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遭殃的, 是複賽中上場的軍人。
他們完全沒意識到地下迸發而出的蟲潮,連反抗都沒來得及, 就被卷了進去。再度現身, 皮膚表層已有長蟲爬過,凹凸不平。表情也變得僵硬而木訥。
攝像頭還未關閉。
螢幕前的觀眾既害怕這一切,卻又忍不住去看。
這要比那些虛構的災難片更為驚悚。在沒有精良武器的情況下, 人類在它們面前手無縛雞之力。
這件事發生在螢幕的另一端,但所有人又真真切切地認識到, 這是現實。一旦軍方沒能將蟲潮控制在衛海星境內,其他行星被侵略也是遲早的事。
不僅是野地,比賽周邊的工作人員也被波及了。
他們倉皇往外逃竄著, 但蟲子無處不在。賽場附近的巡邏人員找到了這些人, 掩護他們往外走, 好不容易才來到一個安全的角落。
“你們先躲在這兒,我們去找其他人。”
幾個工作人員慌忙點頭。
就在這時, 玻璃窗突然碎裂、猛地炸裂開來。碎片四濺, 灑落在了地上。
隨之而來的,是猶如噴泉般的蟲潮。
幾個平民包括聯邦巡邏軍人在內都一同愣住。
原以為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 事實卻並非如此。
“開槍!”
在短暫的愣神過後, 領頭的忙指揮隊員們射擊。
他們的工作是整頓賽場秩序, 所以是場內少數配有武器的軍人。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用上。
淹沒而來的蟲身被打了個稀巴爛。在暫時逼退蟲潮後,軍人們要再度帶平民撤離,卻發現出口已被堵住。
“艹。”
有人不覺罵了一句,開槍掃射向蟲海。在清出一條路後, 指揮平民們先撤。
然而剛跑出沒兩個人,路又再被堵上。聯邦軍人正要繼續射擊,卻聽“咔擦”一聲。
彈匣空了。
他手伸進口袋,摸了個空。備用彈匣也沒了。
不僅是他,其他幾名軍人的子彈也相繼用完。他們沒能從這蟲海包圍中逃脫,一步步被逼回了房間。
而方才那兩個逃掉的平民,蟲族也沒有放過的打算。再次潛入地底,準備突擊。
全滅。
明明是來救人,結果把自己給搭在這了,人還沒救著。
目前,主辦方後臺的工作人員已經全部散開了。懸浮攝像頭無人控制,會自動追蹤人最多的畫面。
這即將被蟲海侵蝕的一刻,螢幕前的觀眾都看得清清楚楚。
搭上這麼多軍人,至少那兩個平民一定要逃走啊!
所有人都在內心祈禱。
那兩人倉皇逃竄著。
由於過於緊張,其中一人不小心摔了一跤。他的同伴去拉他。這麼一耽擱,蟲海便再次追了上來,眼看就要爬上那人的腳踝。
【!!!】
所有觀眾都不禁閉上眼睛,不敢再看這慘痛的畫面。
“砰砰砰!”
然而,傳入耳畔的並非預想中的慘叫,而是一串連續的槍響。
聯邦的工作人員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望著這突然現身的軍人。
對方身著帝國軍服,一頭黑髮隨風揚起,露出形狀好看的耳廓。陽光毒辣,墜在左耳的耳釘折射著耀眼的光芒。
這人極為熟練地開槍逼退了蟲潮,側頭見兩人還在發呆,皺了皺眉:“愣著幹什麼,趕緊跑。”
“好、好!”
兩人回神,連忙相互攙扶著站起。
他們是聯邦人,完全沒想到帝國軍人會主動留下幫助他們。
這或許是他們有生以來,對帝國軍方制服感到最親切的時刻。
另一邊,幾個聯邦軍人已經被逼至牆角。還剩一個平民沒有送出去,此時正抱著頭瑟瑟發抖。
子彈已經用完,他們只能用槍管干擾這些不住靠近的黑蟲。
“趴下。”
這時,耳畔隱約聽見一道溫潤的男音。
幾人一怔,忙依言動作。下一秒,屋外便傳來一道巨大的轟響。天崩地裂,這臨時搭建起來的建築物也在隨之搖晃,彷彿就要因此坍塌。
木屑碎裂,砸落在了爬蟲身上。儘管有幾隻被壓死,但大部分仍然不痛不癢,繼續朝前邁進著。
突然一道黑影從碎裂的視窗躍進,緊接著連續不斷的槍聲響起。蟲潮再次被阻絕。
眾人正抱著腦袋,此時聽見槍響,猶如聽見了天籟。
有人來救他們了!
他們抬眼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名青年的身影。
那人一頭淺灰色的短髮,同色眼眸中滿是沉靜。即使面對漫天山野的蟲海,也依然表情未變,只是平靜地扣下扳機。
在解決的差不多後,側身讓開視窗位置:“從這邊走。有車在外邊等著。”
是帝國的人。
相比起平民,聯邦軍人對帝國的敵意更大。現在瞧見對方來救自己,心中皆是五味陳雜。
白越見他們不動:“怎麼了。”
“為什麼……”
這件事發生在聯邦境內。帝國與他們關係不和,即使在事件發生後立即撤退也不會覺得奇怪。
可對方卻放棄了逃走,反而折返過來救他們。
聯邦觀眾看見這一幕,心中的複雜情緒不比軍人們少。
帝國是敵人。
哪怕明面上簽署了《友好協議》,他們的想法也不會立馬改變。
儘管現在星網普及、幾乎連通了所有星系。國家之間網民要相互溝通也十分簡單。
但更多人會相信的、還是國家所操控的輿論。
聯邦上級內部就在搞分裂、對蟲族入侵的事半信半疑,並沒有做到足夠的警示。所以,聯邦民眾也壓根沒把這件事當回事。
可現在事實擺在眼前,他們不得不相信。
危難已經發生,相信的代價太過沉重。
如果不是帝國軍人留下,恐怕留在現場的聯邦軍人和平民都會全軍覆沒。
白越像是沒想到對方會問出這種問題。愣了一下,收回視線:“你們還沒被寄生。”
因為同是人類。
帝國討厭聯邦,聯邦討厭帝國,也只是兩國利益之間的矛盾。絕不可能像蟲族那般,想要將對方置於死地。
何況,從頭到尾帝國就沒有挑起戰爭的意思。
會得利的只有勝方國家,受苦的卻是兩國人民。
無論是死去的人,還是被奪走子嗣的家庭。戰爭對兩國沒有好處,而在面對統一侵略的異族,他們必須聯合起來。
“抓緊時間。”白越道,“我們沒有太多子彈。”
幾人想起方才發生的事,不覺有些後怕。先後從窗戶離開。
聯邦軍人在經過白越時,頓了頓:“……謝謝。”
白越笑了笑:“先逃走再說感謝吧。”
當務之急是搜救平民。
在這幾人離開後。白越和尚宇飛也及時撤離了這裡,繼續趕往其他區域。
這一幕有驚無險,觀眾們方才心臟幾乎提到了嗓子眼。見無人傷亡,才些微放鬆下來。
救援活動仍在進行當中。大部分人員都乘上車離開了賽場。
為以防萬一,所有人員在上車之前都經過了身體檢查,確認沒有蟲族附身,才准予離開。
結果上而言,損傷並沒有想象中嚴重。但無可避免的,一部分救援軍人仍在途中失去了性命。
人數上是聯邦軍人更多,可當帝國觀眾看見自己國家的軍人為了救這些人死掉時,心中還是生起了怨氣。
明明最開始不相信他們的是聯邦。早就做了提醒,卻沒當一回事。
現在還要讓他們的軍人冒著生命危險去救聯邦人,怎麼想也咽不下這口氣。
可是理智又告訴他們,現在要是不這麼做,等災難擴散,最後也會危及到他們自身。
理性與感性在心中激烈碰撞。
看見螢幕上飄過的一排排彈幕,聯邦觀眾都陷入了沉默。
他們無話可說。
不相信的是他們,留下救人的卻是帝國。
上將陪同總統幾人抵達了空中停機場。
總統憂心忡忡:“我們會儘快調遣部隊過來,你們一定要撐住。”
他嘆了一口氣,“這次要不是你們也在,我們還不知道該怎麼辦。”
帝國軍方的幫助,無疑是大大拖住了蟲族蔓延的速度。
上將:“人類天敵,不共戴天。總統先生,也希望貴方軍隊能儘快過來。”
“一定。”總統連連點頭,“我們已經下達通知。”
身後,幾個代表國成員臉色都有些難看。
他們是激進派的領導者,一直在宣揚與帝國不共戴天的思想。關於蟲族入侵的事件,也是他們呼籲民眾不要當一回事。
可現在舉國上下都親眼目睹了這一幕。就算他們再怎麼能控制輿論,當所有人都清楚真相的那一刻,也不會再相信他們的言論了。
因為這件事,他們之後的處境肯定會變得相對弱勢。民眾大部分說不定會轉而去支援總統。
這對於政治而言,是極其危險的一件事。
“飛艇已經就位了,請往這邊走。”
這時,有空中停機場的工作人員過來。
代表國成員看向不遠處的停機坪,那裡停載著一艘巨大的客機。而他本人出行,從來都是乘坐私人飛艇。
這次過來也是一樣。
他不快道:“我們自己的飛艇呢。”
“出了一些故障。”工作人員面色尷尬,“機檢人員正在檢修。”
她今天剛好有排班工作,並沒有收看直播,所以還不知道衛海星發生的一切。只知道這幾位尊貴的客人上午剛來,下午就急匆匆要走。
飛艇來的時候還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故障?
代表國成員正想追問,就聽總統打斷:“沒關係,時間緊急,就坐客機走吧。”
代表國成員將話咽了回去。
原本他向來不會聽總統話。但聯想到之後岌岌可危的政治地位,還是退了一步。
“嘭!”
大火倏地燃起,將集合起來的蟲潮燒成了灰。天上是熱辣的太陽,地面卻是熊熊烈火。
白越立在火焰之前,淺色眸子被映得發紅。
在掩護平民逃走後,他們將所有蟲子都吸引到了一處,守株待兔。
為免火勢蔓延開來,也提前做好了滅火準備。
只是隱隱覺得有哪裡不對。
相比起蟲族一出場時那囂張的氣焰,越到後面數量便越少。與之前與司空上將對戰的時候對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是因為沒有類似於“司空上將”這樣的人被控制?還是他們及時撤離了所有人,讓蟲族得不到養分?
它們此次的繁衍並不算迅速。哪怕不燒這場火,用殘餘的彈藥也應該能全部解決。
爬蟲在紅色火焰中化成灰燼,一點點散去。
火勢漸小,白越眼中的紅色也逐漸淡去。
這樣,就算結束了吧。
“我已經聯絡上將通報了這邊情況。”
帝國上級軍官的聲音從身旁傳來,“這次也辛苦你們了。”
白越轉頭看去。
軍官:“上將正要往這邊趕過來。後續處理就交給我們吧,你們可以先去休息。”
白越:“是。”
雖然人員也有傷亡。但相較於上一次的慘烈,這一次的損傷並不算大。
只不過,這次蟲族行動的目的是什麼?
除了最開始出其不意暫且佔據了上風以外,沒有得到任何東西。
如果巢穴繼續源源不斷地繁衍蟲子,說不定他們會先撐不住。
現在聯邦總統和各代表國成員應該已經乘上了飛艇。等這次回去,大概會重新審視與帝國方的合作。
耳畔傳來轟鳴。
天際,一艘巨大的飛艇在空中疾馳。因距離太遠,肉眼看上去只有指甲大小。機身與空氣不住摩擦,破開時空隧道、倏地鑽了進去。
空中飛艇,白越已經坐過許多次。而他一眼就從外形辨認出,那是客機。
衛海星往來航班不多。會在這個時候離開,很大可能就是總統他們乘坐的飛艇。
而白越明明記得,上將陪同總統過來時、乘坐的是私人飛艇。
這次提前離開的只有總統幾人。包括聯邦代表國成員以及貼身護衛在內,不超過十人。私人飛艇絕對裝得下。
這次忽然轉乘客機,是因為私人飛艇用不了了?
他停下腳步。
身側幾個同伴見狀,也一同停了下來。
尚宇飛挑眉:“怎麼了?”
白越看向他:“你還記得上次見過的巢穴嗎。”
尚宇飛:“記得。”
當然不可能忘記。
那數不清的蟲卵、以及中央屹立的最大一枚卵殼。是讓白越受傷的罪魁禍首。
白越:“私人飛艇裝不下,要轉移的話只能用客機。”
尚宇飛皺眉。
陸深立馬明白過來:“白越學長,你懷疑巢穴在飛艇裡邊嗎。”
白越無言片刻,搖了搖頭:“我不確定。”
僅僅是從交通工具這點懷疑,證據未免太過不充分。
只是,若蟲族一開始的目的就是為了轉移巢穴、所以才在賽場這邊吸引他們注意力,那麼一切事就說的通了。
或許它們原本並不想這麼早暴露,而是打算偷偷潛入飛艇前往別的星系。
可是穆思寒發現了蟲族。
一旦展開調查,被發現是遲早的事。
它們為了儘快離開,於是臨時策劃了這一次突襲。
若事實真是如此,恐怕聯邦高層的人之中,也早已有了被蟲族寄生的存在。
上將一直跟著總統,但並未發現異常。說明總統可能暫且沒事。
但如果飛艇上真混入了巢穴,等這艘交通工具在其他行星降落之後,從上邊下來的就不知是人是蟲了。
儘管只是一個可能性,白越仍將這件事彙報給了上級。
上將正坐在趕來的車上,聞言陷入沉思。
他回想起臨走前發生的事。
私人飛艇抵達衛海星不過幾個小時,就突然故障。像是被人為破壞一般、要故意引總統去另一艘飛艇。
他當時雖然隱約覺得蹊蹺,但心思放在賽場這邊,並沒有多問。現在經白越提醒,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有必要去調查一下。
如果蟲卵真被轉移上了飛艇,必須儘快將總統等人接出來,並阻止飛艇降落。
上將示意司機調頭、再次開往來向。
司空邢見白越落下電話:“上將說什麼?”
白越:“讓我們帶上軍火,去空中停機場。”
不僅是他們五人,還包括其他數名帝國軍人。除了最低限度的人留下來處理外,其他人都要過去。
司空邢轉身:“那趕緊走吧。”
白越:“等等。”
白越看著他的背影:“你不能去。”
司空邢頓步。
氣氛陷入凝滯。
陸深視線在兩人之間遊移。
他雖然也覺得司空邢有些不對勁,無論是在之前還是剛才戰鬥、幾乎狂熱到失去了理智。卻沒想到白越學長會這麼直白說出來。
白越:“這件事我們會去解決,你留下來休息。”
司空邢沉默片刻,轉過身來,臉上掛了一如往常的笑:“你要讓我留下來休息?”
“白越,你沒在開玩笑吧。”
白越:“剛才有好幾次你一個人太過深入,還是先冷靜一下吧。”
若非穆思寒和陸深在外掩護,司空邢應該早就被寄生了。
他的攻勢的確很猛烈。但連敵人的攻擊都注意不到,只顧一個人往前衝。
或許是因為司空上將的事。
對方儘管裝得滿不在乎,但對蟲族的仇視情緒要比他們每一個人都重,以至於影響到了心態。
要是現在讓司空邢繼續追擊。等乘上飛艇進入宇宙,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作為同伴,他或許並沒有太關注到司空邢的內心。由於受傷的緣故,也錯過了司空上將的葬禮。
白越頓了頓:“司空上將他……”
“老爺子他怎麼了。”司空邢打斷。嘴角依然勾著,琥珀色的瞳孔卻閃爍著冷光。
白越輕嘆一口氣:“也會希望你珍惜自己的性命。”
司空邢沉默片刻,走近過來。抬手伸向白越,還未觸及,就被尚宇飛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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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宇飛擰眉看著這人。
司空邢收回手。
少頃,笑了笑:“你們懂什麼啊。”
丟下這句,便抬腳離開了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