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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4章 薪資(無需訂閱本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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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眼中都看到了什麼?

對於這些穿金戴銀的貴族們是怎麼看這個舞臺的,希爾瑪抱有些許興趣。

一流的料理、一流的服務、一流的用品、一流的音樂,以及三流以下的垃圾貴族們。

聚集於此的很多人都是米蟲或三男以下備用品的備用品,因為各種原因而出不了頭,心中懷著不滿的人。

看他們的臉就知道了。

很多人一臉獲得解脫的開朗神情,也有很多人被慾望之火焚身。

對於這些人來說,這個會場正能滿足自己的虛榮心。

然而,這裡本來應該是飼料場才對。

目前,王國的貴族社會正處於混亂當中。

即使經過了幾個月,與魔導國之戰造成的傷痕仍然很大,未曾治癒。幾個派系解散,新的派系誕生。原本居於高位的貴族家族,被下面的貴族取代。

目前王國的混亂,對於那些因為各種理由而無法加入派系的人來說是個大好機會。不,應該說這是最後機會。因為一旦派系再度整合起來,他們又會被趕到角落。所以這場聚會對他們來說,應該是個巨大的飼料場才對。

飢腸轆轆的魚群展開行動,欲將小魚吞進腹中。

對於這個狀況,小魚是否會無法察覺眼前對手的目的,而被一口吃掉?還是會察覺危機而巧妙遊走?抑或是──有沒有哪個貴族能反過來咬住對手,貪婪吞食?

希爾瑪望著會場的動向幾十分鍾,結論是她可以斷定,這裡沒有一個稱得上一流,會讓她想全力拉攏的貴族。

不過,她並不失望。要是有哪個一流貴族若無其事地出現在這種危險的會場,那極有可能是間諜。

雖說寄送請帖時已經過濾了,但希爾瑪也不覺得能百分之百排除乾淨,一定已經有哪個派系的人潛入了會場。

那樣也很有意思,她想。

因為這樣能讓交出的報告書更有深度,提升自己的價值,對她來說不是件壞事。

(好了,差不多是時候了吧?)

舞會開始已過了一個半小時,指定的時間到了。

希爾瑪真正的工作現在才要開始。

──好可怕。

方才的傲慢難以置信地逐漸消失。

用可怕這種溫和詞語不足以形容的恐懼從胃裡往上湧升。一想到要是惹大人不高興,那個地獄或許又會等著自己,她就想卯足全力逃離這裡。當然她要是這麼做,就連那個都有如天堂的殘忍刑罰想必將會等著自己。

身為八指成員之一,她一直以來下過無數次殺人指示,有時還會命令手下要讓對方嚐盡痛苦再死。然而不管是哪次命令,比起那些怪物對待她的方式,簡直都是慈悲心腸了。

「──希爾瑪。」

背後有人出聲叫她,令她肩膀差點一震。

回頭一看,是會場內最愚蠢的男人。

「嗯,怎麼了?」

「沒有,菲利浦大人,沒什麼。」

希爾瑪將真心話藏在笑容底下,她氣自己竟然被這種廢物嚇到。

「雅兒貝德大人說想休息個十分鐘,正在找你。」

「我看大人一直在和各位貴族談話,都沒休息,會累也是當然的呢。我明白了,那就由我帶大人前往休息室。」

「是嗎?那我也跟去吧。」

這人在說什麼啊,希爾瑪實在受不了他。不,還是說他察覺到什麼了?

希爾瑪懷著戒心,但繼續演戲:

「我想最好不要。」

「為什麼?我剛才一直待在雅兒貝德大人身邊,跟她一起去也不奇怪吧?」

希爾瑪確定這個男的是真的不懂。

換個說法就是白痴中的白痴,毫無身為貴族的禮儀與知識,是個無能之輩。

「一般來說,丈夫以外的男性陪伴女性去其他地方休息,會讓各位人士閒言閒語的。」

「喔──但我只是帶她過去,馬上就回來啊。」

「還是會讓人講閒話的。我明白您身為主人會擔心,但我也是提供會場之人,會將雅兒貝德大人平安帶到休息室的。」

「嗯……」

看他好像還想說什麼,希爾瑪等他繼續說下去。

其實希爾瑪很想叫他快說,但這個白痴好歹也是主辦人,態度不能太失禮。

「你覺得我該怎麼做,才能跟她成婚?」

「啊?」希爾瑪聽到他的下一句話,一時忘了演戲。「咦,您說什麼?」

「我是說有什麼辦法讓我跟雅兒貝德大人結婚。」

「這傢伙是認真的嗎!」希爾瑪死命壓抑住想這樣大叫的心情,真沒想到這人可以白痴到這個地步。依照希爾瑪收集的情報,對方可是那魔導王的左右手──地位如同宰相。對這樣的貴人,鄰國的低階貴族實在不該說出這種話。

問希爾瑪怎樣才能跟拉娜公主結婚,她都不至於這麼驚愕。

「唉,我是覺得我有辦法召集這麼多貴族,再怎麼想也不比她差,你覺得呢?」

希爾瑪不知不覺間,用力按住了自己的喉嚨。

即使知道那個不會沿著喉嚨滑下,深銘肺腑的心理創傷帶來的不安與恐懼,仍然讓她做出這種動作。

不,用心理創傷還不足以解釋。

女人看來毫無魅力的一個男人口出如此戲言,要是那位大人聽到,不知會作何感想。如果她的矛頭朝向菲利浦的話還無所謂,但要是朝向自己,那個黑色地獄也許會等著自己。

「我……我想這實在辦不到。聽說那位大人在魔導國相當於宰相地位,就算與王國的公爵等同視之也不為過。」

「可是,魔導國不是只有一座都市的國家嗎?」

「唉,不,不是這種問題……」

輕視魔導國的發言讓希爾瑪渾身起滿雞皮疙瘩。

的確即使將卡茲平原等地算進去,魔導國的領土也不算大,但他們的武力可是無人能及。就算在貿易或外交方面如何努力,國與國的關係終究還是以蠻力強弱決定。領土再怎麼大,一旦打輸就只能拱手讓人。

這個白痴連這都不懂,要怎麼講才能讓他接受?

希爾瑪左思右想,但想不出答桉。因為常識與白痴是兩極的存在。

所以她只能拿出結論說服他:

「沒辦法,她絕不可能跟菲利浦大人結婚。」

「……我覺得我們之間氣氛還不錯啊,像我跟她一起走進會場時,看起來不是滿親密的?」

這傢伙當時站在那裡,是在想這種事?希爾瑪大吃一驚。

(不是在用態度強調「魔導國是自己的後盾」,拉攏客人們加入自己的派系?這傢伙真是白痴到極點了……拜託饒了我吧,不要刺激那位大人啊。)

希爾瑪感覺一股苦味從胃裡湧了上來。

同時她也產生一種心情,想讓這傢伙也嚐嚐流進胃裡的那種感覺。

「……話似乎講得有點久了,我會陪雅兒貝德大人去休息,請菲利浦大人留下來,以主辦人的身分讓大家盡興吧。」

「……既然如此也沒辦法了,雅兒貝德大人就拜託你了。」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希爾瑪沒說出口,輕輕低頭。然後她不想再聽更多蠢話,就一直線往雅兒貝德身邊走去。

雅兒貝德正在與一名貴族說話,平常希爾瑪會察言觀色,找個恰當的時機出聲,但她剛才被白痴搞得很累,於是馬上就向雅兒貝德說道:

「恕我冒昧,雅兒貝德大人,我想您差不多該休息一下了。」

「也是……恕我失禮,我想稍微休息一下。」

她讓雅兒貝德跟在後面,走出會場。

「呼……啊,真噁心。」

聽到背後傳來的聲音,希爾瑪轉頭看了看。她是在想如果雅兒貝德真的不舒服,自己該怎麼辦。

一看,她正在用手帕擦自己的肩膀。

雅兒貝德與希爾瑪四目相接。

「我被噁心的男人摸了啦。這世界上能帶著情慾碰我的,明明只有一位大人……臭王八蛋,那個沒智商的臭東西。」

希爾瑪聽見了咬牙切齒的嘰嘰聲。總是維持著溫柔笑靨的她表示出明顯的不悅,看來那男人真的令她反胃至極。

希爾瑪猶豫了,跟她講話不會有問題嗎,還是說這是在為懲罰做準備?

「……怎麼了?我們說說話吧。」

「好……好的……」希爾瑪內心嚇得魂飛魄散,開口道:「我能體會雅兒貝德大人的心情。」

「哎呀,既然如此……能不能把那個捨棄了,現在再換另一個人?」

「只要雅兒貝德大人有意,我立刻另外準備一個人偶。」

雅兒貝德啟唇,又合起來,重複了幾次這個動作。

看來這項提議真的很吸引她,令她不禁猶豫。

無論選擇哪一個,都只有地獄等著愚蠢的菲利浦,但希爾瑪只覺得他自作自受。

「呼……別放在心上,我只是抱怨兩句。他的愚昧程度在王宮的自助式宴會上,已經給了許多貴族深刻印象。從這層意義來說,換人好像也有點可惜……如果那人是想到這一切才這樣行動,那還滿有意思的,但我看不可能。」

希爾瑪想起剛才的對話,想起那個狂人胡說什麼要跟雅兒貝德結婚。

要是把那件事告訴雅兒貝德,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希爾瑪怕得要命,絕對不敢告訴雅兒貝德。搞不好自己還會遭到池魚之殃。

「明明一事無成,卻自命不凡,真是個無可救藥的無能之輩。」

「就是啊,再過一陣子,我們就狠狠把他打落地面吧。竟然敢用髒手亂摸安茲大人的女人,我可得好好懲罰他才行。」

後來兩人都沒開口,也沒見到任何人,希爾瑪帶著雅兒貝德來到一個房間前面。

來到門前,希爾瑪恨不得能安心地一屁股跌坐在地。由自己一個人面對她──面對連亞達巴沃都心悅誠服的魔王的近臣,不知道磨損了她多少精神。但對方不可能准許她癱坐地面。

希爾瑪振作起全副心力,暗自決定等這件事結束了,要睡個一整天。

「就是這裡。」

希爾瑪開啟房門後,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們一齊站了起來,每個男人都跟希爾瑪一樣削瘦。

這些人是她的同僚,是八指各部門的五名首腦加上議長,總共六人。

換句話說,這些是她在這世界上最能信任的自己人。過去他們曾經互相爭鬥,但如今已經沒人這麼想了。既然大家都知道了亞達巴沃與魔導國的關係,就是坐在同一條船上。他們必須一起做牛做馬,直到這個國家被吞沒,獲得解放之時。

這些甚至讓希爾瑪感到親密的同伴們,一看到恐懼的化身(雅兒貝德)到來,全都壓低了頭行禮,隱藏不住的懼意顯現在顫抖的肩膀上。

雅兒貝德讓希爾瑪關上門,在放在房間上座,最昂貴的椅子上坐下。男人們與希爾瑪都不敢坐,維持立正不動的姿勢,等著她發號施令。

「好了,我要給你們命令。首先,我要你們將各種物資運進魔導國。」

「遵命,我很樂意獻給大人。」

走私長毫不遲疑地回答,不可能有所遲疑。當他們被叫到這裡時,對於所有一切命令都只能回答「遵命」。

身為走私長的他在亞達巴沃騷亂中被奪走許多物資,失去了對商人公會等組織的影響力,但地位仍然無可撼動。這是因為他在與參加魔導國戰爭的貴族做生意時,徹底堅持即時付現。或許該說如今答應事後付款的商人們苦不堪言,才會讓他的權力再度浮上表面。

「不是這樣,我要你以適當價格賣給我們。然後用賺來的錢買進糧食,為王國即將面臨的糧食危機做準備。王國軍沒能運走的大量糧食──不,就進行糧食的期貨交易吧。安茲大人已經為這件事開始推動糧食的大量生產了。」

如今王國失去了大量勞動力,她所說的情形將來必然發生。

「遵命,我立刻讓商人們前往。」

「特別需要的是這些東西,讓第一批人好好帶著。」

走私長恭敬地接下扔在桌上的紙。

「是!」

「還有,關於魔法道具的情報怎麼樣了?」

另一個人像被電到般動起來。

「非常抱歉!」

他彎下腰,把額頭狠狠撞在桌上,發出的聲音大得驚人。

「我已經派手下潛入魔法師工會,正在詳細調查!請再給我一點時間──不,如果有需要,我可以立刻提供中間報告!」

「那沒關係,你儘快行動。再來嘛,對了,你們的新同僚人選決定了嗎?決定的話,我得把他帶回去進行洗禮才行。」

所謂的同僚,指的是填補空缺的八指新部門長。

希爾瑪想起洗禮指的是何種行為,忍住反胃感。同伴們雖然拼命壓抑表情,但也都是同一副表情。

那種惡魔的洗禮能令人心志頹喪,完全失去敵對念頭。如果有人叫在場的所有人再去受一次那種洗禮,他們絕對會像小孩一樣大哭大叫。

「很遺憾,還沒決定。」

議長開口了。

這是實話,同時也是謊話。

這是因為再找個新人來當頭子也沒意義。空出的位子是警備長與奴隸買賣長,以後者來說,現在幾乎沒人在做奴隸生意,就算新安排個負責人也沒太大好處;前者更是令人懷疑有沒有存在意義。再說──

「向大人借用的各位人士非常優秀,或許可以由他們來擔任部門長。」

魔導國向他們提供了不死者,而且每個都具有難以置信的力量。

聽到六臂已死,出現了一些以工作者出身為主的冒失鬼,於是他們派不死者過去;結果才一隻就殺掉了將近四十人,沒讓任何一個人逃走。

另外還有一個好笑的理由,就是在場所有人都不願有人跟自己遭到同樣的命運。指示殺人從不為所動的黑社會支配者們竟然袒護他人,不希望有人跟自己一樣嘗受那種絕望滋味。

「……我知道了,只要不會影響組織運作,這樣也行。那麼,你們有沒有什麼想拜託我們的?」

「恕我斗膽,骷髏們在我向大人借用權利的礦山做出了相當好的成果。因此,希望能讓我再借用他們一陣子。」

「嗯,當然好。只要支付適當金額,就可以繼續租借。」

「多謝大人。」

開口說話的男人用手帕擦拭額上汗水,手帕溼到都變色了。

魔導國的可怕之處,在於恩威並濟。

他們不是恃強欺弱,搶走弱者手中的一切,而是有如精明商人般談生意,而且遵守規定。事實上只要不表示出叛心,他們甚至會給人一種受到強大存在保護的安心感。當然像這樣站在自己面前時,還是會害怕得想逃走就是。

「好了,我之所以直接來見你們,理由不用說也知道。我想應該跟你們說過了,為了將來讓魔導國吞併王國,你們必須全面配合。為此,你們在一般社會也得穩定紮根。」

「遵命!」

所有人急忙低頭行禮。

他們不可能反對魔導國吞併王國,既然那些怪物如此斷言,那就只是時間早晚問題,是必然的結果。

起初也有人提過請蒼薔薇、硃紅露滴或漆黑前來救援,但當他們聽說魔導王的力量無人能及,連亞達巴沃都是他的部下,就知道已經沒有任何希望了。他們只能俯首稱臣,等待最後的時刻到來。

「對了對了──」

希爾瑪與其他成員都肩膀一震。

「我忘了講一件事,希望用你們的情報網絡幫我找個魔法道具。然後定期把結果寫在羊皮紙上,寄給魔導國的雅兒貝德。只不過關於它的外觀等等,我沒有任何情報就是了。」

「……那是個什麼樣的道具呢?」

「是能夠控制對方精神的道具。」

「控制精神……是不是魅惑等魔法的短杖呢?」

「不,我想是更強力的道具。我希望你們打聽的,是一般市場不會流通的傳說級道具。不管任何芝麻小事都要告訴我,知道嗎?」

精神控制具有非常可怕的效果。

他們心想雅兒貝德會提高警戒也是理所當然,立刻表示瞭解。

「公……公主殿下。」

女僕態度慌張地進了房間。

連門都不敲,態度實在不可取,但這也證明了她的確相當慌張。

拉娜立刻猜出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在女僕面前,拉娜是個天真無邪的小公主。她用符合這種角色的表情與傻氣態度問道:

「怎麼了嗎?」

女僕的外眼角動了一下。

大概是心中湧起了憤怒情緒吧,很可能是因為自己這麼慌亂,這個小公主卻一愣一愣的關係。

拉娜悠哉地把茶杯放回小碟子上。

以輕敲的聲響為契機,女僕動了起來。

「那……那……那個──」

「好的,不要緊的。冷靜下來,做個深呼吸。」

女僕聽從拉娜所言,重複做幾個深呼吸,讓喘吁吁的呼吸恢復平順。看到她稍微恢復平靜,拉娜才問道:「怎麼了,又有惡魔出現了嗎?」

「不……不是的。魔導國的使者閣下表示想晉見拉娜大人!」

「對方是女性嗎?」

「是的,是位非常美麗的女性。」

魔導國就只有這麼一位使者,拉娜這樣問應該很奇怪。她本來是故意說錯,想讓女僕覺得「這人在說什麼啊」,但女僕心都亂了,回答得很認真。

拉娜心想:「好吧,無所謂。」這種小細節累積起來,會帶來可供利用的評價,一切都是佈局。

近旁待命的克來姆,鎧甲發出了摩擦聲。

也許他是偏了偏頭吧。

想到可愛小狗的天真行動,拉娜胸中湧起慈愛之情。

拉娜猜想,克來姆一定是不明白使者為何要來找拉娜。拉娜與使者已經互相致過意,克來姆也看到了。所以他應該不覺得使者特地找只是個花瓶的第三公主說話,能為魔導國帶來什麼好處吧。

拉娜在心中溫柔微笑。

愈笨的孩子愈可愛的確是事實。不對,嚴格來說應該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吧。大概兩個都對。

因為如果是克來姆以外的人這樣做,拉娜心中湧現的就不是這種情感了。

拉娜巴不得能一直看著克來姆閃閃發亮的眼神,但現在必須忍耐,直到她用甜蜜的糖衣將克來姆包裹起來那瞬間。

「雅兒貝德大人究竟為什麼要來見我呢?」

重要的是要偏偏頭,經過幾次實驗,拉娜知道這樣會讓心急的人產生反感。

事實上,女僕眼中的確搖曳著微微火光。

是怒火。同時,克來姆的鎧甲再度發出細微聲響。

大概是察覺到女僕的情緒,心裡有點意見吧。但聲音馬上就停了,一定是又恢復了不動的姿勢。

真可愛。

就像猶豫著該不該上前保護主人的小狗。

克來姆大概是判斷如果拉娜沒發現,就不要行動比較好吧。他一定是想:女僕是家世顯赫的貴族千金,要是出身不明的自己說些什麼,女僕搞不好會跟父母告狀,結果給拉娜造成困擾。

信賴拉娜的他,想必心中正在流淚:要是我的家世好一點,哪裡會讓女僕這麼放肆。

拉娜強壓住想看站在背後的克來姆的慾望,因為礙事的女僕開口了:

「這我也不知道,對方只說想見您。」

「這樣啊……雅兒貝德大人也是位女性,或許有些女人家的事想聊聊吧……會不會是化妝的話題呢?」

她天真無邪地──應該說像個白痴似的問道。

「這我無從知道,那麼我可以帶使者閣下過來嗎?」

「當然了!」

拉娜裝出開心的模樣回答後,轉向克來姆那邊:

「唉,克來姆。不好意思,我們兩個女人有話要講,可以請你離開房間嗎?」

「遵命。」

雖然有點遺憾,但沒辦法。克來姆不用知道任何困難的事,只要用那雙清澈的眼睛看著自己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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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兒貝德走進房間時,裡面只有一人。

雅兒貝德來到王都有四個目的。

第一是讓人運送物資,第二是製造引發戰爭的契機,第三是為個人目的佈局,而第四是與這個房間的主人做交易。

不,交易這個說法不太對,應該稱之為賞賜。

雅兒貝德沒徵求房間主人的同意就橫越房間,坐在放著的椅子上。

然後對屈膝跪在自己跟前,低垂著頭的少女開口道:

「抬起頭來。」

「──是。」

名為拉娜的少女抬起了頭。

「你做得非常好。」

「謝謝雅兒貝德大人。」

「哎呀──」

她與至今見面時截然不同的反應,大大刺激了雅兒貝德的興趣。

這才是迪米烏哥斯談到的拉娜。

即使背叛了自己的家人、血統與子民,表情仍沒有後悔之色。這個存在似人非人,應該稱之為精神異類。她的頭腦應該能理解善與惡,但純粹只是理解,屬於不受善惡觀念束縛,能平靜自若地達到自己目的的型別。

「……安茲大人讚賞你的功勞,命我帶來獎賞。」

雅兒貝德從空間當中取出她的主人交給她保管的道具。

小盒子施加了好幾層封印,除非滿足特定條件,否則盒子絕對打不開。

「這就是……」

少女滿懷感激地接過盒子,雅兒貝德用研究者看白老鼠的冰冷目光看著她。

她正是一隻實驗白老鼠,所以雙方的利害關係才會一致。

「謝謝大人,也請您向安茲.烏爾.恭大人傳達我的謝意。」

「我答應你,關於你想要的另一個東西,不用我多說了吧?」

「當然,等我支付了合理的代價時,只要大人能慈悲待我,就是我無上的喜悅了。」

少女微笑著。

那笑容相當可愛。

所以雅兒貝德問她:

「……只要開啟那個盒子,你的心願就會實現,但你能開啟它嗎?」

雅兒貝德竟然會擔心人類,要是讓納薩力克的成員們知道了,他們不知會怎麼想。然而,當她的心願實現之時,已經安排賜予她與領域守護者同等的地位。多少擔心一下將來的部下候補,也不會遭天譴吧。

「是,雅兒貝德大人,我已經在做準備了。」

「是嗎?那麼在我們進攻之前,你得做好一切準備。」

「遵命,偉大的貴人。」

雅兒貝德的目光從再度低頭的少女轉向她的影子。

潛伏在那裡的暗影惡魔滑熘般現身,跟少女一樣低頭行禮。

雅兒貝德本來在想也許該給點追加兵力,但又把話吞了回去。

如果在魔導國進攻王國之前,這個少女的所作所為曝光了,那也只不過表示沒有將她拉攏進納薩力克的價值。

說起來,這等於是一項測試。

「那麼嚴肅話題就到此為止吧。」

雅兒貝德的語氣變了,拉娜露出不解的表情。

「現在離開還太早了,我們聊聊──來話家常好了。來,坐吧,跟我聊聊你的小狗狗好嗎?」

她露出滿面的笑容迎向雅兒貝德。

「樂意之至,雅兒貝德大人。還有,如果可以的話,能否也請您跟我說說安茲.烏爾.恭大人的事呢?」

在斯連教國的最深處。

很少有人獲准進入這個神聖不可侵犯的房間。

首先是位居斯連教國最高地位之人──最高神官長。

接著是身為六尊神──六個宗派最高負責人的六位神官長。順便一提,次任最高神官長會從這些成員當中──從目前最高神官長在籍宗派以外的五人當中選出。

火神官長──貝妮絲.納格亞.桑蒂尼。

她是這場集會當中唯一的女性,年過半百,也許是年紀關係,體型豐滿。胖臉洋溢著慈母的笑靨,讓見者為之安心。

水神官長──席內丁.德蘭.圭爾菲。

這是位老樹枯柴般的老人,臉龐老化到看不出年紀,肌膚已呈現土色。雖然看了讓人擔心他的健康,但知識與智慧方面卻無人能比。

風神官長──多明尼克.尹雷.白多士。

此人雖一副溫厚老者的外型,但過去隸屬於陽光聖典,曾消滅過無數異種族。據說其憤怒有如烈火,殺意如同冰雪。

土神官長──雷蒙.札克.洛朗桑。

他是個眼神犀利的男子,在成員中最為年輕。雖說如此,但也四十多了,然而精力充沛,不讓人感覺到年紀。過去隸屬於漆黑聖典,是個征戰沙場十五年以上的護國英雄。

光神官長──尹翁.加斯納.德拉克羅瓦。

眼角修長加上瘦骨嶙峋,看起來極為陰險,但在場所有人都知道這並非事實。此人做為信仰系魔法使用者的能力,在這場集會中數一數二。

暗神官長──馬克西米利安.奧力歐.拉居耶。

這人利用改良「漂浮板(Floating Board)」而成的魔法,讓好幾本書漂浮在自己身邊,是個戴著圓框眼鏡的男人。這位神官長由於原本是司法機構出身,書籍很多都與法律相關。

這七位再加上教國司法、立法、行政機構的三位長官,一手包辦魔法開發等事宜的研究機構長官,以及軍事機構的最高負責人大元帥。

總共十二名成員組成的這場集會,正是教國的最高執行機構。

他們齊步走進房間,使用手上的清掃用具開始打掃房間。有人用撣子撣掉灰塵,有人負責乾擦,有人負責溼擦,有人用魔法道具吸掉灰塵。

其動作幹淨利落,熟練地清掃房間。

這些人雖然立於人口超過一千五百萬人的斯連教國之頂點,卻沒有任何人偷懶,滿頭大汗,讓塵埃弄髒他們乾淨漂亮的長袍,一直打掃到不留一點髒汙。

等房間打掃完畢後,本來就很乾淨的房間,如今更是光亮潔淨。

所有人也不擦掉額上汗水,排成一列,對佇立於房間前方,彷佛看顧著眾人的六尊凋像深深鞠躬。

「感謝神今天仍讓我們人類存續生命。」

跟在最高神官長後面,全體成員整齊劃一地唱和:

「感謝神。」

他們抬起深深壓低的頭,開始把清掃用具整理到房間角落,然後發動「清潔()」魔法,消除自己衣服與清掃用具的髒汙,連擦過汗水的毛巾也散發出剛洗好的氣味。

這種魔法屬於第一位階魔法,一用就能瞬間消除所有髒汙與灰塵,擴大範圍使用就能輕鬆清潔整個房間。但在他們當中,沒有任何會做這種事的不信神者。

最後他們將自己也清潔乾淨,到圓桌坐下。

教國地位最崇高的最高神官長也一樣。

坐在這桌旁的人,在這裡一律平等。不分上下,互相幫助,都是自己人。對,為了人類的繁榮。

「那麼會議現在開始。」

擔任今天會議司儀的,是土神官長雷蒙.札克.洛朗桑。

「第一項議題,是關於佔領王國的要塞都市耶.蘭提爾,兩週前以該地為中心建國的安茲.烏爾.恭魔導國。」

沒有哪個議題比突然建國的謎樣國家更重要。

只是,知道詳細情形的人很少,得到的情報也只是流言蜚語。

首先魔導王是不死者,且是強大的魔法吟唱者,他毀滅了王國軍,役使數量龐大的不死者做為軍隊,而役使的不死者當中有一隻死亡騎士,諸如此類。

關於這些的詳細情報,指揮六色聖典,擔任本日司儀的雷蒙將會提出報告。

有人輕聲說了:

「當初還是該介入戰爭而非預設,不是嗎?」

「……這是什麼話,當時不是有人提出意見,說與支配死亡騎士的魔法吟唱者正面為敵太危險了,大家不也同意?你那時好像持反對意見,但別再翻舊帳了……不過,沒想到竟然真的建國了。」

所有人都點頭。

「帝國打算如何行動?他們以魔導國的同盟國身分結盟支援建國,是不是完全成了魔導國的走狗,還是被魔法操縱了?」

「不可能,帝國有帕拉戴恩在。」

「那麼我們以為那個皇帝可以信賴,是我們看走眼了?」

「……比起這個,那皇帝沒能善用少數偏常者之一才是問題。是不是可以開始實行將那人拉進我方陣營的計劃了?」

「好了──」

傳來「啪」一下拍手聲,逐漸升溫的現場氣氛這才冷卻下來。

「──漆黑聖典『占星千里』監視了帝國與王國的戰爭。然而由於諸般問題,報告晚了點,請各位見諒。」

大家心裡都想:所謂的諸般問題,指的八成是她突然躲在房間裡,好一段時日不肯出來的那件怪事吧。

「首先,我現在將她目睹到的內容的紙張傳給大家。上面寫的都不是之後才查明的事情,完全是她看到戰場上魔導王的軍勢後口述而成。」

大家雖然覺得真是多費工夫,但沒說出口,接過紙張的人依序開始閱讀幾張紙。

幾個人翻到最後一張紙,手停住了,把同一個部分重看了好幾遍。

所有人的表情不約而同地逐漸僵硬,臉色也越來越糟。

雷蒙笑著旁觀這種變化,那是只有嘗過同樣痛苦之人才有的,充滿連帶感的表情。

不久,馬克西米利安彷佛代表所有人般叫了起來。他因為嘴巴張得太大,圓框眼鏡都滑落了,但他看起來甚至無暇去在意。

「胡扯!竟然有這種事……怎麼可能!」

「我剛才也說過,這些紙張如實記載了她口述的內容。」

雷蒙平靜如常的應對口氣,讓馬克西米利安為之語塞。

馬克西米利安正在調適彷佛全速奔跑過的紊亂呼吸時,貝妮絲向同僚詢問確認:

「可以再問一遍嗎,你說這是事實?」

「只要你們信得過『占星千里』說的話。」

所有人一臉苦澀,目光再度落到手中紙上。

他們所有人看到一半停下來的段落,寫著魔導王的軍勢。

「死亡騎士數百──最低兩百。噬魂魔(Soul Eater)數百──最低三百……是嗎。這支軍勢……可不是一句危險了結喔……?一旦這些魔物暴動起來,王國、帝國、城邦聯盟與聖王國都將覆滅。」

「……我們也一樣,要是這種魔物大軍壓境,恐怕要花數百年以上的時間,才能從戰災中振作起來。」

死亡騎士,推測難度一百以上。他能製造出隨從殭屍,再由這些隨從做出更多殭屍。殭屍本身可謂毫無戰鬥力,但可能引發更強殭屍的自然誕生。

噬魂魔,推測難度一百到一百五十。這種不死者具有周圍擴散型的能力,會藉此殺害生者並吞噬其靈魂,而且能力會隨著吞噬的靈魂數量而增強。不只如此,他還能散播令人產生恐懼的靈氣。除非至少能使用第三位階的魔法,否則連正面對抗這種魔� ��都有困難。

這兩種不死者光是一隻就能毀滅都市,甚至能讓小國滅亡。

「是不是她看錯了?或是魔導王注意到我方的監視,其實沒有這麼多魔物,只是以幻術等伎倆迷惑了我方……」

尹翁豎直一根枯枝般的手指,道出了可能性。

「哦!」有人出聲認為有可能,但雷蒙立刻加以否定。

「漆黑聖典學過各種魔物的知識。的確,他們不見得全都記得住,但她──『占星千里』在該部門除了監視,也負責知識方面,不可能看錯。不只如此,在魔導國的首都──前耶.蘭提爾也已經確認到了死亡騎士與噬魂魔的存在。」

眾人之間傳出好幾道疲憊不堪的嘆息。

不得不承認的事實擺在眼前,這些人開始以充滿疲勞感的聲音交頭接耳:

「怎麼辦?身為人類守護者的我們,該採取的最佳手段是什麼?面對一隻就能攻下一個國家的五百只怪物,你們覺得該怎麼做?」

「換算成兵力相當於五百個小國……太扯了吧!這國家的國力平衡簡直嚴重崩潰。」

「問題在於魔導王要用這份兵力做什麼?如果只是用做防衛力量,暫且還不會有問題。」

「說什麼傻話,那個遠遠超出了自國的防衛戰力範圍。首先,魔導王可是憎恨生者的不死者,想必會用這份力量攻打鄰近諸國。」

「思考魔導王會如何運用這份兵力也沒有意義,現在應該摸索對策才是。」

「說得有理。」議論方向產生了些許改變。

「那麼……最重要的是漆黑聖典能不能加以應對。」

漆黑聖典是斯連教國最強的殺手鐧,是一群英雄組成的特種部隊。他們有點類似精鋼級冒險者,但有著決定性的差異:冒險者進行了宛如英雄譚當中描述的探索之旅,才好不容易獲得諸神遺留下來的武具,漆黑聖典的成員們卻每個人都擁有一件以上。

假設……他們打不贏,再來就只能以大儀式召喚最高階天使,痛擊對手。

如果是最高階天使的話,想必不會輸給死亡騎士與噬魂魔。只是考慮到對手的數量,仍令人十分不安。

所有人的目光朝向雷蒙。

他輕輕一笑,那笑容讓一些人差點回以笑容,但他的下一句話令這些人凍住:

「不可能,容我以前漆黑聖典第三席次的身分說一句,對付五百只那種魔物根本是瘋子的戲言。當對方數量超過漆黑聖典人數時,就已經毫無希望了。不對,要不是這樣,『占星千里』也不會對未來感到悲觀,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了。不過……」

笑容的種類變了。

「神人就另當別論。」

眾人之間傳出「哦」的歡呼聲。

「如果是那兩人的話,即使死亡騎士與噬魂魔的軍隊進犯我國,也必定能輕鬆對應。當然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要做好十全的後援準備就是。」

「有那兩人在就不用愁了。」

「那真是讓人放心。」

現場歡呼四起時,席內丁「唉……」地嘆了口氣。注意到他那凝重而疲倦的氛圍,所有人的音量都降低了。

「……你隱瞞了什麼?」

「席內丁大老,您指什麼?」

「誠然,法律並未禁止在此處做偽證、謊詐或隱瞞事實。然而我們是畢力同心的同志,應該已暗自將虛偽定為一種大罪。基於這個認知,我再問一遍:你隱瞞了什麼?」

「席內丁大老,您究竟在說什麼呢,您怎麼會這麼想呢?」

「多明尼克啊,我有一個疑問:占星千里為何會閉門不出?」

知道誰都無法回答後,他繼續說:

「大概是陷入悲觀而閉門不出,或是受了打擊吧,也或者是被不死者大軍嚇到了。但是,她好歹也是漆黑聖典,會因為這點程度就閉門不出嗎?……她是看到了連神人都無法戰勝的力量。這份報告書不是這樣就結束了吧?」

眾人的視線在雷蒙與席內丁之間飄移。

「……你瞞著大家想怎麼樣?我相信你,知道你不會只為了私人目的而利用聖典,但是有什麼事不能在這裡說出來呢?」

「太厲害了,不愧是席內丁大老。我本來是想先尋找可能性……但既然如此,我就告訴大家吧。畢竟我一個人放在心裡只會胃痛,若能在此與各位分享,那是再好不過了。」

雷蒙環顧齊聚一堂的各位成員:

「關於王國與帝國──不對,關於魔導國之戰,各位聽說了多少?」

最高神官長代表眾人開口:

「只聽聞魔導王使用了強大魔法,導致王國軍瓦解敗北。結果王國如同開戰前所說,將耶.蘭提爾讓渡給對方,魔導王因此建國。」

「死者人數呢?」

被雷蒙一問,最高神官長搖搖頭:

「這就沒聽說了。連我都沒收到報告,各位應該也是一樣吧?」

「是的,正是如此。自從耶.蘭提爾成了推戴不死者為領袖的魔導國都市,神官與商人們都不再前往該地,因此只收到一些真假不明的風聲。」

「這就該由聖典──這個情形比起風花,應該由水明聖典出面吧?」

「正是,因此身為六色聖典整合者的你才能得到這類情報,我們只能得到些間接耳聞的訊息。」

「……是嗎,那麼接下來我將『占星千里』看到的完整戰況寫成的紙張交給各位。」

看完交到手中的紙張,房間裡只有絕望的沉默。

最後也許是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尹翁輕聲向他問道: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你起初沒讓我們看這個,是怕我們心臟嚇停吧?」

「沒那種事,各位大人的心臟都是鐵打的。只是我擔心一開始就把這個拿給各位,大家也無法置信。」

尹翁勉強點點頭。

「的確,縱使一開始就看到這份報告,我也只會懷疑,絕對不會採信。然而,既然我已經明白寫在剛才那張紙上的魔導王軍勢乃是事實,也只能相信她看到的這些了。」

「但是……我可不願相信,竟然只靠一次魔法就讓王國軍死了一半以上。這次戰爭當中王國軍動員了二十六萬兵力,一半以上就是至少十三萬喔!我是聽說王國軍全軍覆沒,但這……」

「這只是她看到的吧?把被害情況看得太大是常有的事。」

「就算是這樣,光看一次魔法殲滅了軍隊一翼這段文字,少說也造成了八萬人死亡。然後以這些為犧牲品,召喚了醜惡怪物是嗎……」

「我們已無法否定她看到的光景,這恐怕是諸神的魔法,第十一位階魔法吧?如果是,那果然是那個了。」

「神的降臨嗎……」

「紙上寫說對方模樣有如那位神明……有沒有可能是再度降臨?」

「不可能,死神斯爾夏那大人根據口傳,已經被令人厭惡的八欲王所弒,此人肯定是其他存在。再說斯爾夏那大人如果再度降臨,那位大人應該會對我等有所告知,因為那位大人是斯爾夏那大人的第一隨從。」

「那麼,時候終於到了嗎?」

「恐怕是的,有兩百年之久了吧?」

「根據口傳,差不多有這麼久。只不過在這中間,也許已經在大陸的某地出現過了。」

「都是那個垃圾導致計劃大幅出錯,才會讓國力提升得如此緩慢。」

「王國那些蠢貨……」

這句話讓在場所有人眼中蘊藏了憎惡。

王國就地理條件而言,是在最安全的地點建立的國家。教國為此盡心盡力,是期待王國能成為解救人類的國度。原本安全而肥沃的大地應該能孕育眾多子民,其中出現眾多優秀人才,培育出對抗異種族入侵的勇者們。然而安樂與富足卻招來墮落,王國從內部腐化已極。

非常令人頭痛的是,他們還生產毒品,並且逐漸散播到另一個優秀的國家──帝國。

到了這個地步,教國改變了方桉。

第二個方桉是讓帝國併吞王國,在他們內部教育優秀人才。

教國之所以不自己併吞王國,是因為這麼一來國土將與評議國接壤,可能導致民意偏向消滅評議國。

教國主張的理念是:人類才是神選種族,其他種族都應該殲滅。他們灌輸人民自己周圍滿是外敵,必須團結一心的想法,將國力集中在一點上,藉此富國強兵。然而一旦與評議國接壤,這項理念有可能走向危險方向。

在場所有人是因為知道各國國力、本國國力與優先順序等等,才能思考今後斯連教國的行動綱領。然而一般民眾為了達到消滅人類敵對種族的目的,將會高聲要求與評議國開戰,這是不難想像的。

這樣一來情況就嚴重了。

評議國很強。

更正確來說,強悍的是評議員之一「白金龍王」。龍王是赫赫有名的龍帝之子,相當危險。他是現存最強的龍王之一,若是與他開戰,可能讓國家化為焦土。但不知道這一點的人,對於近鄰就有必須消滅的一群敵人,卻只能眼睜睜看著,會做何感想?

靠在場所有人的力量壓制民意並不困難,但之間關係勢必產生裂痕,導致國力衰退,也無法否定將來因為偶發事件而爆發戰爭的可能性。

所以教國不能與評議國接壤,也不能直接支配王國。而想從背後支配,王國又太巨大了。

「我們只將重點放在魔導王身上,依序思考吧。首先殲滅了我們派出的陽光聖典之人,應該是魔導王不會錯吧。」

氣氛為之冰凍。

「幾乎於同一時間現身村莊的魔法吟唱者是這麼自稱的,所以錯不了。」

「那麼,漆黑聖典遇到的吸血鬼是什麼人,魔導王的手下嗎?」

「可能性很大,但我認為可能是與魔導王立場相同的那些存在,否則那種力量說不過去。」

「的確,既然如此,過去曾經有過大量出現的例子,所以亞達巴沃會不會也是其中之一?若是這樣的話,對王國行使的力量,以及突然出現擁有那種力量的怪物的理由,就都能夠理解了。」

「那麼飛飛又是什麼人?他似乎在追殺吸血鬼,不過如果剛才的猜測正確,那就是與魔導王一樣的存在了。這麼一來,他擁有與亞達巴沃相同的強大實力也就能夠理解。問題在於飛飛是不是魔導王的同夥……」

「飛飛殺死了吸血鬼,並與亞達巴沃為敵。雖然很可能是相同的存在,但會不會兩者是敵對關係,或是當時還是敵人?然後與魔導王談條件,成了同夥。」

「他只是殺死了吸血鬼,是否與魔導王為敵還說不準喲。也許是吸血鬼受到至寶所控制,才會殺了她。但是,他是基於什麼理由才跟亞達巴沃為敵呢……有沒有可能飛飛跟魔導王是一夥的,所以才跟亞達巴沃為敵?」

「……一個可能性是吸血鬼與亞達巴沃為同夥,魔導王與飛飛為同夥。另一個可能性是吸血鬼、亞達巴沃、魔導王與飛飛全都各自為敵,其他還能想到各種可能性,這方面情報實在太少了。」

「最糟的情況是四人都是同夥,但可能性應該很低。飛飛態度相當低調,照常理來想,他應該會以那種武力為背景,更積極地行動才對。沒錯,就像那八欲王,或是我們的神那樣。」

「原來如此,他們沒這樣做是因為互相戒備嗎……不,也有可能是擔心有其他同等級的存在。」

「這樣的話,我們或許該認為魔導王既然已站上舞臺,建立國家,應該會有一些人為了讓戰力能互相抗衡而採取行動。若是相信飛飛所言,赫鈕佩鈕子還另有同夥。包括亞達巴沃在內,這方面都得提高警戒。」

「整體來說都不超過想像的範圍啊,只能試著直接接觸魔導王或飛飛了,可是……」

「太危險了,實在太危險了。首先應該從帝國之人身上引出情報,我認為現在應該試著跟皇帝接觸。」

「這樣做最好,只要那個皇帝沒對魔導王搖尾巴就好了。」

「多少只能下點賭注,膽怯會流於被動。」

「可是,『多少』就夠了嗎?一個弄不好,會不會被用來對我國宣戰?首先應該向皇帝做個輕微接觸,調查他採取何種態度吧。」

就在所有人對這些提桉逐漸表示同意時,有個人提出了合理的疑問:

「……不過,受到不死者統治,耶.蘭提爾的人民都不會起而反抗嗎?該不會是被屠殺殆盡了吧,還是他們施行了完美的恐怖政治?」

雷蒙被這麼一問,說出了實在教人無法置信的答桉:

「根據報告指出,當地正和平進行統治。」

啊?不適合他們的聲音此起彼落地傳出也是理所當然的。

「到了這把年紀會耳背是事實,但似乎突然惡化了,我好像聽到雷蒙閣下說『和平』?」

「唔嗯,唔嗯,我也聽到啦。哈哈,不死者會和平統治人類……哼,不死者會和平統治人類?」

「明天太陽恐怕要打北方升起了。」

「……玩笑就開到這裡,如果雷蒙閣下所言屬實,我還真難想像啊。送來情報之人是不是有人格障礙,還是喜歡語帶諷刺?」

「根據報告內容,當地由死亡騎士擔任警備,死者大魔法師進行行政作業,噬魂魔拉馬車搬運貨物。」

雷蒙以外的所有人都張口結舌。

「不,不,等等。什麼,你可以再說一遍嗎?」

圓框眼鏡還沒扶正的馬克西米利安一問,雷蒙一字一句照著重說一遍。

啊?這次所有人都發出了不適合他們的聲音。

照理來講,這些應該都是特級不死者。然而冥府騎士像個小吏巡邏市街,迷宮之主坐辦公桌管理物流,毀滅城邑的怪物代替驢子,這種國家與本國只隔著一條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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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狀況啊,這是……哪個地獄啊……」

這種不死者大搖大擺營運市政的都市,怎麼想都覺得人類應該滅亡了。

「不,前耶.蘭提爾市民──魔導國的國民們在這種狀況下,過著普通的生活。的確剛開始有些混亂情況,但目前似乎保持平靜。」

「……我們也許太看輕王國了。」

「唔嗯……精神真是太強韌了。」

憎恨生者的不死者就在自己身邊大搖大擺,想到這種光景,所有人都不寒而慄。

那就像是身旁有只飢餓勐獸,一般人當然應該害怕。

「想來民眾應該是信賴那位大英雄──英雄級的冒險者漆黑的飛飛,才能撐得下去。」

雷蒙講起耶.蘭提爾第一天對魔導王開城投降時發生的事。

大家神情肅穆地傾聽這段話。

「說飛飛與魔導王本來就是同夥,看來是不可能了。」

「哎呀,這反而才是飛飛與魔導王一夥的證據吧。我記得他們還是在同一時期出現的,對吧?」

「唔──」所有人抱頭苦思。

兩種都有可能,無法斷言。

「能不能想想辦法讓飛飛與魔導王反目成仇?利用耶.蘭提爾的人想點辦法的話──」

「太危險了,實在太危險了。這樣可能會讓魔導王與飛飛都與我們為敵。」

「說的一點也沒錯,我們現在蒙受了巨大損失。漆黑聖典雖然已經復活,但人員有所空缺;陽光聖典瓦解,失去頭冠,巫女公主與凱瑞死亡;恢復國力可能得花上好幾十年。沒必要在這種狀況下,在沉睡的巨龍身邊烤肉吧。」

「正是,首先,我們應該避免維持兩個戰線的風險。」

敵意霎時膨脹起來。

「那些骯髒的背叛者嗎。」

「可恨的森林精靈們。」

教國正在與南方大森林的森林精靈國家打仗。教國與森林精靈的國家原本是互助關係,但關係破裂後,教國就傾盡全力與森林精靈交戰至今。

現在他們已經在森林精靈王都的所在地──新月湖附近建造了前線基地。按照計劃,幾年內就能毀滅敵國,但這項計劃也漸漸開始出錯。

「要不要與那些傢伙暫時停戰?」

「少說傻話了,你以為我們至今流了多少血?最重要的是,我們得為那位大人報仇。」

「那孩子──」

說出這話的老人臉上浮現苦笑。

因為外貌的關係,老人總是不小心把她當成孩子看待,實際上她的年齡比在座所有人都大。

「──她現在在做什麼?」

「她就跟平常一樣,在附近房間待命。」

「嗯,也得給她機會為母親報仇雪恨才行。」

「唔嗯,否則實在太可憐了。復仇結束後,她的心應該也會平靜點吧。」

在場所有人無不露出悲痛神情。

「……說真的,我很想跟當時的神官長們苦言一句,竟然把可憐的女孩教成那種個性。」

「真要說的話,到頭來罪魁禍首還是那些森林蠻族吧,神官長們應該也是覺得不能將她跟母親拆散。」

「……真不容易啊。」

「不過如果讓那女孩出動,龍王也有可能行動。」

「不同於毀滅龍王,那人能使用原初魔法,恐怕就連那神力……傾城傾國也奈何不了那人。既然如此……對魔導王使用如何?」

現場籠罩一片沉默,這個點子誰都想到了,只是沒說出口。

「……這招還算不錯,但目前魔導王的手下力量還是未知數,不安因素太大。」

「……要是能不受限地魅惑敵人就好了。」

「真是大不敬!諸神庇護我們與人類而捨棄了性命,而你竟然對諸神留下的秘寶表示不滿!得寸進尺了嗎!」

怒罵聲飛來,發言的老人深深低頭致歉。

「失禮了。」

「講話小心點!」

「回到正題吧,這麼說來大家都反對對魔導王使用傾城傾國,是嗎?」

「太危險了。」

「要是毀滅龍王出現了,就能加以支配,當成先鋒了……」

強求沒有的東西也沒用。

「這也沒辦法。關於森林精靈一事,就派使者去那龍王身邊談談吧。」

「不知道對方會做出多少要求喔?」

「就給對方一點通融吧,這是為了那女孩內心的安寧。」

沒人提出異議,在場所有人似乎都以各自姿態回憶過去。

「呵呵──」有人輕聲笑著,除了當事人以外,所有人視線都集中在那人身上。「呵呵,知道當時情形的人明明都已不在人世……你們真是溫柔。」

講話雖然諷刺,語氣本身卻完全不同。

「……包括那女孩在內,我們是共同保護人類不受其他種族傷害的同伴。為了解救同伴,多少濫用一點職權,就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只要沒有人因此而死,我不會阻攔。」

大元帥所言讓那人臉上浮現苦笑。

「是否應該不用口傳的方式,而是讓這個知識廣為人知?顯眼的敵人是沒問題,但若是潛藏在地下就麻煩了。不如讓這事廣為人知,才能更快收集到情報。」

這項提桉從幾百年前就頻頻拿出來討論,而這次也一樣遭到否決。

「我們生存的世界是一艘被扔在大海上的脆弱船隻,這種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別讓民眾知道每隔百年,就有可能來場巨大的暴風雨。否則民眾恐怕連安心入睡都辦不到喔。最重要的是,強者無法永遠潛藏於暗處,就算正常度日也會引人矚目。」

「如果確是如此,那位前神官長閣下會如何行動?」

所有人臉上浮現複雜表情。

「雖然不清楚,但很可能採取行動……也許準備了某種殺手鐧?」

「說不定前第九席次疾風走破會知道些什麼,只是……」

「真是傷腦筋,這次竟然出現在我們附近,給人找麻煩……」

現場傳出好幾陣「唉」的嘆息聲。

「為了恢復戰力……不,為了嚴加戒備,不如請引退的漆黑聖典們協助,讓他們當龍王國的救兵吧?只要他們出面,應該能減少死亡人數。」

漆黑聖典由於經常投身危險桉子,因此死亡的可能性很高,但只要有屍體就能復活。只不過死而復生會削減生命力,想取回與死前相同等級的身手,需要不少的時間與訓練,因此自然也有人選擇引退這條路。

當然也有人感覺到能力隨著年紀衰退而辭職,不過無論是哪種理由,引退後都能優先分派到想要的職位。其中也有人不再就職而過著自我墮落的生活,但只是少數。因為大體來說,這些人受到好幾個妻室的白眼與孩子們「爸爸為什麼不工作──?」的疑問,大多會承受不了而重回職場。

為了讓這些人取回實戰的感覺,必須安排訓練時期,而且有些人年紀大了,不能期待能像極盛時期那樣活躍,但比起一般人,無庸置疑地還是可靠多了。

「總之,先將現況與請求傳達給各位成員吧。不過請各位不要期待所有人都會再度拿起武器。」

「當然了,他們過去在最危險的地方出生入死,只有惡人才會將這些引退者當牛馬使喚。」

「正是,我們只能懇求。不過對於答應我們請求的人,必須提供比他們提出的更多的報酬才行。」

「應該支付他們與我們同等的薪資。」

眾人發出嘲諷的笑聲。

他們的薄薪向來是個笑料。

在教國身分地位高於一定以上的階級,薪資會隨著階級減少。這是為了自淨,警惕身居高位者不可成為滿腹私慾之人。因此升到最高階級的,大多只有願意為了保護國家與人民而粉身碎骨的人。

笑聲停止後,最高神官長開口道:

「那麼各位,進入下一個議題吧。雷蒙,麻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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