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軒，你到底是什麼人？”
崔夔坐在秋寒面前，說話的同時，右手輕輕地撫摸著刀柄。
秋寒的目光也落在那柄刀上。崔夔的“泰山流”刀法剛猛無儔，若是硬碰硬的打起來，只怕是凶多吉少。
只是……突然找上門來，帶著殺意，問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究竟是為了什麼？是他們的計劃，出了什麼紕漏嗎？
秋寒不動聲色：“你這是什麼意思？”
“這個寨子，估計撐不過今晚了。”崔夔淡淡地說，“朝廷的軍隊已經在山下集結。”
“有多少人？”
“還不清楚。不過寨中的山匪僅有數百，其中還包括一些女眷。匪徒們大多只是烏合之眾，斷不能與兵強馬壯的朝廷軍隊抗衡。黃沙山山勢平緩，無險可守。今天晚上，就是這個寨子的覆滅之日了。”
秋寒暗暗捏緊袖中劍：“生死存亡之際，寨中兄弟自當拿起武器，共同護衛我們的家園。所以我不太明白，你單獨來找到我，究竟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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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暗暗心驚。賬本還未取得，朝廷官兵卻突然集結。這個時機，究竟是巧合，還是有人刻意為之呢？
“想聽你說實話——你到底是什麼人。”崔夔看著秋寒，“為什麼在你加入寨子的第二天，朝廷的官兵就打過來了？”
秋寒微微皺眉。如果打起來的話，自己應該利用輕功立刻逃跑。以“泰山流”的武功特點，崔夔的身法應該不會強過自己。
“你是在懷疑我？別忘了我是被你介紹進來的。如果我是內奸，你也會受到寨主的懷疑吧。”
“時機太過巧合，不得不令人心生疑惑。”崔夔卻突然笑了，“你可以對我說實話，不必忌諱什麼。”
“嗯？”秋寒覺得崔夔話中有話。
“因為……我確實是朝廷派來的內奸。”
秋寒的身子一震，難以置信地望著崔夔：“你說什麼？”
“我說，我確實是朝廷派來的內奸。我把黃沙寨的情況摸得一清二楚，然後通知了羽林衛前來剿匪。”崔夔說道，“席軒，你的來歷有諸多疑問，我若真心效忠於吳烈山，又怎麼會輕易讓你這個不明不白的人加入進來呢？我只是好奇，你到底是誰派來的，到黃沙寨的目的究竟是什麼？一個絕不起眼的小寨子，什麼人會對它感興趣呢？”
“這恐怕是我想問的吧。一個普普通通的寨子，竟然會驚動泰山派的高徒和朝廷的羽林衛。要知道，江湖門派可向來與帝王之家不和，你為何會去做朝廷的走狗呢？”
“我的事情就說到這吧，席軒，現在到你了。”崔夔淡淡地說，“告訴我，你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
秋寒沒有立刻回答。
崔夔剛才所說的，有多少可信度呢？一個深受吳烈山信任的人，一個身負泰山派武藝的高手，真的會和朝廷有所勾結？還是說，他因為懷疑自己的身份，所以編造出那些措辭，誘導自己？
不能承認……無論外面局勢如何，都不能承認。這是秋寒下的結論。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秋寒開口，“我真心來投，亦對寨主一片忠心。周圍的人都是我的兄弟，如果真有官兵來剿，我們自當奮勇殺敵。”
“這樣啊……”崔夔露出惋惜的神色，“那就太可惜了。”
他站起來，緩緩抽刀：“你若真是山匪，那就只有……殺無赦了。”
秋寒的全身緊繃起來。
不行……直接逃是逃不掉的。那一刀接一刀的威壓，就如同有形之壁，足以束縛自己輕靈的步伐。
必須先行搶攻，不給他施展那種刀法的時間！就如同兩人第一次交手時做的那樣！
秋寒已經出手了，沒有任何保留，短劍直取崔夔胸口要害。
所謂“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秋寒的短劍不過四尺，比起崔夔的腰刀自然是險到極致。但她既然已經搶入崔夔的懷中，反倒是佔據優勢。崔夔的刀在外圍，竟然難以施展開來。
崔夔並不是沒有想到秋寒可能會搶攻，但他確實低估了她的速度。他已經見識過秋寒的風格：奇、險、詭並存。他只能退，而秋寒劍劍不離他的面部、喉管與胸口。
“滋……”
那細狹的劍影之中，崔夔終於找到與秋寒劍刃相交的機會。他腰刀揮出，滿以為能如上次那樣震掉秋寒的劍。可秋寒手腕一翻，竟是不與他硬碰硬，劍尖輕巧的從寬闊的刀背劃過，發出刺耳的聲響。
兩人身形交錯而過。秋寒的眼神冰冷，而崔夔卻帶上了一點讚賞。
這個少年，分明武功還很稚嫩，卻偏偏在交手過程中頭腦清醒、出招靈活、隨機應變，往往會有出乎意料的舉動，令人防不勝防。枉自己苦練“泰山流”刀法二十餘載，竟會一度被她逼得施展不開手腳。
秋寒腳尖點地，擰腰，側身，一招“回頭望月”，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刺向側後方的崔夔。
崔夔哈哈大笑：“來得好！”
正好，他的“泰山流”，也有一記攻向身後的招數。
只見他也不轉身，迅速反握刀柄，刀身立起，刀背平攤，擋在背後。劍尖再度與刀背相擊。“叮”得一聲，秋寒的劍被蕩開，而崔夔的刀則反向插了過來。
“齊魯青未了”。前朝詩人杜工部曾以一首《望嶽》感嘆泰山雄偉，其中“齊魯青未了”一句，講到即便走出齊魯之地，仍可看到泰山青翠峰頂。意為山勢綿延，無窮無盡，出人意料。
這一招刀法便取自其“出人意料”、“無窮無盡”之意。眼看崔夔招式用老，眼看他背對敵人無路可躲，卻偏偏刀勢綿延而出，仍舊能夠出刀籠罩住敵人。
秋寒一招落空，反落入對方節奏之中。之前搶攻的優勢化為烏有，待到轉身，崔夔已經拉開了距離。
“這樣一來，你的那些陰狠的招數，都用不出來了吧？”崔夔冷冷地說。
“是啊。”秋寒輕輕一笑，“可這樣的距離下，你刀上的威壓，應該也罩不住我了吧？”
崔夔一驚，忽然明白秋寒的打算。
“你……”
他還沒說出話來，秋寒向後一躍，撞破窗子，逃了出去。
崔夔的輕身功夫不如秋寒。一定的距離之內，他可以憑藉“泰山流”的強大壓力，壓制住秋寒靈動的身軀。但人力畢竟有限，他為躲避秋寒近身攻勢主動拉開近一丈的距離，反而使得她脫離了自己可以壓制的範圍。
從一開始……他就是這麼打算的吧。崔夔心想。
真是個有趣的傢伙……你如果能夠從今晚的官兵圍剿之中活下來，那我們以後，或許還會有見面的機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