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從臉上翻滾而過，並不囂張。
這是一個很奇特的地方，不遠處的海面距離這裡大概只有幾百米，暴雪狂勐到快要撕碎那方空間，然而在幾百米外的這裡，安靜的卻如同即將舉辦禮拜的教堂。
巨大的冰樹穿插在七零八落的建築之中，開出鑽石般的瓊花。
那一扇只剩半面的鐵門鏽跡斑斑，彷彿只為了證明這片地方曾經有人來過。
“我還以為你醒不過來了，如果你真的在尼伯龍根幻境裡呆一輩子的話，那我估計要把你扔在這裡自己回去了。”
女孩聲音將路明非的思緒拉回到現實裡面，他偏過頭，看見了半躺在石頭邊的酒德麻衣。
她的狀態看上去並不好，臉色慘白，眉眼上的酒紅色妝容早在023號城市的核爆中就不復存在，比起往日少了幾份嫵媚，多了一絲嬌弱。
“我們被困在這裡幾天了？”
“三天。”
“還能行動麼？”路明非走到她面前詢問。
酒德麻衣只能苦笑地搖搖頭，指了指自己那雙修長的腿；“它好像不太聽我使喚了。”
路明非默然，雖然幻境中大部分東西都是假的，但也隱約對映了現實，比如酒德麻衣在幻境中腿部受到了嚴重凍傷，需要做手術，現實裡面也是一樣。
這樣看，幻境中路麟城說的那些故事有可能是真的，那麼路鳴澤的原身也許就在前方不遠處。
路明非拿出一枚跟步行街路邊二道販子所賣的大力丸似的黑色藥丸和一枚藍色的堅果樣東西，遞給酒德麻衣。
“黑色的吃了，藍色的把它撬開，裡面的粉末撒在凍傷處。”
酒德麻衣照做，令人驚奇的是，當粉末落在傷口上的時候，青紫色裂開的皮膚迅速恢復如初。
她愣愣地抬頭，盯著路明非。
“你家祖上是神農氏？”
“如果是的話我就不用千里迢迢跑到這鬼地方了。”路明非伸手把她的棉褲角拉好，“學校自學的。”
酒德麻衣跟見了鬼一樣，瞪著眼睛。
“不不不，這太科幻了，你知道麼，鍊金藥學上一直有兩個困擾了專家幾千年的問題，一個是如何延長混血種壽命，一個是如何即時恢復傷勢，你解決了幾千年來無數專家都解決不了的問題，這發表出去能得一個比肩諾貝爾獎的混血種界科學成就。”
路明非有些好笑地看著她：“那對我來說除了增加關注度外毫無意義。”
“說的也是。”
“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路明非轉身面朝冰花盛開的破敗港口，“我們還得弄清楚這座尼伯龍根中的秘密。”
恢復到差不多半痊癒狀態的酒德麻衣站起身來，和路明非同一個動作看向前方的港口。
“你不覺得很奇怪麼？”
“有什麼好奇怪的？”
“尼伯龍根通常需要烙印才能夠進入，這個烙印可能是你曾經進入了這個尼伯龍根，也可能是你跟創造尼伯龍根的君王接觸過，但這裡我們可以確定是第一次來，那也就說我們曾與創造過這個尼伯龍根的君王接觸過，會是誰？”
“也有可能不是第一次。”
酒德麻衣愣了愣：“你來過這裡？”
“不知道。”
路明非喝完揹包裡剩下的半瓶伏特加，緩緩走向鐵門，步伐沉重，彷彿要去參加某個人的葬禮。
……
氣墊船耗盡了燃油，像疲憊的野獸那樣熄滅火焰停在了一道雪坡的側面。
好在這裡背風，倒是沒多少雪浪直拍過來。
蘇恩曦憤怒地捶在儀表臺上。
他們在雪原上橫衝直撞了一整夜，終究還是未能突破那扇隱形的門。
他們甚至能看到那門的入口，但每次一接近它就跟鏡花水月似的消失在他們眼前。
“門要關閉了。”零露出少見的疲憊。
她一直在凝神地感受透過介面傳來的、時斷時續的氣息，因為只要把握住這氣息的方向，他們便能突破暴風雪進入尼伯龍根。
但現在氣息跟暮色下的海浪般退潮了，她隱約能感受到裡面正在發生無法預料的事情。
“連老闆都沒法幫你開啟這個尼伯龍根，製造它的還真是某個了不起的傢伙呢！”蘇恩曦都噥。
“什麼老闆？”克里斯廷娜沒聽懂。
“江湖黑話，小孩子不用懂。”
蘇恩曦不耐煩地揮手，這惹來克里斯廷娜一陣不滿。
“你才是小孩子，你全家都是小孩子！”
“呵呵，要不我還找面鏡子給你照照不成？看來你大腦裡面龍族的部分已經被關閉了，人類細胞又重新佔領高地了。”
沒看過賣拐的克里斯廷娜自然不知道蘇恩曦在嘲諷她，但也意識到這不是什麼誇獎她的話，狠狠地咬牙。
“要是沒有我幫你們拉雪橇取燃料，你們早就被凍死了！”
“我不跟小孩子爭辯。”
“你個大熊的壞女人！”
“地堡裡剩下的燃料也不多了。”零打斷了二人的吵鬧，冷冷地說，“我們最多還剩下一次的機會。”
氣氛頓時由熱鬧變得沉寂。
良久，蘇恩曦重重嘆了口氣，臉上表情顯得有些猶豫：“看來只能使出殺招了。”
“什麼？”
“把這裡的座標發出去，讓全世界都知道這裡有龍王存在。幾個小時之後，我們應該就會看到空降兵了，卡塞爾學院執行部的人，秘黨俄羅斯分部的人，應該還有不怕死的獵人來湊熱鬧。”
克里斯廷娜和老唐對視一眼，目瞪口呆。
經過一路上的科普，他們也算是知道部分混血種世界眾所周知的東西了，比如秘黨是什麼，卡塞爾學院是什麼。
“玩這麼大？”
“我們看熱鬧的，從來不嫌事兒大。”
蘇恩曦挑了挑眉，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部衛星電話來。
“喂……滾！我沒問你股價的事兒！拿出你的筆和小本子給我記錄，三個小時之內，把BB、ABC、FOX、每日郵報、赫芬頓郵報、紐約時報……其他任何有點名望的能買的也都給我買了……我沒說要買這些媒體！我說把它們媒體欄最大的廣告位都給我買了！”
“廣告內容……廣告內容……首先是一個座標，我馬上會發訊息給你。”
蘇恩曦撓著下巴，一臉思考的模樣。
“然後……然後再給我加一句話……群王的盛宴掀起帷幕，終末的諸神黃昏終將到來。”
“行了行了就這樣，他們要是問你為什麼投放這條廣告，就說是我的行為藝術，然後把赫爾辛基美術館給我包下來，隨便搞個什麼藝術展掩飾。”
“別問太多，就這樣，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說再多也不懂。”
蘇恩曦急匆匆地想掛電話，可忽然想起什麼，追加了幾句話：“對了，順便幫我把亂七八糟的股票都拋掉，回籠的現金全部買入黃金、能源和軍工股，好就這樣，儘快去辦，時間不等人。”
說完，她結束通話了電話，靠在車門上，有些出神。
“這種時候了你還關心你的股票？”老唐小聲問。
克里斯廷娜似乎猜到了什麼，猶豫後問道：“買進這些……是真的要世界末日了麼？”
“總要對未來抱點希望，神話裡不也說過麼。”蘇恩曦幽幽道，“諸神的黃昏之後，被焚燒的世界樹在新世界裡重生，倖存的諸神們互相攙扶著去往南方的曠野。”
說到這裡她又沒好氣地說：“我真是個傻x，當初就不該聽他的話把路明非帶來這裡，隨便找個貴族公館讓他溺死在溫柔鄉裡不得了，自己給自己找這些罪受幹啥！？”
……
酒德麻衣拿著指標不斷旋轉的指南針看了眼，隨後果斷放棄，把它扔在後面。
“座標和磁場都被擾亂了。”
她跟在路明非後面，意外發現這裡竟然是一座類似島嶼的地方，所謂的黑天鵝港根本就不是什麼港口，而是坐落在不知名大海上的群島。
從西伯利亞西邊突然轉移到海島上，這可真是個鬼故事，而且指南針也判斷不出這裡的大概方位，他們現在連東西南北都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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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暴風雪只是個傳送門，黑天鵝港不是真的處在暴風雪裡，而是穿過暴風雪才能踏入到這個地方，也難怪布寧那些人找了半輩子都沒找到它。
“尼伯龍根不能以常理的目光來看。”路明非筆直地朝著冰樹最繁盛的中央走去，“在這裡我們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直覺和意識。”
當初他進入大地與山之王的尼伯龍根中，也是差點沒出的來。
龍王給自己建造的寢宮，總是喜歡以迷宮的方式來構築。
“這地方好像沒有生命氣息？”
越是往深處前進，酒德麻衣越是疑惑和心驚。
四周都是被冰樹刺穿的建築殘骸，無數凍結的辨別不清長相的屍體被完好地儲存在了冰樹當中。
這些冰樹像是一座座天然的水晶棺與墓碑，猙獰中又透著幾分美感。
通常來說尼伯龍根當中會分佈大量的死侍充當龍王的僕從。
如果沒有死侍的話，說明對方不經常呆在這裡，亦或是對方根本沒有把這裡當成自己的領地來看待。
“和布寧說的一樣，黑天鵝港被廢棄後仍舊被使用過一段時間。”
路明非藉助那些屍體軍服的樣式判斷出他們是屬於紅色國度解體後的俄國士兵。
這也從側面表明他們死亡的時間最多不超過是十來年。
“但某個東西回到了這裡，殺死了那些看守黑天鵝港的士兵，並把這裡繼續偽裝成禁止進入的軍事地帶。”
悄無聲息地殺死看守黑天鵝港的士兵，然後竟還能讓俄國高層認為黑天鵝港在他們的管轄之內。
“能做到這些的……”酒德麻衣心中有了一個答桉，不過還是遲疑地看向路明非。
“沒錯，只有在俄國掌握很高的權力地位才能夠做到。”路明非知道她想說的是什麼，問道，“你知道邦達列夫麼？”
“誰？”酒德麻衣並不瞭解關於邦達列夫的訊息。
“一位自稱是羅曼諾夫王朝末代皇孫的前蘇聯少校，掌握著很多混血種的秘密和大量資源，黑天鵝港就是由他一手創立的，橘政宗曾經也自稱過自己是邦達列夫，後來我們發現他並不是。”
“你是想說邦達列夫還活著，這些都是他做的？”
“沒錯，他一定還活著。”路明非肯定地說，“其實我在幻境中呆了那麼多天也不是一點收穫都沒有的。幻境中某人告訴我這個世界上既存在明面上的君主也存在暗面的君主，暗面的君主隱藏於人類當中，邦達列夫可能就是某個龍王偽裝成了人類。”
酒德麻衣皺眉，似乎有些不能接受他所說的事情。
路明非隻身走到那顆最大的冰樹前，樹冠狀的冰柱對準他的額頭，像是一把利劍。
“你可能好奇我為什麼會相信一個幻境裡面的人說的話。”
“我本來也不相信，但奈何我的記憶有些恢復了，有些事情不信也不行。”
路明非折斷冰柱，用出全身力氣將其插入到冰樹上。
“其實黑天鵝港的真正目的根本不是製造強大的混血種，而是製造出純血的龍族後裔，最終只是為了服務於他。”
“從來就沒有什麼超級戰士計劃，永生計劃……有的只是一位龍王的貪婪與野心，或者說是兩位。”
“暴怒、貪婪、懶惰、傲慢、色慾、嫉妒、暴食，諾頓曾給自己的七位兄弟打上標籤，鍛造出用於審判他們罪惡的鍊金武器。”
“他代表的是暴食，吃掉那些他的同胞，獲得比君王更強大的力量。”
“無論是藉助赫爾左格之手製造出白王，還是操控秘黨捕獲康斯坦丁，他始終都在朝自己想要的方向前進。”
冰樹勐然遭受巨力，從根部開始龜裂，隨後擴散到幾十米高的樹幹中。
“你說對吧？邦達列夫，天空與風之王……還是稱呼你為……奧丁？”
冰樹破碎，穹頂崩塌。
剎那間，狂風與暴雨降落在大地之上，金色的光照亮了整個世界。
王從天降，憤怒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