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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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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姨娘?”裴涼挑了挑眉, 問江遜:“誰的?”

江遜笑道:“你說呢?”

裴涼明白了:“也是,要做你的姨娘,江家還沒有到不做人的地步, 這兩年你們為了一點點把名聲撿起來, 恢復往日威望, 可是做了不少撅屁股的好事。”

“你——”江遜臉色一變,原以為以現在自己的強大, 已經不會為裴涼的區區挑釁生氣了。

可對方一開口,還是轉盯人痛處戳。

戳完還無所謂道:“哎呀別這麼介懷嘛, 你也說了, 只要你不覺得難堪, 難堪的就是別人,三年過去了,你功夫修煉得還是不到家啊。”

江遜咬牙,不是他修煉不到家,在外人面前,他真的如今已經做到了唾面自乾的地步。

可唯獨對於罪魁禍首, 這個絕對意料不到背叛了自己的未婚妻, 江遜難以平復。

裴涼卻彷彿真的在跟他閒聊似的, 還接著道:“況且要是做你的姨娘, 以火石榴即便做不了正妻也要進你江家門的執著, 怕此時正是心想事成,何曾會如此憔悴怨懟。”

“是被江世叔降妻為妾了?”

江遜說話聲音壓得低, 裴涼可沒有, 以火石榴的耳力聽得一清二楚。

她紅著眼睛瞪過來,彷彿要把裴涼千刀萬剮,咬著牙嘴裡像是在咀嚼裴涼的肉一般:“賤人!”

裴涼無奈的攤了攤手:“說得你倆如今是我害的一樣, 我不過是將事實複述一遍罷了。”

“若是成全了你們的私情,那老實巴交的江世叔豈不可憐?”說著還嘆氣道:“果然世間難得兩全。”

火石榴聞言差點發瘋,就要不顧一切的抽出腰間的鞭子抽上來,她身旁卻突然出現一人。

那人一巴掌扇在她臉色,火石榴原本略有些蒼白的臉蛋,一下子就多了幾道紅痕,瞬間的功夫就腫脹起來。

是江仵,他的氣質跟幾年前變化也很大。

那時候雖然素有棒槌之稱,整個人面相老實普通,自然不能跟江遜相比,但卻讓人見之頗有好感。

但如今對方臉色猙獰,眼神陰沉乖戾,絲毫不顧當眾打女人的不妥,還有周圍探究的眼神。

陰沉著聲音道:“賤人,貴客面前豈容你放肆?”

說著又看了這邊的江遜一眼,給火石榴另半張臉又補了一巴掌:“怪到在這裡磨磨蹭蹭,原來是姦夫在此。”

“不若把整個議事堂讓給你二人顛鸞倒鳳一番?反正你二人也不知羞恥,正好此道。”

火石榴臉上羞憤得滴血,甚至蓋過了巴掌帶來的紅痕,而一貫維持著風度的江遜此時臉色也不好看。

現場眾人彷彿遙想起當年靈堂吃瓜的快樂,雖則有些人對江仵的粗鄙之語大皺眉頭,更多的卻多了絲興奮。

好在江家不想再丟第二次臉,便喝止江仵道:“你若嫌得發慌,便去正門外面安置各大門派的貴客,莫要在此揪著一個下人不放。”

江仵深深的剮了火石榴與江遜一眼,到底還是聽掌門的話出了門。

裴涼看得津津有味,問臉色已經沒那麼從容的江遜道:“對了你媽呢?”

“這三年彷彿沒有聽說江伯母露過面,是身子不適嗎?”

江遜差點炸開,不過或許為今天做了足夠的心理準備,也預想過無數的狀況。

因此片刻後倒是平復了下來,甚至看著裴涼笑道:“家母確實身子不爽,在內宅中靜養。”

“涼師妹若真的關心,你我婚後可多在她老人家面前盡孝。”

裴涼露出一副這樣不合適的樣子:“不了吧?我與伯母的共同話題還挺尷尬的。”

江遜預感不好,果然就聽裴涼道:“跟未婚夫親孃討論你本錢口.活.兒什麼的,即便是開明如我也做不到啊。”

說著臉上還露出些許歉意:“師兄,是我讓你失望了。”

江遜確定了,這女人就是沒有把他放在心上,甚至當做笑料逗弄解悶的。

這讓自負自己魅力的江遜尤為受不了。

他笑了笑,也豁出去道:“總會有所交集的,不過師妹竟只關心火姨娘跟我母親,倒是讓後宅其他女眷頗為難過了。”

“這三年間,眾人可都是對師妹念念不忘,日夜掛在嘴邊,甚至有人臨死前,唸叨的都是師妹。”

“師妹雖則如今與我江家不甚親近,可這般多的人殷殷期盼,卻絲毫得不到你垂憐,未免有些可憐。”

裴涼笑了:“這倒是我失禮,請問貴府女眷都如何了?總歸議事還沒開始,可以叫她們出來一聚嗎?”

說著甚至轉頭對不遠處的江掌門道:“江世伯,師兄說貴府女眷對我頗有惦念,此刻我不便離場,可否傳喚貴府幾位夫人小姐出來一敘?”

“還有父母雙亡寄居在貴府的表小姐,數年不見也想念她了,現在她如何了?可有婚配?”

江遜沒料到這女人還是絲毫沒有心,此時還不是在裴家,可以盡情說嘴,她居然直接讓人傳喚眾人上來。

果然江掌門一聽,身體都僵了,恨恨的瞪了江遜一眼,責怪他多管閒事,非要在口舌上招惹裴涼。

吃過的虧難道還不足以長記性?

正要僵笑著打圓場,有跟江家不好,卻因當初聽了那般多八卦,對江家頗多關注的好事之徒便開口了——

“裴掌門有所不知,江家女眷近年並未在江湖出入,也不與各大門派來往了,我恍惚聽說這幾年間,江家草草辦了幾次白事。”

“至於表小姐嘛,三年前已經嫁人了,據說嫁的是江家下面的一個莊頭。”

周圍一聽,有人便發出不滿的嘀咕:“什麼?嫡親的表小姐嫁給區區一莊頭?江掌門,可是如此?”

“這也太折辱人了,便是與江遜有私情,那些婦人水性楊花該罰則罰,人一未出閣的良家女子,本就是被人引誘,便是沒了清白,身份品貌也在那兒,江家如何刻薄至此。”

“正是,找個不那麼講究的富商嫁了,保人一世富足也好啊。”

“表小姐其父還是跟江掌門一同遭賊人暗算時,掩護江掌門而死的,其母也因悲傷過度撒手人寰了。江家如何能這般對待恩人遺孤?”

周圍的議論讓江掌門抬不起頭來,有心說安排那莊頭也是家中豪奴,有江家庇護著,比嫁區區普通富商要妥當得多。

可周圍人已然先入為主,哪裡會聽裡面的解釋?

偏他想解釋都不成,裴涼又發動了她一貫的拱火作態,滿臉驚訝道:“好幾次白事?”

“我如何不得知?江世伯還有師兄你們太見外了,好歹我們也是姻親之家。”

你不知道就有鬼了,有什麼事瞞得了你的?

裴涼又連忙問:“逝世的是哪些人?為何草草操辦?這裡就恕我不能贊同了。”

“幾位嬸孃嫁入江家,多年來辛苦操勞,好讓你等男人在外無後顧之憂,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憐死後連份體面的喪事都沒有,諸多親朋好友也無從弔唁,就這般草草埋葬,實在是不公啊。”

在場誰不知道這玩意兒怎麼回事?跟江遜偷情的,家世顯赫的要麼受罰一頓便軟禁在內宅,或是有那強勢孃家的直接和離。

能做江家正妻的,就這麼被殺的可能性不大。

死的多半是那些小妾姨娘而已,一個玩物還敢背叛自己男人,與小輩偷情,純粹是找死。

這些人死了也不會得到體面,可被這麼點出來,江家總歸面子上好看不了。

江掌門都想一掌劈死裴涼,又恨自己兒子去招惹對方。

恨恨的剮了江遜一眼:“遜兒,還有這般多的貴客,你在此磨蹭幹嘛?”

江遜憋了滿肚子的氣,再是不甘心也不敢在江家作為東道主的時候,讓場面繼續難堪下去。

可他要走裴涼豈會這麼容易饒了他,逗弄小老鼠,什麼時候結束可是由她說了算。

便叫住江遜道:“堂內這麼多人,師兄便已經招待不過來,再去外面就是分.身乏術了。”

裴涼看著江掌門,臉上的表情絲毫沒有挑事的惡意,反而帶著不悅道:“我自個兒的未婚夫自個兒心疼,師兄還是在此招待吧,世伯不會連這點都不如我意吧?”

裴涼是斬月門掌門,跟江掌門平起平坐的位置,又是江遜的未婚妻,於情於理,她這番要求江掌門都拒絕不了。

他就日了狗了,按理說一個女人,得知未婚夫處處偷情,甚至與長輩亂.倫,合該氣憤崩潰才對。

對方的表現極端,將他們江家打得如今都喘不過氣來,卻也符合對方狠辣的性子。可偏偏又從沒想退婚的跡象。

甚至跟江遜相處的時候,對方自我感覺輕鬆良好,半點看不出對江遜的怨憎嫌棄。

你都沒有辦法從她的行為上找出任何邏輯,這壓根不是一個女人該表現出來的樣子。

江掌門臉色難看,裴涼兩邊站著的兩個十六七歲,俊朗挺拔的黑衣少年便皺眉使喚江遜道:“江師兄,我姐這麼久還未落座,您還不請她就座?”

兩人是裴涼的庶弟,之前裴家出事的時候,二人才堪堪跨入少年之列,因著被裴少掌門欺負打壓,存在感一直不顯。

整日裡跟著母親日子也艱難,裴少掌門對於親爹的子嗣尤其是男孩兒,自然有天然的提防和敵意,所以生了男孩兒的姨娘小妾,日子反而不好過。

裴涼接手後,便將原主的庶弟庶妹統一教養,放寬待遇,便是裴少掌門那兩個庶子庶女,也沒有苛待——不過對方年紀還小,到這時候也就堪堪啟蒙而已。

雖然沒了父兄,但庶子女們日子卻比以前好過多了,一應吃穿用度都與先前天差地別,要知道裴家父子刻薄寡恩,也就生母受寵那段時間,或許日子好過而已,待二人喜新厭舊之後,在裴家便艱難了。

長姐掌舵之後,基本生活條件翻了好幾翻不說,在自己的院子還可自行管理,關上門來便算是自己的天下了。

且他們用工唸書習武,或是其他技藝,但凡有一樣出挑,或者努力被看在眼裡,進步明顯的,母子便有賞賜。

眾人生母將那些賞賜攢起來,短短三年也是一筆鉅款,手裡有錢自然心安。

不管男女,有本事報復的,只要所學有進益,便毫不吝嗇資源,打壓之類更是再無此事。

如今裴家已經有好幾個年長的庶弟庶妹出挑,偶爾行走江湖,與人評價也是裴家這輩人才輩出。

這些庶弟庶妹們,豈能不奉裴涼為神明?

江遜見這倆看著眼生,跟裴涼有幾分相似的俊俏小子,聽對方的稱呼便知道二人身份了。

心中晦氣,若裴少掌門在,豈有這兩個小子囂張的餘地?

不過還是忍氣吞聲的將裴涼引入掌門專屬之座。

那倆小子看了眼桌上的茶點,嫌棄都直接從眼睛裡彈出來了。

其中一個道:“江師兄自負深情,不想對我姐卻如此敷衍。我姐喜歡的茶點江師兄是不知道,還是三年時間已然淡忘?”

“因此拿這等貨色敷衍?”

有女俠就看不下去了:“夠了,你斬月門一進來便開始挑刺,今日是眾多門派相聚,共同商討伐魔教之事,不是你等嬌客來江家耀武揚威。”

“裴掌門如今已是一門之主,三年未出斬月山莊,怕是心裡還當自己是嬌弱的大小姐?”

裴文裴武兩個庶弟就不樂意了:“這位師姐出自何派?輩分幾何?在門中是幾等弟子?”

對方還沒有回答,二人就一唱一和道:“算了,如此明顯的事也不必非得師姐親**代。”

“師姐門中地位象徵的鐵手環,以及師姐的規矩站位便一目瞭然。”

“師姐只是區區二等弟子,切莫拿你的標準套用吾姐,於吾姐是羞辱不說,更顯師姐狂妄,也累及江家。”

“你們……”女俠羞怒。

“不信師姐大可問江師兄,他此番該是不該。”

江遜咬了咬牙,笑得僵硬道:“該!是我不對,二位世弟見諒,莫要遷怒甄女俠。”

裴文裴武又道:“江師兄既知不妥,儘快換下便是,因何杵在這裡不動,反倒對我二人區區兩句辯駁做和事佬?”

“這位師姐看面相直爽大氣,顯然不會與我等兩個小子計較,師兄特地一說,反倒顯得師姐小氣。”

江遜,女俠:“……”

“正事沒有做好,便忙著做中間人,難怪江師兄每每行事,結果裡外不是人。”

江遜差點被這兩個庶子氣死,這二人看著年紀一般大,長得也像,不知道是不是雙胞胎。

說話特別有默契,兩張嘴叭叭叭,一個人說上句,另一個人便可以接下去,二打一,中間無縫銜接,真叫人反應不過來。

就聽二人又道:“江師兄莫怪我二人話多,實在我姐既然選定你,不嫌棄你劣跡斑斑,你便該越發謹慎盡心,江師兄此時之笨拙,莫說與我姐房中人相比,便是我等兩個粗心大意的,都比你會來事。”

“若婚後被我姐嫌棄,江師兄方才知道今日我等句句都是金玉良言。”

周圍有些人已經包不住噗嗤發笑了,這裴家的小輩,以往還只有裴涼一個人出挑,如今看著倒是個個機靈。

看熱鬧之餘,也頗為佩服裴涼教導有方,在她之前,裴家哪裡聽說過有天資不錯的子弟的?

對方作為一門之主,欠缺的可能就只有武功了。

江家雖則被如此奚落,但真要將這等能耐的女人娶回家,便是後面三代受益無窮,對於一個家族來說,這是最重要的。

所以受點氣算什麼?何況本來就是江家沒理。

眾人這般想,替江遜心疼的那些女人,便是越發看不慣裴涼的耀武揚威了。

江遜連忙下去換茶點,他算是明白了,自己嘴皮子上是真的惹不起,只有躲的份。

好在這些插曲並沒有持續太久,幾刻過後,收到英雄帖的幫派盡數到達。

偌大議事廳內坐了四門八派還有數十江湖門派的掌門或代掌門出場的精英子弟。

江掌門在主位上,對此時坐在一眾豪傑上位之事,頓時生出了一股豪情。

江家便是要憑著此時剿滅魔教之大計,重新挽回昔日的名望。

江掌門開口道:“二十年前,也是在場門派聯合,將魔教趕出中原。”

“然斬草不除根,今日魔教又捲土重來,短短數月內,便犯下累累罪行,其囂張殘忍,直叫人神共憤。”

“三月十四日,魔教方圓百里內一名為棉花村的村莊,一夜直接被屠戮殆盡。”

“村中小孩兒被盡數擄走,這便是魔教讓人深惡痛絕的斬俗緣,就為了吸收子弟,便強擄劫孩童,殺人父母,今日殘忍尤甚。”

眾人不是沒有聽說過這事,此時一聽,更加義憤填膺了。

“魔教所經之處,必定寸草不生,誅滅魔教,還江湖清明。”

“誅滅魔教,此次萬不可讓他們潛逃回西域老巢,定得連根拔起。”

“據說魔教教主如今已不是上一任,有目擊過的看出對方是身形健壯的年輕人。年齡絕不超過三十,論功力渾厚,自無法與前魔頭相比,想必對方也是近年上任,無法服眾,卻也是剿滅的大好時機。”

周圍討論起來,四門八派的人倒是鎮定自若,還沒有多說什麼,表現得最積極熱情的反倒是那些二三流的門派。

也是,剿滅魔教,主力肯定是四門八派的聯合軍,並且魔教地形複雜,高手眾多,且魔教教徒大多功法狡猾,擅長使毒使暗器還有陷阱的不少。

上一次剿滅大計,各大門派便損失慘重,因此雖然魔教捲土重來不得不重視,但真正涉及下手,還得從長計議,並不會像一般門派一樣一頭熱。

畢竟一個不好,若精英弟子甚至掌門在其中喪生,足以讓一個門派陷入頹勢。

四門八派的掌門大多眼觀鼻鼻觀心,卻突然聽到有個聲音響起——

“剿滅魔教的事暫論,但棉花村的滅村慘案,倒不是魔教的手筆。”

眾人一驚,抬頭就看見是坐在掌門首座之中的裴涼開的口。

不少人正群情激奮呢,她這話彷彿一盆涼水潑下來,讓不少人心中不爽。

有那方才就看她不順眼的便冷笑道:“便是不知,我等江湖正派中,居然還有替魔教說話的。”

“且還是身為四門八派,正道領袖之一的斬月門掌門。”

裴涼笑了笑:“你也知道咱們是名門正派?我還當這裡是不讓被告自陳便升堂斷案的一樁冤案現場呢。”

“你——”

江掌門抬了抬手,皺眉對裴涼道:“裴掌門,事關魔教,可不是你質疑挑動的時機。先前之事便罷,可看做你小女兒任性,但此時卻不是——”

“江掌門!”裴涼似笑非笑道:“你既廣發英雄帖,邀眾人共商大計,我還當您對在場每一位幫派代表,都是平等看待的。”

“不料在您眼裡,我竟是個不顧大局的小丫頭,那江掌門邀我這等小丫頭在此之列,對商議夥伴如此輕鄙,是做了自家一言無人質疑的打算——”

“還是議事方才開始,便有統攬眾門派之心?”

江掌門臉色一變,看了眼周圍的人,果然裴涼質疑魔教惡行是否真實的事,他們或許不滿。

但事情若回到這個敏感問題上,江湖中人便警惕了。

江家牽頭,打的什麼主意大家都心知肚明,可你也得拿出讓人信服的底牌,或者承諾多於眾門派的付出。

在心照不宣的談判和拉鋸下,或許在場門派可稍稍退一步。

這還什麼都沒開始呢,你江家憑什麼?裴掌門縱說的話讓人憤怒,方才有句卻沒有說錯。

共商大計,那就得讓人說話,她便是說得再難聽,但也有表態的資格。

江掌門手掌差點把扶手捏碎,咽了口血,發誓自己再跟裴涼進行口舌衝突,就是蠢貨。

也只得艱難的笑道:“是江某慣常將裴掌門當做小輩,今次不妥了。裴掌門有何質疑,盡可提出。”

裴涼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棉花村慘案,江湖中流傳已有一段時日了,都說是魔教幹的,所以我也對此產生了好奇。”

“便派了門人前去現場調查,又去信問了下六扇門的故交,得到了第一現場描述。”

“其中疑點不少,首先就是被害者傷口,傷口粗糙捲曲,很多甚至不成型,多半人的致命點是鈍器所傷。”

“六扇門經驗豐富的仵作驗傷之後,得出結論兇器大多是農具。魔教當初被趕出中原即使再狼狽,如今經營二十年,也不至於寒酸到教徒連像樣的兵器都沒有,得用農具殺人吧?”

“再者是村中慘案發生之前,有幾戶養狗的人家,狗已被先一步毒死。那棉花村攏共不超過三十戶,據現場探查,多是死於自家之中,少有人逃出來。再根據歹徒離開時血腳印的數量,人數不會少於二十。”

“二十多名魔教教徒,屠戮區區一個封閉的小村子,還用先藥死他們的狗?且能知道具體哪家那戶有狗,並精準下藥不引起狗提防的,必定是對村子無比熟悉,甚至去過無數次養狗住戶的人,那些狗對下藥的人味道熟悉,只要不刻意進門,不會亂叫。”

眾人一聽面面相覷,一直只說魔教屠村,也不知道哪裡傳出來的,認識的人說得振振有詞,信的人從不查探具體。

都不知道這慘案裡還有這些細節。

有人不服氣道:“裴掌門這些只是疑點而已,並不能直接證明屠村之事不是魔教幹的。”

裴涼卻道:“那魔教有出來為這件事負責?如若沒有,為何大家對此深信不疑?”

“你到底幫哪邊的?”

裴涼:“我才是想問各位,如若只想剿滅魔教,立場不同這一理由便足以,何故要將不是魔教所為的案件強加於對方頭上?”

“魔教名譽如何我不關心,只是那些村民何其無辜,若謠言指向錯誤的兇手,甚至干擾了官府判斷,又有誰抓住真正的兇手,替他們伸冤?”

“諸位絲毫未求證過此事,便鐵口直斷,在我看來與包庇兇手無異。”

不少人沉默了下來,便是跳得最高的,也不敢說裴涼這話有錯。

便是有那迫不及待讓魔教背鍋的,此時見狀卻越發不好貿然開口,裴涼既然說到這份上,看來六扇門那邊越對兇手是不是魔教早有定論。

真跳高了,到時候真兇被揪出來,怕是不好看。

但偏偏有蠢得連這都想不清楚的,曹卉見不得裴涼囂張,便開口道:“那萬一就是魔教所為呢”

“你今日之話便是為魔教開脫。”

裴涼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說了句:“看來在曹小姐看來,寧放過真兇,也要錯殺魔教便是正理。”

“如若在座還有這般想法的,恕我斬月山莊便不在此奉陪了。”

“我裴家祖訓,不會任我與為了排除異己,放棄匡扶正義之輩為伍。我等腆居名門正派,不正是謹記俠之大義?”

“人云亦云,棄百姓冤屈不顧,只認自己心目中兇手,無視證據疑點的人,不配稱之為‘俠’。”

這話裴涼說得擲地有聲,斬月門還有其他不知江湖水深,還一腔熱血的人聽得連連點頭,眼神晶亮。

可在座某些老狐狸卻暗道自己大意了,這麼好的機會居然沒有抓住。

裴家這般作態,既佔了道義,也隨時可抽身而退,到時候若條件談不攏,都不必受道義綁架,少吃多少虧?

於是反應過來的幾個門派也連連表示贊同,那些原本吼得兇的,見四門八派的人如此,自然沒了氣焰。

江家一看事態不對,這還沒開始,就如此這般,還如何煽動成事?

便連忙道:“縱使棉花村慘案,有可能不是魔教所為,但他們犯下的罪行遠不止如此。”

“洛陽喬家,當年為討伐魔教立下大功,喬家老幫主也因此失去獨子。”

“魔教重回中原第一件事,便是屠戮喬家滿門洩憤,且在場留下來魔教的聖焰圖騰,這總做不了假。”

這倒是,與普通村莊的慘案不同,江湖滅門慘案,身為江湖人士肯定多加關注的。

尤其在場還有不少人是喬家故交,甚至事後還去弔唁過的,那總沒有先前裴掌門說的那些疑點。

“正是,棉花村之事略過不提,喬家慘案魔教總不冤屈,魔教裹挾怨憤而來,對當年參與此戰的門派家族,必定心存報復,不過是喬家運氣最次,如今沒落,成了第一個軟柿子而已。”

“裴掌門,切勿對魔教心存僥倖啊。”

裴涼露出尷尬的表情:“不巧,喬家的慘案,確實也不是魔教犯下的。”

“什麼?”眾人一驚:“不可能,魔教的聖焰紋現在還在呢。”

“那等粗糙死物,在場隨便一個人拿一把金粉都能畫,有何難?”裴涼道:“棉花村的事我尚且調查,喬家與我裴家還有舊,自不會讓兇手逍遙法外。”

“喬家慘案雖無粗糙痕跡,顯然是江湖中人所為,可據我門人探回的線索可知,慘案發生當晚,並沒有發生激烈打鬥。”

“除了少許數人,多半都是在自己房中被殺,被害人致命傷多在後心或者腦後,死前面部表情不是怨憎恐懼,而多是訝異。”

“一個武林幫派,誰會在仇敵殺到自己房中,還背對著對方?顯然也是熟人作案,且還是可以隨意進出各屋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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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巧,喬家長子死後,喬掌門為了延續家族,為自己長女招了一名武功高強的上門贅婿。”

“無憑無據,你不能冤枉好人。”有與那喬家贅婿私交不錯的,連忙站出來維護。

裴涼笑了笑:“這是自然,但不妨礙喬家贅婿當夜恰巧回父母家太過巧合,也不妨礙他是此事最大受益人。”

“他完全可以接手喬家人脈遺產,甚至改回本姓都不會被阻止。”

見對方的朋友怒不可遏,裴涼抬了抬手,讓對方稍安勿躁:“這位俠士不用急著辯駁。”

“誠然維護友人是人之常情,不過作為料理喬家後事之人,他的表現太過鬆散,且沒有報官,江湖中人哪怕遇事不喜歡官府摻和,可為死者計,總得找人探查現場,看看是否可疑,而不是憑藉一個人人可仿造的火焰圖騰,便認定兇手,大肆宣揚。”

“既然喬家贅婿如此不經事,我裴家作為故交,便順手幫了一把,因此我替他向六扇門報了案。”

“嚯~”眾人沒料到居然裴家居然這般操作,懷疑人女婿就直接報了案,但細想之下又挑不出刺。

死者為先,替死者伸冤自然是重中之重,或許懷疑人家不妥,但確實但凡有一絲可疑,便不能放過。

原本以為只是如此而已,卻聽裴涼接著道:“報案後,我將此事疑點以及自己的推測去信給六扇門好友。”

“六扇門果真按兵不動,暗地裡派高手跟蹤喬家贅婿,竟從他貼身衣物中翻出不屬於他妻女與老母親針腳的香囊。以及妻女死後,去銀樓買了年輕女子款式的髮釵。”

“顯是喬家人一死,他便有所疏忽,雖不敢明目張膽在此時機引人起疑,卻不如以往時時謹慎了。”

“六扇門的高手持續跟蹤,果然逮到對方與一江湖女子私會,那女子名為春二孃,山匪出身,與喬家女婿早有私情。六扇門趁兩人分別之後,抓住春二孃,用計誘騙春二孃背上喬家滅門命案,喬家女婿被抓,如今將罪責全推於她身,自己卻能憑藉不在場證明洗脫罪名,繼承喬家遺產。”

“果真春二孃上當,露出破綻,進而讓六扇門扯出罪證。證明了喬家女婿早有吃絕戶之心,此次魔教捲土重來,正是栽贓的好時機。”

畢竟江湖中人,很多看到那火焰紋章,便什麼都思考不下去了。

周圍人都目瞪口呆了,裴涼道:“在我啟程來此之前,六扇門的人應該已經啟程抓捕喬家女婿,此時如無意外,喬家滅門真兇該在牢裡。”

江家臉啪啪的疼,人真兇都落網了,他們還在這裡藉著案子聲討魔教?

裴涼又添了一句:“哦對了,棉花村的案子今天也告破了,我認為最大的嫌疑是該村相鄰一條河,總是相互搶水源的村子,利用外嫁女的便宜,行此惡毒之事。”

“出來之前接到信說是證據確鑿,那些被擄走的孩子大多被販賣出去,已被尋回不少,可做人證,這會兒該是官府在處理。”

那他們在這裡討伐魔教,討伐了個寂寞,結果連著兩件事都不是人幹的。

江家見眾人心緒開始萎靡,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

這樣不成啊!

連忙丟擲另一件事:“那秋家小姐,大名鼎鼎的紅楓美人,魔教之人將她擄走,也是留下聖焰紋。”

說著看向在場秋家人:“這裡面總沒有這些疑點了吧?”

秋家人有些不高興,秋小姐是與裴涼齊名的江湖美人,也是秋家的驕傲,女子被人擄走,家裡早已急瘋,便是找回來,也清譽不在。

但秋家也是真心疼愛閨女,所以討伐魔教的議事毫不猶豫就來了。

如今江掌門當眾說起,他們雖然難堪,但為了討伐魔教順利,還是得站起來承認。

可秋家掌門話都沒開始說,便聽裴涼安慰他道:“放心吧,秋小姐不是被魔教擄走,而是自己跟情郎私奔了,安全著呢。”

“嘶——”

周圍人直抽冷氣,秋家的人都傻了,不知道這會兒該笑還是該哭,該慶幸還是該震怒。

雖然裴涼還沒說原因,可前面兩起事件,她都輕描淡寫的堪透表面,千里之外揪出真兇。

還有數年前江家醜事曝光,以及焚天門隱忍數十年的內應都是她揪出來的。

種種事蹟已經證明,這傢伙說的話,真別輕易否認,否則容易被啪啪打臉。

秋家掌門平復了好一會兒心緒,這才咬牙開口:“那,那我女兒到底是與何人——”

話沒說完又被打斷,少林派的大和尚仿似察覺了什麼,陡然起身,將內力融於聲音之中。

在偌大室內聲音彷彿響在眾人耳邊,更傳出了大廳,直指門外——

“施主,既已造訪,何不下來一敘?屋頂寒涼,莫要怠慢了貴客才是。”

眾人猛然一驚,這麼多武林高手,竟然沒有發現有人潛入江家,且近在眼前。

不少人驚得起身,防備的看向門外,透過幾扇寬闊的大門,外面的景象一覽無餘。

正對著議事廳的垂花門房簷上,幾個衣著頗有異域風情的男女或站或坐,立於上面。

為首那男子一身紅衣,臉上戴著面紗,體格頎長偉岸,穿著對中原人來說有些暴露。

露出的手臂和腰身線條結實完美,若非時機不合適,在場大膽奔放的女俠怕是得多流連幾眼了。

但誰都不會將這個外表華麗的男人看做徒有其表的繡花枕頭。

對方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這裡,即便是現在,就站在眾人面前,也少有人能透過內力感知對方,明明是存在感那般顯眼的一個人。

便是少林寺的大和尚,也明言道,他並非是第一時間察覺對方的。

反倒是那男子身後數人趕來,幾人洩露了氣息,所以才察覺,眾人聞言更是倒吸一口涼氣。

有人便認出男子身後一人,是多年人與他們有過一戰的魔教長老,再來對方一身西域裝扮,來人身份一目瞭然。

江家的人立馬站起來:“魔教妖人,竟敢在我江家放肆。”

那男子卻並不將江家人放在眼裡,而是視線落裴涼身上。

聲音懶散的問:“然後呢?秋家女兒跟誰跑的?”

合著當自己聽八卦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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