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翔的父親名叫席崇峻，方臉闊目，與席家的家主-席坤有幾分相似。他似乎早已知道席軒會從這裡出城，早早地帶上一群家丁在這裡佈下了陣勢，嚴陣以待。家丁們個個手持燒火棍，一字排開，將大路堵了個嚴嚴實實，無法透過。
“爹……”
席崇峻揹著雙手，緩緩走上前來：“席翔，團年宴就要開始了，你這是要去哪啊？”
席翔卻沉默了。
父親待人嚴厲，席翔固然在外面意氣風發威風八面，但在父親面前自小都只有唯唯諾諾的份。尤其是當父親沉下臉開始呼叫自己全名的時候，席翔便知道，不會有什麼好事發生。
“說啊！”席崇峻的聲音微微提高，“你現在本應該坐在宴席上，卻和一個不知名的野小子在外面晃盪，是想幹什麼，啊？”
席軒想了想，還是決定小心翼翼地表示一下存在感：“伯父，我不是什麼野小子，我是……”
“閉嘴席軒，我們的家務事，輪不到你插嘴。”席崇峻冷冷地說。
席軒快藥怒了。你明明知道我是誰，還說我是野小子，簡直是欺人太甚。他憤怒地上前兩步想要和席崇峻理論，然而被席崇峻帶著騰騰殺氣的眼睛一瞪，心裡驀地一跳，立刻像是見到貓的老鼠，乖乖地縮一邊去了。
“席翔，你啞巴了嗎？”席崇峻重新看向自己的兒子，“回答我的問題！”
席翔咬了咬牙：“父親大人，您既然已經親自帶人守在這了，應該是已經知道我要去幹什麼了，又何必多問呢？”
“大膽！”
席翔單膝跪地：“請父親恕罪！”
“那個……雖然席翔這個人自大又令人討厭，但我公正地說一句啊，今晚我們是去辦正事的。人命關天，救人要緊……”
席崇峻皺了皺眉：“席軒，你再敢插嘴，我就割掉你的舌頭，讓你從此說不出一個字來。這兒還不是本家的府邸，大哥他也庇佑不了你！”
席軒怔了怔，心想自己受到席坤青睞這件事情果然已經洩露出去了。席崇峻的話中充滿了惡意，席軒毫不懷疑他會說到做到。於是席軒趕緊又退開兩步，緊閉雙唇——甚至為了表示自己絕對不發雜音，他還用手捂住了嘴。
“站起來，跟我回去，我可以不責罰於你。”
可是席翔一動不動。
“你？”
席翔仍然單膝跪地——可他雖然跪著，腰卻挺得筆直，如狂風中的松。
“我不能回去。”他說，“父親，我要去救人。人命關天的事，我沒得選擇。”
居然這麼硬氣啊……席軒覺得有些意外。他原本已經想好，如果席翔真的被帶回去了，他也只能拼著一條命，自己去那個荒島上闖一闖了。
“逆子！”席崇峻喝道，“還不快起來！”
“請您放我過去，否則我長跪不起。”席翔說道。
“你……”席崇峻怒不可遏，一巴掌扇在席翔的臉上，“我再說一次，起來，跟我走！”
他揮了揮手，兩名家丁上來，想將席翔架起來。可是席翔使出千斤墜的功夫，彷彿牢牢地釘在了地上，一動不動。
“我要去救人，我還要去調查真相。否則的話，會有更多無辜的人因此喪命。”席翔說道，他的臉上有清晰的紅印，“行俠仗義，是師門對我的教誨。父親您當年親自送我去蜀山劍派修行練劍，是希望我能夠成為一個正義的人。我在那兒學到的東西，不允許我今天晚上就此退縮、見死不救。”
席軒睜大了眼睛，忽然對這位少年刮目相看。他原以為這傢伙和那些紈絝沒什麼兩樣，脾氣臭，眼高於頂，自私自利。去名門正派學得一身武藝回來，不過是能夠更好地仗勢欺人罷了。哪知道這個傢伙，居然真的認同了那一套理論，是把自己……學傻了吧！
“你是把自己學傻了嗎？”席崇峻也忍不住了，壓低聲音怒罵，“這之前牽涉到的東西很多，你什麼都不明白就不要來添亂了！乖乖跟我回去！”
“無論牽涉什麼，草菅人命就是不對的。”席翔安靜地說，“父親您知道很多內情吧……可我知道，您不會告訴我的。”
“我當然不會……”
“所以我也不會讓父親為難，您只需要放我過去，我自己去查清楚就好了。”席翔繼續說道。
席軒看到席崇峻那一副被噎到的表情，居然突然間覺得很歡樂。
同時……他又覺得，自己是不是得重新認識一下這位胞兄了。
沒記錯的話，這傢伙應該有……十八歲了吧。好歹也出去闖蕩了幾年了，江湖上是是非非風風雨雨也見識過不少，但他居然還是這麼……幼稚嗎？
幼稚到，竟然讓席軒一時間想到那個嚷嚷著要成為大俠的少女，眼裡透出純潔的光芒。
草菅人命是不對的……真是可笑的說辭，哪怕席軒年齡不大，可也知道，在成年熱的世界裡，哪裡是“對”與“不對”這麼簡單呢？那些黯淡的灰色，那些利益的糾葛，那些見不得檯面的勾心鬥角，才是最主要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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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祭品這件事情……哪怕席軒所知不詳，可他也能夠猜測到，這種事情要持續多年在暗中進行，一定是長安城內最大的兩股勢力共謀的結果。
這兩股勢力，一個是官府，另一個……毫無疑問，是席家。
現在席崇峻親自前來阻攔，更加坐實了他的猜想。
“你……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現在翅膀硬了，可以違抗我的話了？”席崇峻也沒有想到席翔竟然如此固執，伸手指著他，手臂微微發抖，“我告訴你，你今天要是不回去……我，我就不認你這個不孝的逆子！”
席翔一驚：“父親！”
席軒雖然覺得席崇峻有點太狠了，但看到這一幕，還是忍不住有點幸災樂禍起來。真是現世報來得快，剛剛席翔還在那兒佔盡上風讓以“忠孝”二字讓他左右為難，現在馬上自己也陷入了幾乎同樣的困境中來。
堅持救人，那可就是忤逆父親，“不孝”的罪名自然跑不了。但如果就此退縮，什麼正義什麼信念什麼師門教誨，前面說得那麼多可就通通成個笑話了。
席崇峻看著席翔，席軒也同樣看著席翔，要看看他，究竟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