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城內，盤飧居外。
龍城飛扶起跪在自己面前的那位將領。
那將領半張臉覆蓋血汙，眼底的恐懼像是腥臭的淤泥，層積，腐爛。他渾身顫抖著，完全看不出任何一點羽林衛的光芒與氣質。
龍城飛心想，這是……被什麼東西嚇破膽了。
他有些不耐煩。在這個鐵與血鑄就的地方，怎麼會有如此軟弱的人呢？龍城飛摘下那將領的頭盔，手放在他的天靈蓋上，將內力度過去，讓他稍微平靜了一點。
“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我……”那將領眼神逐漸清明，但說話還有點結巴，“我叫……陳鵬……”
“說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龍城飛喝道，“振作起來，你好歹是一個小隊隊長，把我們羽林衛的風骨拿出來！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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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鵬先是回頭看著自己的屬下——從盤飧居內被救出來的羽林衛只有數十人，其餘人都變成了冰冷的屍體，喉嚨的傷口觸目驚心。而這些被救出來的屬下，也個個精神渙散，垂著頭，閉著眼，一言不發。
“有鬼。”陳鵬說道。
“胡說八道！”龍城飛喝道，“虛妄的鬼神之說都出來了？”
“是真的！有鬼！”見龍城飛不相信，陳鵬急了，“我……我和弟兄們剛一進去，所有的火光就滅掉了！然後……”
“等等，你們進去之後，沒有看到人嗎？”龍城飛打斷他。
“那是一間空屋子！沒有人！”
“不可能！”龍城飛冷冷地說，“聽風閣和泰山派那些人分明在裡面舉行宴會！我們看到了他們投射在窗紙上的倒影，甚至也能聽到歡聲笑語！何況我們派出去偵察的人也看得清清楚楚！怎麼可能沒人！”
“滿屋的飯菜，我們射出的羽箭插得到處都是，但的確沒人！”陳鵬連聲說道，“所以……所以有鬼啊！裡面的燭光全部滅掉，甚至連外面的光芒也透不進來，我眼睜睜看著兄弟們一個接一個倒下，無能為力，甚至連敵人的影子都摸不到……那怎麼可能是人！就是鬼啊！”
彷彿是回憶起那可怕的畫面，陳鵬的眼神再次渾濁了下去，渾身顫抖，捂著頭：“別……別找我啊……求你們了……”
“荒謬！”見陳鵬這樣的醜態，龍城飛愈發不耐。他揮了揮手，示意帶著數十人下去休息。
一旁的副將上前問道：“將軍，是否還要派人……”
“當然，我要親自到盤飧居里看一看。”龍城飛冷笑，“什麼鬼神之說，不過是那群刺客的把戲罷了。屋裡沒人，自然是有密道或是地窖之內的地方藏身。至於看不到人的暗殺，不正是刺客最擅長做的事嗎？”
“那……將軍還是不要以身犯險的好……”
“哼，就那麼一間小屋子，任他刺客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殺得了我。”龍城飛說道，“傳令下去，所有圍困盤飧居的部隊均有保持警惕，防止那些江湖人士強行突圍或者矇混過關！”
他親點四十位官兵進入盤飧居。官兵均手持巨大的盾牌，警惕前行，構成銅牆鐵壁。
他們高舉火把，將盤飧居的大廳照得亮如白晝。翻動地上的羽林衛屍體，每個人都是死於脖子上的傷口，一擊斃命，毫不拖泥帶水。
“將軍！”有人大聲喊道，“發現密道了！”
藏在角落裡的機關被扳動，整個房間都在顫動，牆面開啟，密道顯露。
同時出現在他們面前的……還有密道中的屍體。
龍城飛臉色一變，迅速上前。
那些屍體都穿著統一制式的白色戰襖，有的腿上的護膝都還沒有去掉。不少羽林衛的鐵質名牌隨意丟棄，散落一地。
“這……這是……”副將驚呆了，“這些……難道是……”
“這些是我們兄弟的屍體！”龍城飛向屋外衝去，“小心……那些傢伙要金蟬脫殼！”
羽林衛層層的官僚體制下，上級將領並不認識相隔太多的下級，也更不可能知道各小隊的成員各長什麼樣。所以，那些混蛋刺客武林人士在殺掉先頭部隊後，竟然穿上他們的衣服，假裝倖存的官兵出來，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瞞天過海！
姚暗雪單槍匹馬衝出來的那一次刺殺，其實一開始都沒有抱有成功的打算吧……他真正的目的，是為屋內武林人士換衣偽裝爭取時間罷了！
已經晚了……龍城飛衝出盤飧居的時候，已經聽到了羽林衛休息場所那邊傳來的騷亂。待他率隊感到，休息駐地一片狼藉，那些從盤飧居里撤出來的“軍隊”已經消失無影。
與此同時，天邊忽然一亮，熊熊火光衝天而起。龍城飛抬頭看著那在夜幕中跳躍的火焰，咬牙切齒。
“聽風閣的警告訊號發出來了，那些人應該也撤回青澄山了，我們現在怎麼辦？”副將上前請示，有些著急，“封將軍剛剛率隊潛入聽風閣，現在看來，恐怕會有點危險……”
龍城飛仍然凝視著那火光，沉默良久，說道：“收隊，離開灌城，恢復秩序，在城外駐紮。”
“什麼，那封將軍他……”
“等到天亮，如果封承宇不回來，我們就拋棄他，回帝都報告。”
“可是……”副將有點不甘心，“封將軍他現在的處境很危險！極有可能立刻就處於前後夾擊的狀況啊！”
“這是他自己選擇的路。我給他說過，如果他死在聽風閣，我們不會承認，也不會有任何後援。這是他自己選擇的！”
“如果他真的死了，就這樣白白客死他鄉，甚至連屍骨都無法帶回家鄉嗎？”副將有些不甘，“為王盡忠，最後只能……得到這樣的下場嗎？”
“放肆！”
副將雙膝跪下：“屬下該死，屬下不該多嘴！”
龍城飛放低聲音：“我們都是把性命交給了王的。過去那麼多年，有那麼多前輩、兄弟戰死沙場，屍骨無存。他封承宇如果沒有熬過這一關，又憑什麼有例外呢？”
“我知道……”
“不過我倒是相信封承宇的能力。”龍城飛說，“他應該是可以……在青澄山內大鬧一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