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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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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侯爺這幾年不如以往簡在帝心, 皇帝本性是刻薄寡恩喜新厭舊之人,寵幸的大臣每幾年便會換一撥。

雖然以師家的底蘊,倒是不用與那些根基淺薄之輩爭寵, 但最近因長子師飛羽拒絕南下鎮壓叛軍,又極力煽動北邊威脅,與朝中多數大臣政見不合, 連帶他也遭到了攻擊。

今天上朝又受了一上午夾板氣,回府的時候師侯爺整個人都是晦氣的。

還好嬌妻體貼賢惠,噓寒問暖, 讓師侯爺心緒漸松。

師夫人便問道:“飛羽呢?他沒和你一起回來?”

“別提那逆子,他老子頂在前面受氣, 他倒是穩得住, 管是人家明刺暗諷,都裝聽不到,累我給他擋機鋒。”

師夫人笑道:“上陣父子兵, 您爺兒倆都是手握大權的重臣,不遭人妒是庸才,每日有來自各方的攻訐也是自然的。”

“只那等最末流的小官兒, 倒是無人搭理, 只他們怕是做夢都想要老爺這份福氣呢。”

師老爺心道要他真的只是獨攬大權遭到攻訐那倒還值, 只是現在手中權柄被不斷擠佔,這兩年甚至無法獨自決斷。

他又不蠢, 自然知道是皇帝忌諱他們師家一門父子都身居要職, 所以選擇削減一方。

但被削的是他, 便說明在皇帝心中長子價值更大,這讓一貫忽視長子的師侯爺如何好受?

不過心裡還是受用妻子的追捧。

師夫人能嫁過來之後迅速籠絡師侯爺,並讓師飛羽有了後孃就有了後爹, 多年來自是最會摸師侯爺脈門。

她小意伺候,順著話題展開道:“老爺,再過幾日就是飛羽生辰了,我問過那孩子,他的意思是不辦。”

“不過咱們一家人,總得坐下來吃頓飯的。”

師侯爺並不意外,長子對官場逢迎並不熱衷,當然他手握重兵,與大臣交好會引陛下猜忌,避諱點也好。

因此點點頭:“你看著整治一桌吧,多做幾道飛羽愛吃的菜。”

師夫人對師侯爺的‘關心’並不介意,動動嘴皮子的事,但凡他從小到大對師飛羽真正盡心過,也不會是如今這般情形的。

無非是師飛羽如今起來了,子強父弱,師侯爺不得不正視這個歷來被忽視的長子。

師夫人連連點頭,又當著師侯爺的面細心交代下去,慈母姿態十足。

完了之後,便一臉憂色的嘆了口氣:“按理說,這些事我一個繼室不便多問。”

“只是為人父母的,誰不盼著自家孩子成家立業?飛羽這仕途倒是不用我等婦道人家操心,可他那終身大事——”

說著又嘆:“再說了,他不成家,他弟弟也不好越過他去。”

師侯爺也不是不知道妻子心裡的小算盤,便笑道:“怎麼?你又想把你家哪個侄女說給他?”

“你忘了前幾年你執意要給他定下你胞妹家的女兒,過幾日她家兒子腿被打斷的事?”

從那以後師夫人的娘家人都再不敢攛掇著打未來世子夫人位置的主意了,嫁女兒過去是為了提拔家族,可人家釜底抽薪,直接薅你家族命根子的架勢,誰敢硬碰硬?

師夫人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婉娘知書達理,性子賢淑,哪裡不好了。”

“自那以後你可見我再多過嘴?”

“我知他因生母早逝,父親續娶,怨恨你我二人。也不求兩家親上加親了,便是別家的姑娘,但凡看上了,有那求娶之心也好啊。”

“我冷眼看著這麼幾年過去,飛羽竟是越發淡薄了,他終日混在軍營,周圍連個母蚊子都沒有,如今二十好幾,別到時候真耽誤下去了。”

師侯爺聽了倒也覺得在理,長子不可能一輩子不娶親,現在還好,要是過兩年次子都妻妾環繞,長子還獨身一人,怕師家族老和外邊的人又得說他刻薄了。

於是便道:“那夫人有什麼想法?”

師夫人便道:“侯爺您瞧著常來府中的魏姑娘如何?”

師侯爺點點頭:“廚藝精湛,人是不錯,不過身份太低了。”

說完突然反應過來,看著師夫人道:“你莫打這主意,一介平民女子,還終日拋頭露面,但凡敢動這個心思,全京城唾沫星子得淹死我們,說咱夫妻作踐長子。”

師夫人連忙道:“我是那等沒有分寸的人嗎?”

“只是你看,飛羽對女子都不假辭色,跟別的女子說的話加起來沒有魏姑娘多,也曾稱讚過魏姑娘廚藝,可見若有哪個妙齡女子讓他另眼相待的話,便是魏姑娘了。”

“我琢磨著,飛羽不近女色,許是懂事開始就與軍營的漢子混在一起,沒嘗過箇中滋味,自然不知道女子的好處。”

“咱們可以稍作撮合,若他滿意,便納入府中。等食髓知味,知曉溫香軟玉的妙處,問題自然迎刃而解了。”

師侯爺點點頭:“這倒也是個辦法,那飛羽生辰那天,便給魏姑娘下個貼子吧,其他是你看著辦。”

得了這話,師夫人自是放開發揮了。

只是她臉上憂色仍舊不減。

果然師侯爺見狀便問:“還有什麼難處?”

師夫人嘆道:“老爺方才說的,飛羽正妻之位,一般女子不堪匹配,卻也如此。他貴為侯府世子,年紀輕輕便屢建戰功,前途不可限量,莫說那一等一的高門貴女,便是公主也配得的。”

“只是,飛羽本就愈發強勢,若再有顯赫妻族助益,莫說我和凌兒,怕是以後老爺也是——”

師侯爺臉色一變,這話他聽著不悅,但不得不承認,這幾年來,他在長子面前逐漸感到力不從心。

他還沒老,在官場上正值當年,卻早已隱在兒子的光芒之下。

以往對長子的冷淡忽視,他自己心裡清楚,也明白長子不是那等以孝為天,不知變通好控制的莽夫。

在外他從不授人以柄,但自己真正能左右他的時候很少。

師侯爺並不是安於滿足,得過且過的閒散貴族,他也有野心和說一不二的掌控欲。

師飛羽的成就讓師家更顯赫強勢是好事。

但他想到逐漸要仰仗感情不好的長子鼻息,師侯爺心裡是沉重且充滿危機感的。

於是他便想,與其那樣,倒不如讓長子找個無法帶來助益的妻子。

當然如魏映舒之流平民女子,仍不在他心理下線之內。

但師夫人卻知道見好就收,飯得一口一口吃,要籌謀不可能之事也得一步步來。

之後師夫人便忙著準備幾日後的生辰宴。

而另一邊,第一樓因昨日開業的驚豔表現,眾多食客奔相告走,又有那頭一日沒有吃到火腿絲塞清蒸魚的,惦記了足足一晚。

因此第二日一大早,酒樓還未開業,店外便排起了長龍。

其中昨日裡已經來過的熟面孔幾乎盡數到場,有那本就是因他吹噓到來的人便啐道:“你昨日不是已經吃過?作甚跟我們沒嘗過鮮的搶位子?”

昨日來過的客人振振有詞道:“第一樓道道是精品,盤盤是美味,我昨日還未嘗完十分之一呢,若不是囊中羞澀,我能在這裡住半年。”

“成了莫吵莫吵,再來無所謂,人酒樓做的就是回頭客生意,但先說好,一會兒別插隊啊。”

“是是是!都是體面之人,豈會為了一口吃的行那滑稽之事?”眾人道。

結果門一開,說得最大義凌然的幾個衝得最快,留信以為真的幾個人傻了眼。

第二裴涼他們準備的貨存更豐富,甚至提前一晚已經找聘了臨時打雜和墩子處理食材。

有了第一天的經驗,第二天更是忙中有序,便是稍有疏漏,食客看在菜品美味的份上也不做計較。

因此幾日開業酬賓過去恢復正價後,天下第一樓的重振迴歸已經讓京中徹底知曉。

而對比第一樓的客源廣進,對面天香樓的門庭冷落倒是惹人唏噓。

有人便直言道:“果真裴家在哪裡,哪裡才是天下第一樓。”

魏映舒自是不服輸,利用人脈和重金迅速組成自己新的班底後,天香樓便重新開業,誓與對面第一樓打擂臺。

她再開業也做足了場面,爆竹舞獅都請了京中最好的班子。

佳人重振旗鼓,那些裙下臣自然是傾盡全力捧場。

不要錢一樣砸出牌面,收到的賀儀花籃簡直可以繞街道一圈,快擠到第一樓門口了。

魏映舒等著第一樓的人出來理論,但對面卻不以為意,天香樓這邊沸反盈天的熱鬧和折扣力度,確實將這幾日去第一樓的人吸引過來一些。

但絕大多數老客還是不為所動,他們出來吃圖嘗一口美味,又不是圖便宜,若便宜靠的是次等材料犧牲口味來的,他們作甚要花錢添堵?

這日天香樓還處於酬賓折扣活動中,魏映舒在廚房卻不耐煩。

跟隨父親學業那十幾年,受父親影響她能沉心靜氣心無旁騖,但出師後,利用所學置換名利。

同樣是做菜,如當初裴小廚一般在後廚終日忙碌默默無聞。如她得貴人讚許一句,隨之而來便是各方慕名追捧。

看到了同樣的勞動換來的毫不匹配的結果,魏映舒對自己的廚藝也待價而沽,並不樂意多做無畏的耗費。

因此雖則嫉妒於第一樓這幾日的風光,但也是對裴涼的做法嗤之以鼻的。

當初天香樓為何成為京中穩壓同行的第一,還不是因為那塊御賜招牌,否則裴大廚便是讓普通人吃他一輩子精湛手藝,換得來這先帝的幾個字嗎?

於是魏映舒越發不耐煩,便將手裡的事交給其他大廚,出大廳透透氣。

與幾桌來捧場的公子推杯換盞,淺酌幾口後,便看到一隊人數不少的客人出現在大門口。

魏映舒示意店小二接客,只是那店小二還沒走近,外面便有另一波客人正好要去第一樓。

見到一行人操著外地口音,便樂呵呵道:“剛來京城不熟吧?”

那隊外地客人拱手一輯:“正是,剛做成一筆買賣,來這天香樓吃點好的慶賀一番。”

“上次來還是十多年前,當時那人間絕味至今記憶猶新,不愧是御筆親書的天下第一樓。”

本地老客就笑:“那你進錯地方了,那天香樓幾年前易主,如今天香樓與天下第一樓一分為二。”

“天香樓被小人竊取,空有殼子而已,著對面的天下第一樓才是裴家傳人經營。”

外地客人一驚,抬頭一看,兩邊招牌正好是當初同時掛在天香樓的。

但天香樓這邊花團錦簇,沸反盈天,而第一樓那邊雖然從外看著也是座無虛席,但氣氛就低調多了。

一時間外地客人有些拿不準。

此時一隊錦衣公子結伴而來,他們個個神色驕矜,富貴不凡,身上的料子一看便價值千金,定是那種慣於享受,挑剔至極的人。

那隊公子卻毫不猶豫的就進入了天香樓。

外地客人見狀,回頭看向老客的眼神就有些耐人尋味了,活像是對面酒樓的托兒。

老客一噎,連忙擺手:“得得,隨你們。”

“不過先提醒你們,人家吃的跟咱們吃的可不一樣。”

外地客人初時沒懂什麼意思,並未放在心上。

待小二迎接,經過另一桌貴公子旁邊的時候,偷偷瞅了眼對方的席面。

那些菜色香味俱全,看顏色品相便知火候拿捏極有分寸,聞味道便讓人食指大動,正是當初那感覺。

看來方才那人就是對面酒樓的托兒沒跑了。

外地客人坐下,點好菜得知這幾日酒樓打折,菜品便宜近半,頓時更高興了。

他們兩桌人,幾乎把這裡的招牌菜點了個遍。

只等菜的時間有點久,夥計彷彿有些生疏,對此場面手忙腳亂。

好不容易上齊了菜,大夥兒已經是飢腸轆轆。

那位當初來過天香樓的客人便指著一道開水白菜笑道:“趁嘴裡沒味,先試試這道菜。”

“這家酒樓的開水白菜湯底清澈如泉水,滋味卻濃郁至鮮,一口清湯囊括百味,配上鮮脆菜心,滋味一絕。”

其他客人在自己當地也是富戶,自然能吃。

聽到對方吹噓,自然迫不及待的開始品嚐。

只是還沒入口,便有人眉頭皺了起來。

“這湯——”

“怎麼了?”

“好像有些渾濁啊,方才為攪動前不顯,現在盛了兩勺出來,原本沉於底部的殘渣就漂浮起來了。”

眾人一看,果真那原本看著清澈的湯底如今已經飄滿殘渣,品相大減,讓人大失所望。

再一嘗味道,臉上失望之色便怎麼也掩藏不住了。

“湯頭有些寡淡了。”有人道:“但不是熬製時候的問題。”

“若只是熬製期間配比不對,不會有股生水味。”

“這湯,摻了水的。”

幾位客人等了多久有多期待,如今就有多失望憤怒。

如果無法理解,可代入一下滿懷期待點了自己喜歡的外賣,餓著肚子等了兩個小時,送到的時候換了廚師的劣等之作,真憤怒得眼淚掉下來。

一行人就不幹了,站起來大聲喊道:“掌櫃,掌櫃的呢?”

魏映舒正好在附近,便上前來,笑道:“幾位客官可是有何不妥?”

其中一個外地客人冷笑:“豈止不妥,這開水白菜價格高昂,便是打折也是常人難以負擔的。”

“我們花高價買的菜,你拿兌水湯糊弄人?”

魏映舒臉色一變,連忙道:“客人何出此言?這湯底是我親眼盯著熬製。”

“單是這一份開水白菜,便是以整隻老母雞並火腿蹄與排骨細熬慢燉,為保證湯底清澈,中途不斷祛除雜質。”

“待高湯熬成,又分別以豬肉糜和雞肉糜吸附殘渣,淨化湯底,最後過濾數道,才得到一湯碗清澈如泉水的湯底。又如何敢摻假?”

客人大聲道:“說得便是再好聽,你端上來的也是殘渣漂浮,味道寡淡的刷鍋水。”

“不信你自己嚐嚐?”

魏映舒看了眼那道被這麼多男人攪過的湯,臉上有些不悅。

那些貴家公子豈能讓佳人受這委屈?

連忙站了起來,凶神惡煞對外地客人道:“要吃就吃,不吃就滾,我看你們就是對面裴家花錢僱來找茬的。”

“怎的我們的菜道道美味,到了你們這裡就挑三揀四。一群低賤商戶難不成還有本少爺吃的珍饈美味多?充什麼行家?”

“若再鬧事,信不信把你們全抓起來扔大牢?”

外地人本就不便與當地人起衝突,更何況這些人一看還是權貴子弟,方才他們就是信了這群人的邪,才進了這黑店,如今人家明擺著仗勢欺人。

他們卻只有忍氣吞聲的份兒。

然而此時,卻突然出現一個聲音反駁道:“你幾個好大的威風。”

“人家客人花錢吃飯,吃到劣菜竟不能說了,是何道理?怎地你舌頭精貴便可幫人決斷了?如果幾位客人所言如實,便是鬧到公堂之上,也是他們的理。”

“至於幾位,如今這氣派也是靠家裡父兄殫精竭慮換的,好歹體貼著點,不說幫忙,也莫要學前兩日那苟公子一樣,給家裡添麻煩。”

一番話堵得一眾公子臉色豬肝紫,但看向來人,卻也不是他們能以勢壓制的。

來人魏映舒他們並不面生,因為這人已經找過他們無數麻煩了,雖則都是口角爭鋒,卻次次都讓人敗興,只覺得看到他這張臉都晦氣。

便是魏映舒的裙下臣之一,尚書公子高樂章的妻弟了。

高樂章當年替魏映舒做靠,贏了天香樓,卻因魏家當年之事真相大白,名聲大損,從原本無數閨中少女的如意郎君變成了笑話。

便是高尚書也因這事受政敵奚落,煩不勝煩。

高尚書可不是其他敗家子的父親一般,對家裡小祖宗們捨不得打捨不得碰。

當時便將高樂章禁閉在家,擇日成親,想逃跑直接打斷過他的腿。

高樂章拜堂那天都是一瘸一拐的。

後來便是成了親,也對魏映舒痴情不悔,甚至因為愧疚,對她極盡照顧保護,否則為何魏映舒身處旋渦中心,這麼些年為何安安穩穩?

魏映舒利用他的愧疚,兩人如今依舊是藕斷絲連,牽扯不清。

這便苦了高樂章的妻子,原本高門貴女,也不是非嫁他不可,父親是封疆大吏,當時在外當差,沒及時收到信,便在高尚書一再堅持下提早成了親。

成親之後才發現嫁了個棒槌。

人家姑娘是按高門主母培養的貴女,沒多少懷春心思,丈夫心裡有可意的人,有便是了。

兩家結親本就是利益置換,強強結合,夫妻之間感不感情的倒是其次,只要給她正妻尊榮與權力,事情別鬧難看,你好我也好。

偏那傻逼就是成天辜負佳人的賤樣,終日見了妻子便是些我雖娶了你但從來非我所願我心永遠留給那個純潔的她。

那貴女見夫君是個看走眼的二百五,當機立斷棄號重練,一碗猛藥下去,摁著硬是行了幾次房,懷了身孕,生了兒子,既然這輩子沒命享受妻榮,便培養兒子享受母貴了。

只是幼弟卻咽不下氣,對於這對狗男女厭惡至極,得空了就來找麻煩。

高樂章妻子姓方,便叫他方公子吧。

那方公子完話,便來到幾個外地富商那桌,看了眼那道開水白菜,用勺子攪動兩下,一看便知人家客人沒有撒謊。

便對魏映舒道:“來,你是主廚,嚐嚐你這得意之作吧。”

此時酒樓裡所有客人的注意力都在這邊了,原本幾個公子趕走那些客人便平息的事,如今方公子摻和進來,怕是不能善了。

只是魏映舒之前才遭裴涼當眾羞辱她以次充好,自然不會短時間內犯這種錯誤,於是開業前跟母親諄諄囑咐,讓她莫要因小失大。

也親自對材料把了關,高價聘回來的廚子雖然不及當初林廚他們靈活多變,但也是經驗豐富的。

魏映舒不信自己還會出這種紕漏,若是這幾個客人動手往裡摻的假,她定能品出來。

於是忍住不適,拿了個乾淨的湯匙舀了一勺湯嘗了嘗。

果然,湯底有沉澱渣,湯味寡淡,一看便是摻了水的。

那幾位見有貴人撐腰,也想討回公道:“如何,沒有冤枉你吧?”

魏映舒卻笑了:“這道開水白菜,並不止您一桌點,湯底全是一鍋出來的,因何別桌沒有問題,唯獨幾位這碗湯浮雜寡淡呢?”

幾個外地客人都氣懵了:“你是何意?莫不是我們自己造假冤枉你不成?”

魏映舒道:“幾位隨時帶著水囊,這高湯一股生水味,不敢多做猜想,只是這瓜田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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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公子笑了:“正是,不信你們可以嚐嚐其他桌,想必這麼多客人也不至於吝嗇。”

“一鍋出來的東西,就你們有問題,分明就是你們偷偷往湯裡兌水,栽贓挑事。”

“說,到底是不是對面派你們來的?是不是要挨了板子才肯開口?”

“管他們作甚?直接扭到對面去質問。”

眾人正要讓家丁一鬨而搶,那方公子卻道:“等等——”

魏映舒看向他,臉上屈意更濃:“方公子,我知你我有過節,卻也不能行這卑鄙之事。”

方公子冷冷一笑,並不理會這女子,他示意一番,幾個隨從立馬衝進後廚,其他人攔都攔不及。

不一會兒那幾個隨從便從後廚裡搶出一隻大鐵桶,後面是跟著追出來的魏母。

“誒誒,你們是什麼人?想幹什麼?做什麼衝進我們後廚搶東西?”

那桶放在方公子面前,他便知道自己所料不錯。

大聲道:“諸位可以看看這桶,聞香味和看桶頂的結塊,便知是制那高湯的桶了。”

“若說幾位客人那湯裡單是有摻水後的寡淡之味,卻有可能是自己賊喊捉賊,然而那湯底分明還有不少沉積物,這些沉積物是未完全過濾乾淨的肉糜沉澱,滯留鍋底,為了保證這道菜品相,一般鍋底那層湯都是不用的。”

“魏小廚既然只吃出那水味寡淡,沒有吃出那沉澱物的異常,便說明沉澱物與那湯同鍋同源,不可能是幾位食客做的手腳。”

“如今再看這光潔的湯桶底,明顯有用水涮過的痕跡,事情便已經很清楚了。”

“分明就是這桌客人點開水白菜的時候,你後廚高湯不足,便是用殘餘雜質的湯底,再往裡兌了點水,湊出一份。”

說著看向眼神躲閃的魏母,似笑非笑道:“幾位聽口音是外地人,怕是不知道如今執掌天香樓這魏氏,慣會偷斤短兩以次充好。”

“且愛將客人分三六九等,若幾位是達官顯貴,沒得說,今日尷尬不會發生在幾位身上。”

“但若幾位只是普通行商,在京城又無權無勢,這魏氏接到點單見材料不夠,又捨不得退單,便順手拿水一衝,便糊弄而過了。”

幾位外地客人只覺得不可理喻,吃個飯還被勢利眼辱沒貶低,他們便是最低等的商人,那也是有錢闊綽,做生意的都是笑臉相迎,哪兒受過這等委屈?

於是其中一人拍案而起:“豈有此理,方才外面便有人勸我慎重擇店,我反倒不識好人心。不吃了,咱去對面。”

其他有好幾桌客人也站了起來:“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以為有第一樓壓著,好歹能收斂幾日吧?誰成想不出三日便故態復萌。”

“不該貪這便宜的,咱們舌頭鈍,沒那麼會吃,便是被摻了假,估計還樂顛顛自認賺了。”

“還是去對面第一樓吧,原價就原價,品質卻是絕對保障的。”

“我也是,我就看他們這幾日打折,想來佔佔便宜而已。”

“前頭兩個菜還成,後面的就一般了,要說也有可取之處,就只是一般酒樓的水準了。”

“嗨,你沒看見啊?人裴廚自己是老班底,還大部分時間都在廚房控場,這魏廚嘛,餐點正忙碌的時候還在外面與一眾公子把酒言歡,說是盛譽滿京的魏廚坐鎮,除了開頭幾個運氣好的,咱還不是吃的普通廚子自行發揮的菜?”

“喲呵,那這樣豈能算是打折?算了算了,以後這樣的便宜莫貪。”

一時間天香樓客人大半起身,紛紛湧向了對面。

魏母連連挽留:“等等,還沒給錢呢,想吃霸王餐吶。”

魏映舒更是氣得渾身發抖。

又一次,又一次,接二連三。

自從裴涼那個女人回京之後,短短時間她就沒有好過,那女人就是來克她的。

她氣的眼前發黑,幾欲昏厥,此時大門進來一個人,讓她無暇他顧了。

那人是師府的管家,一般事情哪裡勞動他親自出馬?

魏映舒以為對方是來用餐的,誰知師管家一來便一改往日倨傲,臉上堆笑:“魏姑娘不必多禮。”

“今日過來,不過給魏姑娘送一樣東西。”

說著掏出一張請柬,畢恭畢敬的遞過去:“兩日後是我家大公子生辰,府中不打算大辦,只置一桌家宴。”

魏映舒還以為是請她去下廚的,心下高興,卻沒想到更大的驚喜等著她。

便聽師管家道:“老爺夫人與大公子都希望魏姑娘屆時到場。”

這種家人性質的私宴,卻請她參加,魏映舒只覺得腦子裡都是朵朵鮮花炸開的,如夢似幻。

她愣愣的接過請柬,待回過神來,師管家已經告退。

但這足足的姿態,卻被別人看在了眼裡。

魏映舒那幫愛慕者心下焦急,若是師家的話,那可是太過懸殊的競爭對手了,便七嘴八舌纏著追問。

魏映舒此時哪裡耐煩理會他們?便假作還為酒樓裡剛才發生的事難過,打發走了眾人。

店裡其他客人將那幕看在眼裡,便又有了談資。

師家大少爺,那不就是如今手握重兵,權傾朝野的師將軍嗎?

相傳師將軍不近女色,一把年紀還未成家立業,這生日家宴,那朝中重臣以及貴族公侯都沒有請,唯獨請了一個適齡女子。

其中目的不言而喻。

雖則鄙視魏家人品,魏映舒的花名在京城也是鼎鼎大名的,但對於對方竟能攀上這等高枝,眾人還是驚詫不已的。

有人便看出端倪了:“嗨,師家繼妻當家,相傳師公子與繼母關係冷淡,當年師夫人想嫁孃家侄女給師公子,還被打斷了侄子的腿。”

“如今消停幾年,怕是又要作妖了。”

“可這也太作踐人了?那魏映舒什麼身份?一介平民,師公子便是無心女色,那也是京城萬千貴女的夢中郎君,豈是她配得上的?”

“但是身份低微也就罷了,人也水性楊花,師夫人這起子心思,歹毒啊。”

有同等的顯赫人家,一眼便看出來了:“那女人一身本事也就在討好男人上了,又毒又蠢,也就師侯爺那涼薄眼瞎的老貨吃她那套。”

“做那別人一眼看透的下作事,還自以為智計百出呢?生個兒子扶不上牆,不知道好生討好著大哥,成日裡就盯著碗裡那仨瓜倆棗。”

“人師飛羽戰場上軍功磨出來的,豈會被她個蠢婦操縱?看著吧,有好看的。”

“說得我都想那天去拜訪師家了。”

這邊一石激起千層浪,那邊裴涼還在廚房忙活。

老實說,其實第一樓總共就這大的體量,哪怕是日進斗金,按付出回報來看,都不值當裴涼日日在這兒累死累活。

她出去做筆生意,可能一天的功夫便能掙出一棟天香樓。

但如今她的人生,又跟通常的換算不一樣。

像她經商賺錢,是早已掌握並爐火純青的技能,就跟呼吸本能一樣簡單。

但廚藝卻是一項全新技能點,等一個世界結束,她在這個世界經營的所有財富權利是帶不走的,唯獨技能才是真正屬於她的收穫。

所以她甘願耗費大量時間精力,幹這收益對她來說九牛一毛的活,行那精力分配完全不科學之事。

不過等後廚完全磨合成功,她就不必這麼辛苦了,畢竟還得做正事的。

師飛羽這幾日除了上朝便是來第一樓這邊窩著,只不過他沒有走大門,所以竟無人得知。

他沒有一來便坐在包廂享用美食,畢竟裴涼在廚房忙得熱火朝天,他坐不住。

於是便揪著邱三響和應四季他們,坐在後廚外面,笨拙的幫忙削土豆。

後廚的人沒見過他三人,只覺得一身氣度不像打雜的,也沒空搭理。

不過裴涼倒是覺得師飛羽做小白臉很有自覺,哪怕是身居高位,該有的姿態也絕不含糊。

絕不行那金主站著他坐著,金主看著他吃著的事,很會討人開心。

裴涼很滿意他的上道,忙完之後扔了幾個好菜給邱三響他們去吃,待人走後,她咬了咬師飛羽的耳朵尖。

師飛羽整個人都酥麻了,僵得半天才反應過來,回吻了她一下,眼睛亮亮道:“兩日後是我生辰。”

裴涼秒懂。

暗示禮物嘛,這方面她從不小氣,於是起身道:“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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