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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浮馬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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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行嫌惡對方劫掠村莊,決心動武,所以立即使出了自己百試不厭的握手殺。

非只如此,當日在雲內時,張三郎便通了奇經八脈中的衝脈,而在苦海那半個多月,可能是《易筋經》旳研習確實對正脈後續修行都有較強的輔佐作用,也可能是觀苦海動了所謂心境,他隱隱察覺到另一條帶脈也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所以,此時毫無顧忌,放出寒冰真氣,渾身真氣縈繞不說,帶動周圍寒氣,更是氣勢驚人。

對方似乎也是練家子,但明顯反應不足,所以交手瞬間,便被張副常檢徹底催動真氣侵略了過去,整個人瞬間失去反抗能力。

但張行依然沒有放鬆,真氣不要錢的用出來,弄得跟冰霜吐息似的。

對面的軍匪如何看過這個場景?實際上莫說軍匪,就連身後的齊王以下的伏龍衛也都看呆了,也就是秦寶還能保持鎮定。

而且,那些軍匪固然隨後反應過來,意識到一萬個不妥了,可真氣四溢、寒氣翻滾中也沒法用弩,更不敢上前,居然任由對方忽然間來了個聲勢浩大的擒賊先擒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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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好說是擒的,因為待張行發覺對方徹底脫力,鬆手轉給秦寶來控制時,人其實已經凍的有些發硬了……活著才算擒,死了叫做斬,不死不活得也不知道該算什麼。

“諸位兄弟。”寒氣散去,張行人質在手,絲毫不慌,而是負手向前,朝看呆了的一行軍匪出言。“你們老大不地道,你們看我北地張三的這等本事,如何做不得一個大首領,非得當什麼二當家、三當家,他有眼無珠,豈不是活該被火併……現在上前來,挨個報上姓名、籍貫、年齡,哪一軍哪一部,對我張三郎喊一聲張三哥,我便既往不咎……從今以後,咱們往山中立業,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秤分金銀,豈不快活?”

一眾軍匪完全懵住,與此同時,隨著張行抬手,後面馬上,十幾個伏龍衛人人綻放出各自真氣,而且個個能都顯化在外,顯然人人都是奇經高手。

這讓沉默延續了片刻。

過了一會,才有一名披甲的軍士模樣人帶著哭腔顫抖來問:“恁們把俺們隊將咋了?”

張行詫異以對:“隊將才這個修為?你們跟著他有啥前途?”

那人還未再說話,張行忽然抬高音量,繼續追問:“還是說只你是他心腹?”

說著,不待對方言語,張行轉身從秦寶腰中抽刀,徑直上前。周圍軍匪齊齊一驚,宛如被尖刀劃開的冰面,直接往兩側裂開,坐視這名片刻前還只是被攔住的“二當家”大踏步向前,然後只是幾步踏出,便執行真氣隔空飛出一刀……真氣宛如實質包裹彎刀,隔著四五步將那名驚慌失措準備抽刀的軍士給從脖頸上釘死在身後的門板上……這一招,要是放在武俠小說裡,很有擒龍控鶴的說法,但在奇經八脈的高手這裡,便是典型的真氣外顯手段了。

當然了,對普通人而言,都堪稱神乎其神。

一刀飛走,隨即,張副常檢再度向前幾步,來到尚未斷氣的那人跟前,忽的拔出刀來,往後一轉,堂皇跳上一處碎磚碎土堆砌的土壘,居然又呵斥起了腳下那幾名持弩軍匪:

“還架著弩幹嗎?想跟他一起造反嗎?現在大當家須是我張三爺,都給我站起來!”

話音到了最後,幾乎堪稱一聲怒喝。

幾名持弩軍匪驚懼之下紛紛鬆手起身,卻不料,之前一切其實都只是為了此刻而已,身後諸多伏龍衛窺的清楚,乃是不顧一切棄馬飛奔而來,將這些唯一能給他們造成巨大威脅的鋼弩沒收。

不是沒有懂行的,之前的隊將就是,上來就拿鋼弩說話。

但是,他的話也同時暴露了隊伍中的最大弱點,那就是他自己。

他不該說二當家或三當家的,因為這句話配合著身後著裝不一的軍匪,很容易讓人意識到,隊伍裡剛剛入夥了其他人,但偏偏地位低下,沒有發言權,而這則意味著只要他這個首領被控制,下面非但沒有主心骨,反而會有些相互驚疑。

當然了,這些有可能都是張行自己給自己在腦子裡添戲,實際上,忽然變臉,殺伐果斷,才是震懾住場面的最大助力;伏龍衛本身強悍的實力才是他肆意妄為的本錢。

說句不好聽的,就算此時忌憚鋼弩,撤出去,等天黑回來,摸黑處置了,這些人難道還能有反抗餘地?

“三哥,洪大俠來了。”

中午時分,坐在土壘上陪著齊王喝熱湯的張行等到了一個熟人,後者由秦寶親自請來。

“張三哥。”穿著甲冑的破浪刀洪長涯再度看到張行,稍顯緊張,似乎還有些尷尬,只是拄著長刀立在土壘旁,而且居然沒有認錯,可見秦寶是跟他細細交流過的。“若不是見到秦二哥當面,真不敢信張三哥居然在此處……”

“匪首我殺了,人、兵器、甲冑,都交給你處置。”張行指了指地上抱著頭趴在那裡的一群人。

“曉得。”洪長涯喘著粗氣應聲。“我先殺一個人,再來跟三哥說話。”

張行點了下頭。

片刻後,拎著長刀的洪長涯尋得一名穿著爛皮襖的人,揪著對方脖子往後一拽,認清人後,毫不猶豫,乃是根本不管對方求饒,只往地上一扔。然後便是向後一轉一跳,腳尖點著一個殘破土牆的土墩子便輕輕躍起半丈高來,手中大刀一揚,刀尖上便激盪起最正宗的北方弱水真氣……這個動作,這個兵器,這個真氣,再加上此人身材雄壯、甲冑俱全,真真是威風凜凜,宛如神兵天降……而神兵也絕非是虛樣子,其人落地,只就勢一刀,便將地上驚惶欲逃之人給一刀斜著切成兩段。

那人既被攔腰斬斷,內臟流了一地,還在哀嚎,洪長涯則走上前去,長刀復又輕輕一點,舉重若輕,便了結了此人性命。

一直到此時,他方才棄了刀回來,再向眼皮微微一跳的張行行禮:“讓三哥見笑了……聖駕走後,太原周邊亂做一團,兵不兵匪不匪的我估計三哥也見多了,有的人體面些,有的人乾脆一惡到底,對這類人我反而沒有太多怨氣,大不了直接幹就是……唯獨此人,本身是本地的無賴,居然引狼入室。”

張行從地上屍首收回目光,當即點點頭,然後端起湯來:“最恨的就是這種……你是本地人?”

“上頭坳子裡是我舅舅家。”洪長涯乾脆以對。“我家在城裡,沒有什麼大礙,就是看到外面亂兵一多,心裡發麻,再加上老孃催促,就帶著幾個散夥後在我家閒住的義軍過來……只能說,幸虧來了。”

“太原義軍還是沒人管?”端著湯碗的張行無語蹙眉。“反而越來越亂?”

“對。”洪長涯誠懇做答。“都說是聖人懷疑齊王之前在晉地想趁機即位,引得聖人發怒,所以對太原屯軍格外不滿……”

很可能是陷入到了麻煩裡,根本就沒想起來這回事!

張行這般想著,卻不耽誤他去看低頭喝湯的齊王,繼而義正言辭:“殿下聽到沒有?晉地淪落到此,都是你不修忠孝所致。”

齊王抬起頭來,看了看目瞪口呆的洪長涯,又去看了眼義正言辭的張行,只能繼續低頭喝湯。

“我的想法是這樣的。”張行見狀,愈發怒其人不爭,反而只知道自作多情,但卻又無可奈何,只能轉過身來,繼續推銷自己的保安隊方略。“如今朝廷不能指望,但偏偏太原是重鎮,不可能一直不管,所以,老洪你既是太原城有名望的大俠,何妨做個救急的體面事來?去將這些零散的太原義軍找到,就像你這般,各自將安置到軍官家鄉,鄉裡鄉親的,一面保個平安,一面收點錢帛好讓士卒過年……等朝廷派出來新的太原留守,這太原起碼能安定下來吧?到時候也不負了大俠的名望。”

洪長涯沉默片刻,緩緩搖頭,卻又盯住了低頭喝湯那人:“不是我不想做,也不是不能做,但怕只怕,今日做了,明日跟太原義軍一樣落得被猜忌的下場……誰知道新的太原留守是誰,是個什麼脾氣?上次得了三哥教育,便曉得,人不能跟朝廷大勢作對,何況我是個有家業的,得有些官面說法才行。”

張行嘆了口氣:“你既知道他遭了忌,便不該指望他能出來給你們個話……汾陽宮使王代積呢?有沒有管事?”

“汾陽宮也管不到太原。”洪長涯徹底失望。“而且王代積我知道,升職了,升了刑部侍郎,跟著聖人走了,現在是張家的那個副使管著汾陽宮……”

“有心思任命刑部侍郎,沒心思任命太原留守,朝廷果然是出了奸臣。”張行有一說一。

大俠破浪刀只能點頭,而齊王只能喝湯。

但光點頭喝湯是沒用的,張行想了一想,復又來問:“靖安臺的牌子你可願意拿?事後只說是曹皇叔指出來的,而曹皇叔是個有擔當的不說,所謂留守也未必敢尋曹皇叔驗證這種小事……我用靖安臺少丞的印綬給你寫個文書,回去把文書報到曹中丞那裡,總歸讓你有個湊合的說法……你看如何?”

“張三哥已經做到少丞了嗎?”洪長涯大驚失色。“這不是掛著黑綬嗎?”

張行撇了撇嘴,只去看那喝湯的。

曹銘無可奈何,而且事到如今再裝死,也委實過不去……要知道一路上下來,遇到個強盜便要被張行耳提面命,這都是你造的孽,你沒擔當,你沒良心,以至於伏龍衛表面上體體面面,實際上普遍都對他漸漸沒了尊重,遇到強盜也都是第一時間去看張行,沒人瞅他……於是一咬牙,到底是將少丞的印綬拿了出來。

張行也不客氣,順勢讓人從行李取了紙筆墨來,就坐在灰撲撲的地上,趴在一塊髒兮兮的門板上,用熱湯在石頭凹子裡化開了一點墨,然後就對著前面流了一地的腸子來寫……先寫了一封委任文書,給洪長涯弄了個“靖安臺河東五郡軍務點檢”……雖不曉得點檢是個什麼官,但從後來又將秦寶的黑綬借來,直接與了對方來看,應該是個正六品。

這還不算,寫完一張後,張行片刻不停,又接著寫了二三十張名為“縣內軍務點檢”的空白委任狀,又將齊王殿下身上那個白綬取出來給了對方,卻不是讓對方直接帶的,而是去做個樣子,自己仿作一批,好配合著空白委任狀發下去。

一氣寫下來,早已經到了傍晚,地上的軍匪俘虜實在是忍不住失了禁,弄得滿地發臭,方才停下,這才又與對方誠懇作別,繼續南下。

隔了一兩日,抵達太原,曹銘委實是被張行弄怕了,居然過太原而不入,直接打馬從城下跑了過去。

而過了太原,地方漸漸安靖,眾人順著汾水大道疾馳不停,不過幾日,便抵達了南坡……這一次,曹銘猶豫再三,終究還是決定不避忌諱,登南坡見一見自己的恩師。

這一次,輪到張行對曹銘徹底失望了,事到如今,他已經懶得再給曹銘上藥,做什麼推波助瀾之舉。

但是沒辦法,誰讓人家是親王和頂頭上司呢?而且拜見大宗師,往哪裡說,都沒有拒絕的理由。該見還得見。

而且這一次,大概是為了知道雲內之圍的始末,不光是曹銘,張行和秦寶,也都得到了召見——一個有意思的地方在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張行見到了張夫子後,總覺得對方精神好了許多的樣子。

彷彿被什麼滋潤過一般。

“如果情形是這樣的話,陛下絕對失策了。”張伯鳳張老夫子聽完兩人關於此次圍城的相關敘述後,絲毫沒有給某位聖人留面子。“先是過於自大,不信都藍敢來,來了後又驚慌失措,圍城的時候濫做許諾,走得時候又惶惶急急,這哪裡是人主的氣魄?將天下視為兒戲了!若是再有不慎,弄出新的事端來,天下怕是要大亂!”

曹銘只能叩首。

張行則面無表情。

秦寶努力想維持姿態,卻難掩驚愕與憂慮。

“老夫不是在危言聳聽。”張伯鳳嚴肅以對,卻又來看張行。“北地的張小子,你還記得你去北面之前問我真氣的事情嗎?”

“是。”張行當即恍然。“當時夫子說,真氣也就是天地元氣是最不講道理的,從因果上都不講道理。”

“不錯。”張伯鳳扶著矮幾嘆氣道。“天地元氣,不說本質,只說因果,就很奇怪……一方面是地氣割龍,這個時候,鎮地之龍得一分地氣,此番地界便要少一分人傑地靈,總還能說一些你得我失的基本道理……可一遇到一些亂世,天地元氣就會無端陡增,卻又短期內不能入地,這簡直無稽。”

張行想了一下,認真來問:“敢問夫子,有沒有一種可能,前者是天地元氣固定,真龍神仙拿一分,人世地間便少一分;後者是隨著天地的運動發展,得到了天道認可,所以天道自外向內追加了天地元氣的總量?兩者根本不是一個體系。”

張伯鳳點點頭:“我也想過,而且不止你一人有這個想法,但問題在於天下大亂,刀兵四起,為何就能讓天道認可,增加元氣?這跟天道相悖。”

張行表面上若有所思,但內裡卻是一瞬間想到,如果以文明發展推動的角度來想,戰爭未必全是無益的、墮落的……就好像眼下,有這位聖人在,他一個人過得爽了,天底下其他人就都不爽,而且這個國家再這麼持續下去,崩潰也必然的,那麼這個崩潰與重建的過程,算不算是文明的進步呢?

反他娘的,是不是能得到天道的認可呢?

如果是這樣,那麼舊秩序打破、新秩序建立的戰爭過程,恰好與天地元氣的增加相重合,被人誤解為是戰爭和大爭之世引來了天地元氣,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過,這位大宗師為什麼要說這個呢?

心中念頭轉過,張行卻只是面無表情,一聲感慨:“如此說來,天意難測!”

“不錯,天意難測!”張老夫子喟然以對,然後擺手拂袖。“都下去吧。”

曹銘以下,無人敢留,只能認真告辭,轉身下山,繼續趕路去了。

走不過十數裡,此間地段已經完全回到了所謂治世,跟之前路上不同,眾人坦蕩歇在了驛站裡,而這個時候,曹銘終於按捺不住疑惑,親自來到對方房屋,攔住了準備去洗腳睡覺的張行,懇切來問:

“張三郎,夫子前面問北面雲內的事情是題中應有之義,但為什麼到最後,忽然問了你天地元氣的事情?”

張行拎著洗腳盆想了一想,決定實話實說:“道理很簡單,只怕齊王殿下又以為莪在害你。”

曹銘大為不解。

“夫子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張行低聲懇切來對。“聖人這一回,玩大了,玩脫了,以至於大魏的天下要亂了,所以天地元氣都開始動盪了……夫子這是在暗示殿下,身為國姓,難道沒有挽救祖宗基業的意思嗎?”

曹銘愕然失聲。

張行見狀,決定進行入東都前的最後一次努力:“殿下若是有心去做前朝太祖,銳意革新,重振山河,你看我,能不能做個蘇相公他爹?給你當個首相?”

“危言聳聽!”曹銘氣急敗壞,轉身離去,居然沒說要害他。“蘇相公六七十了,你一個二十五六的混賬,如何能當人家的爹?!”

張行只是冷笑,然後認認真真去打水泡腳。

PS:感謝澲滅之光老爺的上盟,好久不見了……我迄今為止仍然不知道這位老爺的名字到底念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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