺到這些靈劍有什麼力道，但他能感覺到，只是一波靈劍，他就虛弱了下去。
然，為何？
烽試圖再喚出聖文鎖鏈，但鎖鏈只重現一秒，就再度消失了。
魔神只能悻悻放下手。
他不再動作，嘆道：“看來這回是要輸了啊，我竟然比吳浩言……比浩言仙君，還早走一步？”
夏炯001道：“不要怕，他很快就會下去陪你了。”
烽挑眉看他：“你怎麼相信濯清君能以弱勝強？”
夏炯想了想，道：“師兄是最強的。”
烽：“嚯？”
他們說話了幾秒，但烽只有一萬多萬的血量，根本經不住近百萬的玩家幾輪齊射，就快降到底了。
烽也意識到自己大限將至，只能道：“真是可惜，如果你也一心向死，願意魔化的話，事情說不定會更有趣一點。不過，算了，這回我記住了，夏掌門可不要忘記我，往後再——”
“到底了！”
“最後一擊！”
“最後一擊是我的！”
玩家們歡呼道，看著血條空下去。
不知是誰打出了最後一個“﹣1”，在各種閃光特效中，boss轟然倒下。
***
首先注意到烽氣息逸散的人，不是地上正在與妖魔人魔奮戰的玩家們，而是九天上，纏鬥中的吳浩言和曲忘生。
“……竟然死了？”吳浩言驚訝道。
“看來你無法指望那個魔神前來助你了。”曲忘生道。
“呵，”吳浩言冷笑，“我還需要他來助？”
曲忘生不言，但他從頭至尾的冷靜態度，卻彷彿往吳浩言臉上抽了一巴掌。
吳浩言已出全力，化為了一個雷霆般的巨人，對於一個走逍遙道，模仿自然萬物，最後選定了風暴雷霆之道的羽客仙君來說，周圍隨狂風水雲摩擦而生的閃電，都是他，都是他的一部分。
修士從築基開始，走上非人之路，而成仙後，的確完全不是人了。
也因此，失去了人的弱點，只要神魂在，仙人便是不死之身！
能對仙人神魂造成傷害的，也唯有仙人而已。
對於吳浩言而言，這是常識。
但今日，常識卻被曲忘生打破了。
作為一個元嬰境界的修士，在於吳浩言的對陣中，他竟然一步一步，佔據了上風！
吳浩言回憶他這個師侄曾經的一點一滴，再與眼前對比，深深覺得過往彷彿假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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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他這個師侄，其實是清武留下來的後手，不然怎麼解釋以不擅鬥爭出名的曲忘生為何會這麼強，清武又為何將雲中匙，交給按理來說不擅鬥爭的曲忘生？
但仙君和元嬰已是雲泥之別，幾個金丹或許能聯合起來打敗一個元嬰，但就算好些個元嬰一起，也無法打敗仙君才是。
他再強，都不該強到如此地步！
吳浩言道：“你到底……”
曲忘生停下來的動作，打斷了吳浩言想說的話。
即便與吳浩言對陣許久，鶴氅紅冠的道人看上去依然渾身整潔，一絲不苟。
吳浩言感覺到了些許異樣，他這師侄，彷彿是把自己裝進了一個模子裡，並且不敢讓這個模子，發生半點改變。
曲忘生從自家師弟那裡得到了一些訊息。
他抬眼看向對面，道：“無論是魔神烽，還是作為後手的心智魔種，都已消滅，兩個大魔神至今沒有訊息，恐怕不是昇明和黃樓兩位仙君的對手……吳師叔，吳長老，浩言仙君。”
曲忘生的神色仿若永遠古井無波。
他道：“浩言仙君，吾有一問求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