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一諾獰笑起來。
這麼多年來，他最用心的這個女人，竟然是為了刺殺才接近自己。他對這個女人所有的用心都成了一個笑話，讓他的高傲和自尊無從安放。現在的金一諾，恨不得親手將半溟掐死。
憑什麼，憑什麼是黃昏？樣貌武功家室，他哪裡比得上自己？就算你們青梅竹馬，可這些年他將她捧在手心摘星星摘月亮的情感，難道就比不上那所謂的共同成長的情意嗎？何況自己是武林大幫派的領袖，華山勢力蒸蒸日上，論這武林之中的權勢地位，又豈是一個小小的暗衛團首領可以相比的？憑什麼這些年來，她竟然絲毫沒有變心，絲毫沒有傾心於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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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將黃昏出賣她的事情說了出來，滿意地看著半溟那一剎那愣住的表情，滿心地期待著她隨後而來的哭喊和崩潰，心裡充滿了惡毒的快意。
但那些嚎哭與掙扎並未如預期那樣出現，半溟只是微微一愣，忽然就笑了。
“掌門人，你……沒有真正愛過別人吧？”半溟輕輕地說道，“你是不是從來都不會有那種……寧願犧牲一切都想拯救所愛之人的想法？”
“犧牲一切？”
“你當然沒有。高高在上的華山派掌門，備受矚目的武林新人，你永遠愛的只有自己……你不會真正愛別人，也不會為別人所愛。”半溟冷笑起來，連對他的稱呼都改了，“金一諾，‘我與他人有染’這個流言，是黃昏告訴你的，但那不是出賣，而是拯救。因為他已經算準了，你不會殺我，而是會向我種下‘相思’。”
金一諾愣了愣：“的確……黃昏這傢伙一直在力勸我，說用‘相思’就能挽回你的心。可是不對啊，我用‘相思’的目的是讓你忘掉那個與你有染的男人，重新投入我的懷抱，可你分明是忘記了我……”
“我已經說了，我忘記的是他。”半溟表情慘淡，“只不過……我在中蠱昏迷之前，我一直在堅定地說服自己，為了我們的任務，一定要假裝忘記的是你。所以我忘記了黃昏這個人，卻記住了要‘假意忘記你’這件事。”
“你夠狠。”
“我說過了，我們是刺客，接近你的目的是殺了你。無論什麼時候，最重要的一點是不能失去你的信任。‘相思’這種東西，反而成為了我最好的掩護。金一諾，就算之前你對我有所懷疑，在我失去記憶之後，是不是基本上就剩下了完全的信任了？”
金一諾默然。
“我們的行動計劃，一直以來，都是以某種暗語寫在一副畫上的。甚至，我們以燈下黑的形式，將那幅畫送給了陳竹。畢竟黃昏以暗衛團首領的身份，調開侍衛、暗中出入陳竹的書房，並不是一件難事。”半溟低頭，手指輕撫黃昏已經冰涼的臉龐，“只不過……這個混蛋，竟然在我昏迷的那段時間裡，偷偷修改了那幅畫的密語。他在記錄之中，完全抹去了自己的存在，讓我誤以為計劃到最後，就是我獨自出逃……”
半溟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聲音裡帶著哽咽，帶著迷茫，帶著無法言說的恨與悔：“你這個混蛋……你差一點就成功了啊！如果……如果不是我心裡還有那麼一絲絲猶豫，如果不是我在看到你的時候總覺得有那麼一點不對勁，我就……我就永遠地錯過你了啊。”
她如果就此離開，不會孤獨老去，而是在繁華世界裡享樂，並將黃昏拋丟在遺忘的腐泥中。這就是黃昏為她設定的結局，這是他眼中的完美，沒有過往沒有後悔，沒有求之不得愛而別離的苦澀，以後的人生就是自己追求幸福的人生。
可半溟的回頭，打碎了黃昏的安排。
“沒有你……我的幸福算什麼幸福呢……”半溟喃喃說。
金一諾看著半溟這模樣，心裡頭再度爆發出怒火。憤怒之下，還有嫉妒和瘋狂。他蹲了下來，右手伸出，扼住了她的喉嚨。
“想要自由？想要幸福？不，不可能。你也不看看我是誰，你怎麼可能從我的手裡逃掉！”
半溟卻沒有一點抵抗。她面無表情，眼神甚至有些渙散。
這大概就是心如死灰的感受吧。哪怕人還活著，可內心已然滄桑絕望。大概被金一諾殺死也是一種解脫，這樣便可以追隨黃昏而去。
金一諾當然明白半溟這種“不抵抗”意味著什麼。那滿腔的怒火之中，隱隱約約竟凸出一個“疼”。
他的手，稍稍鬆開了一點。
“你就這麼想陪著他一起死嗎？”金一諾低聲說道。
“我……”半溟的眼神稍稍凝聚了一點，右手微微一抬。
金一諾放開手，向後跳出，躲開了一閃而過的攻擊。脫離魔爪的半溟捂著喉嚨大口大口喘氣，右手指尖捏著黃昏的刀片。
“你？”
半溟咬著牙，說道：“我……我不能死！”
“恩？”
“我的這條命，是黃昏用自己的命給我換來的。”半溟說道：“我不能死，我得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帶著他的希望活下去。”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金一諾，就算我不是你的對手，我也不會束手待斃！”
金一諾沉默了一下：“你……就真的那麼愛他？”
“天荒地老，至死不渝。”
金一諾長嘆一口氣，眼神複雜。
“可你有沒有想過，我對你的愛，也是真心的？”
半溟輕輕哼了一聲。
“你說我未愛過別人，但你沒有想過，對你，確實一個意外。你知道我的性格的……如果換一個人，他膽敢背叛我，我一定會立刻痛下殺手，根本不會給他第二次的機會。”金一諾嘆息，“你根本沒有想到這一點，因為你是用最大的惡意在揣測我，對吧？”
“是嗎？”半溟冷笑起來，“那證明給我看啊！”
“怎麼證明？”
“放我離開。”
金一諾猶豫了。
“我早就說了，你只是想佔有，並沒有真正的愛。你只是……”
“我同意。”
半溟愣住了。
金一諾閉著眼：“我給你五天的時間。等我平息了華山派的叛亂，再來找你。這五天，你能跑多遠是多遠，我絕不插手。”
半溟看著金一諾，金一諾卻不看他。過了好一會兒，半溟起身，將黃昏的屍體抱在懷裡。
“多謝……另外，如果可以的話，還請向外放出訊息，說我死在了今夜的混亂中。我不想被自己所在的組織追殺。”
“你放心。能抓住你的，只有我。”
半溟點頭，轉身沿著大路向山下走去，口中哼著不知名的歌調——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空一縷餘香在此，盼千金遊子何之。證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
金一諾睜開眼睛，怔怔地看著半溟離開的方向。直到身影消失歌聲消散，他定了定神，向來路返回。
眼見兩人都已離開，陸離這才松了一口氣。他滿腹疑問，比如不能理解為什麼半溟對聽風閣會有如此深的隔閡。但他沒機會再去問了。陸離對田瑾低聲說：“走吧，我現在帶你去找你哥哥……”
可他還沒邁出步，便不由自主倒了下去。
疼痛從腹部開始蔓延，他捂著肚子，身子蜷縮就像是被扔進鍋裡的蝦。
竟然是這個時候……開始毒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