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像路明非說的那樣，兩人現在的舉動與境遇都在某個人的眼裡，而那個人的目的是想要讓路明非去往黑天鵝港，那麼他們要做什麼就很明顯了。
聊著天喝著酒，俄羅斯人總喜歡把伏特加冰鎮之後拿出來喝，酒精味如同被凍結了，喝下去的時候沒有感覺，但在胃裡會極速升溫。
酒德麻衣喝了不少，臉色紅潤，映著油燈的火光像個蘋果。
“我們還缺少一輛車，最好是雪地摩托。”
“座標也不在咱倆手上，能找到一份地圖就好了。”
“可惜這裡沒有揹包，有揹包還能多帶些吃的。”
“真希望一覺醒來就能在目的地了，這樣多好。”
酒德麻衣嘴角一抽，狠狠地瞪了路明非一眼，意思是說你提要求也不能提得這麼過分吧。
路明非攤手，表示自己是在試探對方。
可惜沒有任何聲音回應他們，連一通未知電話都沒有。
路明非撓撓頭：“也許是我想錯了。”
他心想也是，能在這麼荒涼的雪原上給他們送一輛雪地摩托過來，確實有點為難人。
而且誰說得準對方有沒有能監聽他們對話的法子呢~
他嘆了口氣：“睡了睡了，睡飽了接著上路。”
說著起身，在角落裡面找了個位置，蓋上軍大衣，枕著裝滿黃桃罐頭的箱子睡著了。
酒德麻衣也找了個角落。
油火仍然在燒，風仍然在叫。
……
廢井內，愷撒舉著手電筒在前面探路，雷巴爾科和楚子航跟著他移動，形成一個防禦形態的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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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後面是全副武裝的船員們與被包圍的施耐德。
作為執行部的老大施耐德看上去弱不禁風，在這些人眼裡大約是個智將型別的任務，所以大夥兒都有意無意把他保護在後面。
進入井底後不久，他們每個人都脫掉了防寒服。
因為地井裡實在是太暖和了。
這是件很難理解的事。
這個地井位於凍土層，地井裡當然可以有防寒的效果，但也不至於說溫暖如春。
而隨處可見的垃圾說明這個地井已經被放棄很久，這也表明不可能是地井的供暖系統在工作。
難不成說這附近有火山之類的地熱源？
“核輻射超標。”愷撒看了一眼手中的蓋革計數器，“這可能是個核設施，或者儲存了放射性物質，不過超標得不多，不至於有危險。”
“德國在北極圈的核設施麼？”
雷巴爾科望著頭頂上方縱橫交錯的管道，輕聲讚歎。
“如果不是跟利維坦比，也算是震驚世界的發現了。”
“也有可能是個奧克洛核反應堆。”施耐德打斷了他們的猜測，凝聲說：“幾十年間它一直自行運轉，所以才在如此寒冷的地帶始終保持一個溫暖空間。”
在場幾人默默對視。
“奧克洛核反應堆”這個名字，源自非洲加蓬共和國一個名叫“奧克洛”的鈾礦。
它是一種溫和的天然核反應堆，能夠自然執行極長的時間
二戰時，德意志並未造出能改變戰局的原子彈，卻造出了這種溫和的核反應堆，這也大概是他們在北極圈中建立基地的原因。
“也就是說，可能真有倖存者。”愷撒說。
男人臨死也要把某個東西送到井下，除了另外一條生命外，他無法想到還有什麼比他生命更寶貴的東西。
手電筒照出的光斑中，小小的黑影一閃而過，那應該是一隻北極兔。
事實上從進入這口地井開始，他們就感受到了與眾不同的濃烈生命氣息。
這裡生長著寒帶很難見到的植物，無論是牆壁上那瀑布般的藤蔓還是腳下溼滑的苔蘚。
井底還散發著腥臊起，那是狐狸或者熊的尿味。
以及一些帶著毛皮的骨頭，被吃剩下的獵物殘骸。
這口地井應該只是這個地下核設施的入口之一。
此外還有許多其他進出口，使得大量動物來這裡躲避低溫環境，它們在這裡繁衍，也在這裡廝殺，儼然形成了小型生態圈。
某個強大的存在釋放它那恐怖的言靈後，整個法蘭士約瑟夫地群島都成為生命的禁區。
極寒低溫別說人類無法生存，就算是那些習慣嚴寒的北極圈動物也無法在持續數日的冰雪風暴中活下來。
但上個世紀人留下的這個設施卻保住了一部分生命。
難道真的是利維坦？
施耐德呼吸變得快速起來，呼吸機傳出的聲音像是拉斷了弦的二胡。
利維坦在記載中根本沒有這號龍王，但根據龍王雙生子的定律來判斷，也許它就是海洋與水之王的另一位置上的龍王。
那麼尼奧爾德吞噬利維坦後會變成什麼樣的存在？
波塞冬麼？還是埃吉爾？
“龍王級別的言靈……”愷撒顯然也意識到這點，在楚子航耳邊低聲道。
只有龍王級別的言靈，才能做到徹底破壞一整個陸地的氣候環境。
而那個倒斃在井口的人很可能是優先把某個同伴送進了這個空間，自己卻被隨後襲來的冰風暴吞沒了。
黑暗中充斥著“呼呼”的低聲，不知道是那古舊的系統還在運轉或者年久失修的機器摩擦。
愷撒無聲地把“鐮鼬”的領域擴張，好聆聽周圍的聲音。
如果倖存者在這裡存活的話，那麼他就能第一時間受到訊息。
兔子的心跳聲、井壁上凝結水滑動的聲音，甚至還有頂壁上蝙蝠打哈欠的聲音。
如此地生機盎然，在這個不大的空間之中。
忽然，某個“嘎吱嘎吱”的驚悚之音傳入他的耳簾。
那像是牙齒咬碎骨頭的響動，一路上他們不止一次遇到過被咬碎被啃爛的骨頭。
這個地井裡面是藏著大型食肉動物的。
得到愷撒的訊息後，船員們立馬緊張起來，把施耐德團團圍住。
他們選擇優先保證這個老人的安全。
愷撒則帶著楚子航與雷巴爾科兩人緩緩地前進。
隨著三人走的越深入，那個咬噬骨頭的聲音也越來越明顯了，他們正在接近那個咬骨頭的動物。
腳下好幾次出現了拖行的血跡，看起來是某個大家夥在地井裡獵殺了一隻不小的傢伙。
這樣的大型動物在北極並不多見，很大可能是一隻北極熊。
連雷爾巴科能聽到那種咬骨頭的聲音了。
前方的大型管道裡，一個毛絨絨的背影正對著帶血的骨肉大快朵頤。
他本能地把手中的ak47上膛，但就是這個清脆的聲音驚到了那個管道裡進食的東西。
那進食的東西警覺地扭頭望來，三人齊齊愣住了。
那居然是個披著北極熊皮毛的孩子，無法確定年紀，滿臉都是油汙。
這並不奇怪，這個地井裡到處都是黑漆漆的油漬。
死者最後送進來的是個孩子？
還是說這孩子從小就生活在這個核設施裡？
孩子意識到有人侵入了自己的領地之後，立刻露出了猙獰的怒容……雖然看不清他的臉，但那畢露的白牙足夠說明他對他們的敵意。
他發出野獸般的嘶吼，手腳並用往後退去。
雷爾巴科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步槍，愷撒卻示意他不用。
愷撒收起了彎刀，小步上前，向那個孩子示意他手中沒有武器，沒有敵意。
“別怕，我們不會傷害你的。”
他用的是英語，因為不知道孩子能懂什麼語言，只能用最大眾化的語言。
但孩子跟沒聽懂似的，還是步步後退，眼神警覺。
他的嘴邊還帶著血跡，手中還抓著什麼動物的肩胛骨。
這畫面怪異極了。
一個地下空間裡，一個生活方式跟野獸般的孩子，在冰天雪地的世界中意外活了下來。
忽然，野孩子轉過身飛速跑掉。
大概是愷撒的腳步已經侵入到了他覺得危險的距離。
“糟了！”愷撒大感不妙。
孩子逃走的方向是正對著他們來時的路的，這表明他很快就會遭遇到施耐德和保護他的船員們。
三人立刻追上前去，他們同時意識到這種遭遇的結果。
黑暗的空間裡，迅速逼近的聲音，披著動物毛皮的漆黑身影。
換做他們是船員，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開槍。
就在三人到達施耐德剛才停步的地方前，他們聽到俄語大聲呵斥的聲音，然後是一聲槍響。
雷巴爾科親眼看到那個狂奔的小小黑影打了個趔趄，撲倒在地。
他的心裡一下子就涼了半截，不過這也無法怪任何人，開槍的船員大概以為這孩子是一隻幼年期的北極熊。
那名開槍的船員端著ak47逼近孩子，臨近後他也意識到那不是一隻小熊了，臉色變得蒼白起來。
然而就在他靠近那個孩子只剩下不到五米的時候，聞到了一股嗆鼻的火藥味……那個孩子抬起頭來，眼神兇狠，並且手中緊緊地抓著一個長柄手榴彈。
“躲開！”隨後趕到的愷撒大吼。
那種火藥味是手榴彈的引信。
這個孩子藏著這個手榴彈作為與敵人對抗的最後武器。
他並沒有中槍，而是在偽裝中槍倒地的那一刻引爆了手榴彈。
所有人都本能地俯身，在手榴彈拉掉引信開始燃燒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只能看著這個奇蹟般活下來的孩子死掉，來不及做任何其它措施。
千鈞一髮的瞬間，楚子航以超人般的速度衝了上去，一腳踢開孩子懷裡的手榴彈，抱著孩子滾出十幾米遠，並且捂住了孩子的耳朵。
一秒、兩秒、三秒……
許久過去後，所有人都茫然地抬起頭來，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愷撒皺眉走到手榴彈前，然後又在眾人驚駭的目光裡拾起了手榴彈。
“走狗屎運了。”
他把拆掉引信的手榴彈拋給楚子航。
“因為長時間放在低溫環境，發火裝置失效了，否則你現在應該是一具屍體才對。”
楚子航沒說話，站起身後拍了拍自己的衣褲。
他知道即使是手榴彈爆炸也無法將他炸成屍體，所以才那麼不怕死地衝上來救下了這孩子。
……
路明非醒來的時候，周圍還是漆黑一片。
看了眼壁上的電子種，時針停在三的數字，油燈已經熄滅了，只有一點點火光還在空氣裡燃燒。
他揉了揉眼睛，這才發現酒德麻衣在抽菸。
距離喝完酒大概過去了七八個小時左右，她是沒睡還是已經醒了？
路明非迷迷湖湖的沒想明白，索性在貨架上摸了瓶礦泉水喝了起來。
“抽一根麼？”
“不……不喝酒。”
“？”
“說錯了，不抽菸。”
路明非一拍腦袋，瞬間清醒許多。
“不對啊！這裡可是加油站，抽什麼煙！別抽了別抽了。”
酒德麻衣聽話地丟掉了菸捲，又用腳將它踩滅。
黑暗中唯一的火光消失，空氣都彷彿寂靜下來。
良久，酒德麻衣打破沉靜，沒由來的說了一句：“我想，他們已經提前準備好了。”
“什麼？”
路明非話音剛落，一串鑰匙就被扔在他腳邊，譁啦啦的清響聲悅耳無比。
他疑惑地撿起鑰匙:“這是?”
“收貨櫃裡找到的，這個加油站有地下隔層，裡面是個私人車庫，有一輛雪地摩托，還有你要的揹包和地圖。”
聽完酒德麻衣所說，路明非愕然地瞪大了眼睛：“還有這麼扯蛋的事情？”
地下車庫當然不可能是幾個小時就建好的。
而且他們兩個人在這裡，都沒有察覺到有其他人接近他們，等於說地下車庫裡的雪地摩托和物資都是有人提前準備好的。
那人已經預測到了這個加油站會來兩位需要交通工具與吃喝以及地圖的客人。
這種能力簡直恐怖，就像是未卜先知一般。
“他們不會在雪地摩托上安裝了遙控炸彈之類的東西吧？”路明非猜測。
“不會，因為他們知道遙控炸彈也炸不死你，這樣做只是白費力氣。”酒德麻衣說，“並且我已經把雪地摩托檢查一遍了，沒有問題。”
“是不是薯片妞給我們留下的？”
“她的倒是能推測出我們會在這個時間點到這裡，但也不可能憑空變出一輛雪地摩托。”
路明非再度沉默。
隨後想了想，攤手道：“無所謂了，反正有人好吃好喝供著，我開心還來不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