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將軍府。
此府,並不同於蘇州一貫的園林風格,而是頗有一股子交州嶺南的建築氣息,府外看去,清一色的白高牆,窄窄的漏著幾間小窗子,內府房子都不大,透過月洞,能看見斜披著的一頂頂黑瓦。
有個長髯的中年男子,正坐在院子裡,與眼前的幼兒鬥劍。
蘇州的氣候一向不錯,到了春日更是溫潤,正是穿單衣練劍的好時節。
“穜兒,很不錯,很不錯,再過些年,劍術就要遠超為父了。”
那幼兒靦腆一笑,收了木劍,正要說些什麼。
去眼見府門開了。
進來一個滿身鎧甲的小將。
“二哥!”
“穜兒,在習劍?”
那小將笑著應了一聲,走到蔣闢庵的身前。
“義父,陛下金牌至,傳令北上,以御青州軍......”
蔣闢庵捋了一下下頜的長鬚,點了點頭。
“看來,到了時候了,令尹柯開姑蘇關,放尚克宸進來。”
“義父!若是尚克宸入關,塗州恐怕......”
蔣闢庵沒有表情,淡淡道:“葉罫,義父待你如何?”
小將葉罫愣了一下,不明白蔣闢庵的問話是何意思。
“歸洗河的一飯之恩,值得你念那麼久?”
小將一咬牙。
一柄湛藍的毒匕,毒蛇吐信,刺了過來。
“恩重如山。”
也不知是回蔣闢庵,還是回那一飯之恩。
匕首刺破了蔣闢庵手裡的那杆木劍,卻被緊緊地夾在了木頭裡面。
“既然如此,義父就無愧於心了。”
說著,用木劍挑了開匕首。
狠狠地劈在了腦袋上,直劈的小將葉罫腦顱飛血,濺了一地,兩隻眼睛直瞪了出來。
滾到了穜兒的腳下,被一隻稚嫩的小腳,狠狠地踩爆。
蔣闢庵站了起來,背負著雙手,微微可惜道:“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可惜這孩子了......”
穜兒笑了一下,唇紅齒白,模樣好看至極,道:“父親何必嘆息?損敵千軍,與得之千軍何異?”
蔣闢庵摸了摸穜兒的腦袋,沒有說話。
幽州,鎮江城。
知縣景太衝已然接到文書,調任幽州,做幽州稅使,是以在幽州府城大擺燒尾宴。
燒尾宴是士子登科、官員升遷才擺的宴席,規格並不相同,少的僅有幾道菜,宴請四鄰,而有的,則僅次於九州全席,宴請的便是同僚、商賈、名士。
而鎮江幫,就有幸得了這麼一張帖子。
這些天鎮江幫著實是蓬勃發展,魏可染已經開始籌謀玄菟縣分行的開設之事,得此一張帖子,倒也正常。
帖子由馬鹿遞了進來,送到了張幼初的手裡,嘿嘿直笑。
張幼初本來正看著帖子,聽到笑聲,一扭頭,看了一眼馬鹿,不解道:“你笑什麼?”
馬鹿捧著大肚子,強憋著笑,道:“縣太爺升官請土匪吃飯,嘿,嘿嘿,這可由不得屬下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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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幼初噗嗤一樂,方才想起鎮江幫的根底是群土匪。
“這世道,有錢了換身皮,當官的都請犯刑的。”
正說著,林浣衣帶著年年和大喵跑了出來,用一根茅草逗弄著兩隻小物,羅敷就在門前笑著跟著,這幾天看來是心情好了許多。
張幼初急忙收了那張帖子,揣在了懷裡。
“師父,你藏什麼呢?”
張幼初一搖頭,正色道:“怎麼能說是藏呢?”
正說著,年年跳了上來,熟練無比的掏出帖子,一如從懷裡掏符篆。
跳到地下,跑到林浣衣的面前,邀功似的,小爪子一個勁的搖。
張幼初臉色一黑。
“你也不識字,搶過去有什麼用。”
林浣衣哼了一聲,接了過來。
“火什麼......毛......女帖”
張幼初不由得汗流了下來。
晚上和魏可染說了這事,魏可染意思是無妨,可去。
等過了幾天,到了日子,張幼初換了一身袍子,叫來了餘春貓,求著她給易容,雖說張席之子的身份,未必會給他帶來多大麻煩,但終究小心無大錯。
餘春貓倒是沒有拒絕,而是一個勁的笑。
讓馬鹿買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東西,一股腦的全貼在了張幼初的身上。
張幼初只覺得臉上油膩膩的,半晌又穿上一件豬皮襖。
等過了半個多時辰,才從眼前的縫隙裡看見餘春貓一拍身子。
“恭喜張大幫主,大功告成。”
張幼初笑了一下,卻不知怎麼的,只覺得臉上緊緊地,用手一揉,腫乎乎的。
“餘姑娘,有鏡子嗎?”
餘春貓沒應聲,而是大笑著拉開了門。
門外衝進來兩個人,一個是林浣衣,另一個身形矯健的,卻是魏可染。
兩人看著張幼初,面色古怪。
半晌,不知哪裡傳出一聲貓笑。
引得鬨堂大笑。
張幼初捧著肚子上的豬皮襖,右手一撓腦袋,道:“你們笑什麼?”
直到餘春貓遞上一面銅鏡。
一張其醜無比的面容露了出來,兩字眼睛如同一條縫,一嘴的小齙牙,兩條鬍鬚垂到肩膀上,大腹便便。
“兄臺,你誰啊你!”
鎮江縣,景府。
公子景蘅正帶著一群家丁,在門前收禮,添錄禮單。
單單一個嗓子好的,用作唱禮。
來的人非富即貴,拿的東西都不算少,唱起來多是黃金翡翠,古玩字畫,甚至還有一張道門古篆。
張幼初哪裡捨得出血,仗著自己不要臉,且得罪過景家,單單讓林浣衣拎著一小盒精裝的米糧,就過了去景府。
等到了府前,景蘅一愣。
他今天見得生人多了,但沒見過這麼生的。
漫說是鎮江縣,便是幽州府,也沒有聽說上等人裡,有這麼醜的一位。
“敢問這位兄......額,先生......可有請帖?”
張幼初一捋八字長鬍,看了一眼佯裝隨從的魏可染。
魏可染笑了一下,彎腰遞上了一張請帖。
“給大人過目。”
景蘅一笑,接了過來,正是景府請帖,只不過多了一隻貓爪印。
翻開一看,眉頭挑了起來。
老仇人,鎮江幫。
“唔,景蘅得罪了,還請進來......”
張幼初跋扈的一扭頭。
魏可染和喬裝打扮成書童模樣的林浣衣,忙遞上禮品。
景蘅掂量了一下,發現這錦緞纏的木盒分量不輕,忙笑了一下,等幾人入了府邸,立刻動手裁開,好入禮單。
盒子四四方方,開啟一瞧,裡面裝著幾升珍珠白米。
瞬間,景蘅臉色黑了一下,朝著門裡瞧。
也不知那個不長眼的,跟了過來,伸脖子喊了一聲。
“鎮江幫,送上白米一盒!”
滿院子裡的人都往外瞧,嚯,一盒白米?好大的排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