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被推開，黑影略入，輕輕地掩上大門。
進屋的動作如此輕盈，開關門如此迅速，連蠟燭都沒有稍作驚動。
來人緩步走到床前，偏著頭，饒有興致地看著側身睡眠、頭朝牆面的輕嵐，目光在隆起的被子上逡巡了幾圈。
他退後兩步，坐在了椅子上。
“我有幾個疑問。”她緩緩開口，是少女清澈的嗓音，彷彿是對著空氣在提問，“首先一點便是，你怎麼就確定我今晚一定會來呢？不惜將蜀山的侍衛全部打倒，鬧出這麼大的陣仗等著我，請我入甕，但實際上就只有這一次機會罷了。萬一……我今天沒有來呢？你的所有策劃，所有佈置，不就都白費了？”
陸離藏在暗處。少女一開口，他的心就如同跌入谷底，知道他們已經被識破了。
他沒有回答，但少女的問題，也正是他的疑問。
無法確定敵人到來的確切時間，正是席軒這一系列佈置最大的問題，而且是根基性的問題。要說席軒這人雖然很不靠譜，但身為經史殿殿主的關門弟子，平時做計劃的時候還是挺縝密的。這一次操之過急，甚至連陸離都能看出破綻，實在是……反常。
少女好整以暇地坐著，見沒人理會自己，淡然地繼續說道：“那麼，我問第二個問題吧。你們既然要調開侍衛，就擺明了不會藉助蜀山劍派的力量。但是……你們要面對的，是可以重創輕嵐的對手。是誰給你們這樣的自信，覺得自己可以單憑兩人之力和我對抗呢？”
席軒終於忍不了了。他走了出來，冷冷地說道：“慕曉瑾，你……你既然看穿了我們的把戲，要動手就趕緊動手。說這麼多廢話，是貓戲耍老鼠嗎？”
來人正是慕曉瑾。見到席軒，她臉上笑意更濃：“我只是好奇而已。如果只能做到這種程度的話……你們比我所想象得，也弱太多了。”
“可是我早就猜到是你了。”席軒咬著牙，“你早就謀劃好了對吧……不讓我們回聽風閣，而是將我們騙到蜀山劍派來，藉機嚴重消耗輕嵐道長。因為你知道，面對完全健康的輕嵐道長，你很難找到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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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恩，不錯，能夠想到這一點，證明你還不是一個沒救的蠢蛋。”慕曉瑾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可愛，帶著暖心卻又捉摸不透的笑容，“不過也不算是早有謀劃。我確實是幫君痕月傳話的，他的確也說過讓你們暫時不要回青澄山。在見到陸離重傷之後我才有了利用你們削弱輕嵐道長的想法——在那之前我可相當頭疼。因為這個對手，太強大了。”
“為什麼要殺輕嵐道長，你們之間有什麼仇怨？”
“你看，又在犯傻了。我們刺客殺人，並不是因為仇怨啊。”
“什麼人僱傭你的？”席軒大聲問道。
慕曉瑾笑得更開心了：“你連刺客不能透露僱主資訊的都忘了？席軒，說實話，你今天……很反常啊。”
席軒哼了一聲，沉默不語。
陸離仍然躲在暗處，聽到慕曉瑾也如此評價，心裡頭跳了跳，忽然想到了什麼。
反常……沒錯，席軒是有些反常，這其中的原因，大概是因為蘇蘊樂吧。
自從來到了蜀山劍派，他和蘇蘊樂見面的機會反而變少。但席軒對蘇蘊樂的關注並沒有減少——他第一次看到蘇蘊樂在本門派內受到的那些排擠和敵視，想為她排憂解難卻無從下手。
而在蜀山劍派內，最關心蘇蘊樂的、最能和蘇蘊樂親近的，毫無疑問是輕嵐道長。所以席軒很著急，他太想幫助輕嵐道長擺脫死亡的陰影與威脅，那種渴望甚至衝昏了他的頭腦。
“我……我去找過他們長老的……”席軒低下頭，輕聲說，“阿離都不知道，我私下裡找過虛遙，我提過我的計劃，可是他……他不屑一顧，一點都不相信我。”
陸離一愣。
“他說……如果襲擊者真的是刺客，那我和阿離才是最大的嫌疑者，因為只有我們才會讓輕嵐道長毫無防備，消耗輕嵐這件事本身也是阿離親身來做的。他們壓根不相信一個陌生的刺客可以毫髮無傷地將輕嵐道長傷成那樣……”席軒閉了閉眼，忽然抬頭，“所以慕曉瑾……你其實，現在身上還帶著重傷的吧？”
慕曉瑾臉上的笑容稍微滯了滯：“你的反應倒是挺快。”
“所以……雖然你很強，是海棠少主，是天才刺客，但帶傷的情況下，恐怕並不能穩穩地殺掉我們吧。”席軒說道，“在這種情況下，你明知是陷阱，為何還敢進來？”
慕曉瑾冷冷地看著他：“因為我知道你們不是我的對手。你們佈置的東西，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你是怎麼察覺的？”
“燭火啊。我遠遠地就能看到燭火不尋常的擾動……明顯是有人進了屋子。稍微猜測一下，就能夠想到是你們倆在搞鬼。”慕曉瑾說，“我只是不太明白，我今日才剛剛恢復了一些，想觀察下空山樓的情況，你們怎麼能第一時間發覺我的？”
“看吧……強如你慕曉瑾，也有弄不明白的事情。所以你現在還認為，自己對我有必勝的把我嗎？”
慕曉瑾又笑了，歪著頭：“你可以試試啊。”
“當然，我們可以打個商量。”席軒忽然也嬉皮笑臉起來，“你放過輕嵐道長，我們也放過你。這個交易很公平吧——畢竟，像輕嵐道長這樣正直、有威望、行俠仗義的大俠，在江湖上並不多見。你應該也不想親手沾上這樣一名大俠的鮮血吧？”
“哦，輕嵐在你們心中的形象是挺正派的嘛。”慕曉瑾站了起來，“可惜了……我知道更多的東西，所以對她下手，不會有任何的心理負擔。”
席軒退後一步。
什麼意思……慕曉瑾這傢伙，又瞭解什麼“更多的東西”？
“所以談判破裂了嗎？”席軒咬牙說道。
“當然……席軒，我知道你們準備了對付我的東西。讓我看看，你們有什麼本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