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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上林行(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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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張行遭遇了一場艱難的南衙事端時,被詛咒絕後的白橫秋白相公的長女卻回到了可能是自己最熟悉的一個地方——西京大興身後,位於關中武功縣西南側的太白山太白峰。

太白峰山路坎坷,山頂更是終年積雪,但白三娘全程如履平地,且並未有絲毫寒暑侵略之態。不過,這也說明她終究沒有駕馭真氣一飛沖天,而是選擇了步行登山。

這裡是三一正教的發源地,所謂這個世界最大宗教的祖庭所在,更是白有思從十二歲開始,便拜師學藝的地方。

輕鬆登上山頂,三一正教的掌門人,也是白有思的恩師,當今天下表面上排名天榜第三,實際上很可能是第一的大宗師衝和道長,正在他那不大不小的道館廂房裡講青帝老爺的《太玄經》,房子裡坐了二三十個穿著粗布棉襖的熊孩子,個個都是十二三歲,正在那裡被火爐燻得昏昏欲睡。

白有思一聲不吭,抱著長劍,背身坐到了門前的臺階上,然後一邊聽著身後的講課聲,一邊看著前方空地,彼處,大約同樣數量的十五六歲少年少女,正在寒冷的空氣中嘗試運氣、鍛鍊與衝脈與真氣推拉,時不時的還向著她好奇看過來。

白有思知道,在視野看不到的地方,應該還有一群年紀更大些的少年少女正在辛苦,或是取水,或是撿柴,或是搬運物資……這裡當然不缺錢,但是大宗師面前人人平等,誰也不敢不幹這些本就相當於功課的雜活。

實際上,這些就是白大小姐從十二歲開始,持續了足足七八年的生活,也是讓她跟白氏的那些兄弟姐妹截然不同的根本原因。

正想著呢,身後忽然一陣喧譁之聲,白有思回過神來,等少年們一鬨而散,方才轉身拎著長劍進入到了燒著火爐的廂房內。

也不知道為什麼,進來之後,平素其實有些高冷,最起碼進入成丹境後變得有些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白大小姐,陡然放鬆了下來。

畢竟,這裡是她從小生活的地方,而面前的人是可能比他親父還要親近的師父。

“日失烈烈,君子衰而降……”衝和道長長得圓圓胖胖,頭戴三角黃色三輝掛飾布帽,一身淡黃色布衣,綁著綁腿,穿著布鞋,宛若沒看見自己的愛徒進來一樣,反而一手端著茶,一手隨意在案上扔下一卦。“此人之自強自烈也。”

白有思歪頭看了一看,一把將幾個算籌取走,然後直接在對方身前盤腿坐下,徑直開口:“師父,朝廷要修三輝大金柱,重定天地中樞,你是三一正教的掌門,又是大宗師,難道不去說句話嗎?”

“你為什麼覺得為師會去說話?”衝和道長喝了口茶,攏著手反問。“我都快二十年沒下太白峰了,聖人登基都沒去,修個柱子就要下去?”

“修的是大金柱!”握著算籌的白有思強調了一下。“三輝聖像。”

衝和道長點點頭,復又搖了搖頭,然後探頭看了眼外面的天空,白有思順勢看去,只看到太陽高懸在上。

轉過臉來,白大小姐嘆了口氣,認真來說:“師父,有話說話,能不能不要打啞謎?”

“是這樣的。”衝和道長攏著手認真以對。“思思,你平日此類功課極差,所以咱們慢慢來……我先問你一件事情,咱們三一正教推崇的是七位至尊,所謂三輝四御……四御的故事、傳承,還有對現世的影響都是清晰可見的,甚至三一正教在南方鋪陳不開,都是因為赤帝娘娘的影響……可三輝呢?三輝為何沒有著作?沒有國家統續留下?沒有干涉世間軍政民俗?”

“因為三輝是……”白有思當然曉得是怎麼回事,便本能欲答,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話到嘴邊卻一時間不知道該具體怎麼說好了。

“因為三輝是一日二月,是宇宙天地誕生以來就存在的靈物,有靈無智,有位無心,有德無欲,雖然是明晃晃的三位,雖是功德無量,卻無私心雜念,而且視萬物為一……那麼三輝之下,便是聖人也與草木豚犬無二……”衝和道長正色來說。“你說,這般情狀下,便是聖人修了什麼大金柱,又關三輝什麼事呢?”

白有思沉默一時,復又搖頭:“可我怎麼聽說,祖帝東征失利後,唐太祖大興三一正教,目的便是以三輝合四御,若三輝這般無欲無求,又怎麼能合四御?而且,三一正教興起八百年,雖然比之四御是沒法比,卻也有三輝顯聖事蹟屢屢現世,師父又怎麼能說的那麼灑脫呢?”

“這是兩個問題。”衝和道長有些懶散的側身靠在几案上,託著下巴繼續認真給自己的愛徒解答。“前一個問題是很簡單的術法問題,而且光明正大,沒什麼不可對人言的……說白了,就是至尊之上,尚有天,天是什麼,不知道,不清楚,包不包含地,或者到底是天還是地,都不清楚……但毫無疑問是有的,否則天地元氣從何來?否則真龍從何來?否則這天地日月從何來?否則青帝爺當年感應到的是誰的意思?否則是誰設的四御之位?”

白有思連連點頭。

“天意高渺,天意不可測,但天之下有三輝,並有四御,這是實情。”衝和道長端起熱茶來,咕嘟喝了一口,這才笑道。“所以,三一正教,本意是因為四御過度干涉人間,所以要取人心呼天意,以天意壓至尊,但是天意不可測,也不敢亂測,便只好打個對摺,取明晃晃的三輝來合四御……三一,三一,三為三輝,那個一卻不是三輝並一的意思,而是那個獨一無二的一……這種情況下,三輝有沒有欲求,都無所謂,因為祂們上可應天,下可呼凡,自然便可以合四御。”

白有思似笑非笑:“所以三輝老爺也終究是有欲求的?”

“換成別人,我未必說有,但誰讓你是咱們三一正教下一代的種子呢?”衝和表情似乎有些黯然,笑都像苦笑。“將來我死了,還指望你白有思來撐起三一正教祖庭的根骨呢,也不好瞞你的。我明確告訴你,自從正教創立以後,三輝確係漸漸有了顯聖端倪,而且越來越頻繁,可是此三輝是不是我們想的三輝,顯聖是本能還是自發,又能不能代表那個一……委實無人知曉。而這點,也是正教內部發生混亂,一部分人乾脆跟朝廷合一,一部分人如我這般枯守祖庭的緣故。”

白有思點點頭,復又來問:“這麼說,師父不願意理會大金柱的緣故也很明顯了……師父是三輝無欲一派,這樣的話,大金柱如何,從師父的角度而言,根本無所謂?對真正的三輝來說,也無所謂?”

衝和猶豫了一下,認真來答:“我還是不願意瞞你……其實,我不願意下去干涉此事,主要還是因為朝廷自有道德坊,且道德坊規模龐大,有許多教中人士在迎合朝廷……你們靖安臺裡,不就一直有道德坊出身的修行道人嗎?何況,我雖不下山,如今這位聖人的脾氣卻也能從這山上許多人的家長那裡聽到一二,委實不願意惹麻煩。”

“所以,師父還是因為人的緣故多一些,才不願意下去干涉是嗎?”白有思徹底醒悟。“那我倒是白來一趟了。”

“怎麼講?”衝和道長好奇以對。

“因為陛下在勞民傷財,而且越來越肆無忌憚。”女常檢猶豫了一下,坦誠以告。“我是想讓師父出山,拿三輝四御壓一壓陛下……當然,這裡面還有此番工程其實始於家父的緣故,思思心中略略有愧。”

“肆無忌憚吧!”衝和道長怔了怔,搖頭嘆氣。“哪個聖人不肆無忌憚?先皇就很好嗎?東齊神武帝好大的名頭,就很好嗎?神武帝的那些瘋子子孫又如何?興亡之事,本自取,何必以為大魏就是千秋萬載的真命朝代呢?”

白有思若有所思,繼而再問:“師父不看好大魏能久存?”

“我膽子小,什麼都沒說。”衝和道長當即撇過臉去。

白有思見狀,也不多言,乾脆起身:“我這次沒有請假,直接馭真氣過來的,就不多待了,不過看師父這個樣子,似乎也不必在面前盡孝……”

“你能直接一口氣馭真氣過來,莫不是已經成丹了?”衝和道長點點頭隨口來問,似乎終於有些師父的姿態了。

“對。”白有思也隨口應聲。

“觀想的什麼?”老道繼續來問。

白有思微微一怔,稍作躊躇,忽然又坐了下來,然後認真來問:“師父,我遇到了一個人……真氣很奇怪。”

“怎麼個奇怪法子?”胖老道明顯不以為意。“其實真氣本身就很奇怪,無論怎麼奇怪都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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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祖帝死後,唐太祖那些人的私下傳說相似。”白有思小心來講。“就是我在你這裡看到的,能使用多種真氣那種說法、”

衝和為之一怔,久久不語。

“怎麼說?”白有思也警惕起來。

“那人什麼修為?”衝和猶豫了一下,微微攏手在案。

“正脈修為……”

“太離譜了。”衝和猛地站起身來,就在廂房內負手搖頭感慨。“太離譜了,但似乎反而對頭……”

“到底怎麼說?”白有思似乎有些不耐了。“師父,咱們說好的,不打啞謎。”

“那就不打啞謎……這個人是什麼情形我不知道,但當日唐太祖的情況,明顯是爭龍之人的顯現。”衝和止步下來,略顯煩躁的道出了答案。“而且是至尊點名的爭龍之人……因為只有至尊可以開這個真氣歸一化萬的關鎖……當年祖帝身死,但人族一統之勢已成定局,所以四位至尊各自選了四人,以圖成此大局……東勝立國、巫族南下,唐太祖與燕公爭雄中原,並非巧合。”

白有思恍然一時,心中有萬分言語想要表達,卻強行忍耐下來,繼而反問:“大魏果然是要亡了嗎?”

“大魏亡不亡跟這個沒關係。”衝和嘆氣道。“大魏亡不亡還是要看當今聖人能不能勵精圖治,實際上,當日四御爭龍,根本沒有一個至尊算是贏家,具體到這事,也只能說是至尊開了這個關鎖,也未必是爭龍……所以,咱們現在只能說最少有一位至尊,可能覺得大魏要亡了……”

白有思猶疑一時。

“我只還是不懂。”衝和愈加煩躁。“按照教內傳承的那些記載和呼雲君那些真龍神仙的佐證來看,當日爭龍,四位至尊都受到了極大損傷,這也是隨後八百年仙凡互動愈少的緣故……這一次又是誰,哪來的膽量,又為什麼……真真是……天意難測!”

到了最後,衝和只能仰天一嘆。

白有思猶豫了一下,忍不住追問:“剛剛師父問他修為是什麼意思?”

“此人是你朋友,還是對手?”衝和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回頭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朋友。”白有思不假思索。

“讓他小心些……一旦為朝廷知曉,再傳到你們中丞的耳朵裡,哪怕只是為了那點忌諱,他也斷然死無葬身之地……當然,既是至尊手段,總有些訣竅和路數的。”衝和喟然以對。“而且,你要做好與他翻臉相爭的準備。”

“什麼意思?”白有思陡然一凜。

“不是什麼意思。”衝和捻鬚皺眉道。“沒你想的那麼嚴肅和複雜……首先,事情到了眼下,還不能說什麼;其次,非要說什麼,就是萬一真是個爭龍的局面,他可能是因為修為低,先開了鎖,而你們這些修為高的,要等到局勢顯現才開鎖……”

“什麼叫你們這些修為高的?”白有思凜然來問。“我也是什麼至尊欽點的爭龍之人?”

“你不是,但可能是。”衝和認真作答。“最起碼你父親害怕你是,否則也不會因為凰命之論就把你送到三一正教這裡來了……他當日便是擔心你是赤帝娘娘的選定,心裡發虛。”

“我的性命歸途,自由我來定。”白有思不屑一顧。“什麼凰命?便是赤帝娘娘自己來說,我也一定潑她一臉茶!”

“是是是。”衝和咧嘴一笑。“我也覺得這種東西,別太當回事,只是一說……無論如何,事在人為,想當年唐太祖幾人乃是本是祖帝身後成氣候的,自家便欲爭龍,和四位至尊不謀而合才成的,而且四位都不是省油的燈,最後都有與身後至尊的算計……千言萬語,至尊的根子在凡俗,無論如何也要讓凡俗三分路的。”

“能不多想嗎?”白有思冷笑道。“而且,師父你何曾沒有當回事?你若沒有當回事,二十年靜守太白峰,忽然失態起來,剛剛真氣都散溢位來了。”

“我是擔心三輝,擔心咱們三一正教的根本。”衝和苦澀一笑。“剛才也說了,三一正教建成以來,三輝異動漸漸明顯,事關至尊,早兩百年教內就一直在猜度,害怕會不會忽然有一場三輝歸位的大戲……或者說,真要是到了那種地步,說是天地大劫也未嘗不可,你想想那四位至尊歸位都是何等亂象……這才震動起來。”

白有思想了一想,喟然言道:“所以,非止是大魏搖搖欲墜,內裡緊繃到了極限,便是至尊之間,其實也有些維持不下去嗎?”

“我已經是大宗師了,說實話,這天底下說到證位成龍成仙的,也就是我跟嶺南的老婆子,東夷的大都督有些說法,神仙真龍的事情,對我們而言已經不是什麼虛妄了……但牽扯到至尊,我也有些心裡打鼓。”衝和嚴肅講道。“一個是三輝異動,卻玄而又玄,不到事前根本沒法說清楚;另一個是四御本就不是什麼尋常老爺……人家在世間的時候,個個都是與天鬥與地鬥與龍鬥的主,哪裡有做了至尊就不掰扯的道理?所以啊,思思,你在山下行走,便是一柄劍在手,也一定要慎之又慎。”

白有思誠懇點頭。

“說起來,你那朋友是男的是女的?”衝和忽然又問。

原本還很感動的女巡檢無語至極,語調都起來了:“師父問這個什麼意思?”

“我也是瞎操心……其實,你要是擔心各為其主,將來無端纏鬥起來,何妨拿起白家大小姐的架子,趁他修為低微時先招個贅婿?”衝和認真來講。“疏不間親……夫妻一體,至尊都沒法挑撥的。”

白有思一聲不吭,只是捏著算籌冷冷看著對方。

“隨口一說罷了。”衝和也隨之擺手,重新坐下,然後卻又從懷中掏出一個小木棍式的物件來。“這個給你。”

白有思微微一瞥,見到是個簡單的木質“三輝金柱”,便扔下算籌去摸:“有什麼奇效嗎?難道是三輝顯聖給你老人家賜下的。”

“沒什麼奇效。”衝和失笑來答。“不過是我日常功課用的東西……你若是有心,不妨拿去給你那個朋友,讓他借之祈禱,看看到底是什麼歪門邪道,還是真的哪位至尊在他身上顯聖……須知道,這天地間可不止有三輝四御正統,指不定有什麼邪神鬼魅自外域遊蕩過來呢,你這個朋友其實是個邪怪。”

白有思直接將金柱扔下。

“看來交情挺深。”衝和搖頭苦笑。“倒是老頭子我成外人了。”

白有思翻了個白眼,直接站起身來:“師父剛剛也說,事在人為,他這人做事挺合我胃口,若他是歪門邪道,那這天下改走歪門邪道也無妨的。”

“是這樣嗎?”衝和微微一怔,卻也不再多言。

“本意是想問問師父大金柱的事情,師父不願意動,便已經有了結果,又有了意外的收穫,也不算白來,徒兒先走了。”白有思拱手以對。

衝和點了點頭,並未留客:“山上窮,你飯量大,就不留你了。”

白有思也不牽扯,直接懷劍出門,越過熱鬧的庭院,稍一躊躇,卻是運起輝光真氣,金光一閃,直接在一群師弟師妹的目瞪口呆中向山下俯衝而去,繼而引得這些師弟師妹紛紛湧出去看神仙。

唯獨衝和道長,依舊怔怔坐在原處,等到自己的愛徒消失在山下,方才低頭去看案上的算籌與金柱木棍形成的卦象,然後若有所言:

“勤有成功,幾於天;幾於天者,天來輔也……天來輔也……”

說著,老道長忍不住伸出雙手拿起了那個“木棍金柱”,然後閉目來思,而僅僅是他剛剛閉目,便各有一道實質流光,一則熾烈,一則溫和,一則赤沉,自金柱頂端代表著一日二月的分叉上各自緩緩流下,卻又爭先恐後的抵達了衝和雙手。

既至手心,三輝合一,變成了最常見的輝光真氣顏色。

而不知為何,衝和卻如觸電一般,猛地將手中“金柱”重新擲於案上,復又趕緊撿起,小心放到一旁。

然後,仰頭閉目來嘆:“天意難測……天意難測……而事在人為!”

白有思當然不知道身後的情形,俯衝下太白峰的她沒有片刻停留,只是當晚在西京大興城外的自家園子裡休息了一晚,然後又花了兩日,便於三月底的一個溫暖晚間,抵達了東都城。

路程八百裡,竟只花了三日功夫不到,若算上之前離去花的兩三日功夫,前後一千六百裡,也不過是五六天而已。

速度倒無所謂,未必比快馬接力強許多,但真氣之厚,傳出去,怕是要讓內行人心驚肉跳的。

“張行,你沒完了是吧?”

回到東都,心中有事的白有思迫不及待直接去了張行家中,卻無語發現,張行正在從自家魚池裡取存留的金子。“一點金子,反反覆覆,這次莫非要開個花壇?”

正在魚池子裡摸金子的張行聽到是某個老孃們的聲音,便回頭來看,然後搖頭:“常檢也不知道這幾日哪裡去快活了,如何曉得我們東都窮漢的辛苦?我這不是要換地方,而是準備拿出來用。”

“要買房子嗎?”白有思若有所思。“你這院子確實小了些。”

“簽了三年的租約,一口氣交完,如何捨得搬家?”張行一邊低頭在淤泥裡翻騰,一邊不以為然道。“這是被逼的沒辦法了……朝廷有令,修大金柱,要海內一心,要讓中樞各部衙、地方各州郡、百官四夷,一起捐出金銀來,好修一個大大的金柱……常檢不在,沒人報銷,我又是個臉皮薄的,不用這些,如何替伏龍衛上上下下一兩百口子完成指標?”

白有思愣了許久,方才反應過來,聲音都顫抖了:“要用真金子來修金柱?修多大?”

“那倒不至於,但是要儘量湊足一些金銀,最起碼上面的三輝分叉一日二月的金像要用金子,下面要用銀子雕花……然後三輝既然有了,四御也不能少,據說也要給黑帝爺湊個金子的大扇刀啥的,也不知道對面赤帝娘娘看了會不會生氣……據說修成以後,舉行典禮時還要用絲綢裹住所有樹木,放開酒菜吃喝,普天同慶。”張行張口就來,滿嘴胡咧咧。

“我懂了。”白有思回過神來。“是有官吏想用這個向陛下獻媚?是張尚書?”

“是張相公。”張行認真訂正。“為這事,這幾日中丞都罵了令尊兩回了,說都是他開的好頭,令尊知道理虧,一句話都不敢回,在南衙老實得跟什麼似的。”

“勞民傷財。”白有思心中愈發不安,甚至都懶得理會自己父親如何被罵。

“說的對,就是勞民傷財。”張行將手中金子投擲到月娘端著的筐子裡,就在魚池裡攤著滿是汙泥的手認真回覆。“賦稅重疊、嚴刑峻法,使底層百姓名義上享受太平盛世,實際上卻只在生死線上掙扎,所以徭役一來,便是家破人亡;而這件事情,我想了許久,恐怕還真不會牽累最底層百姓,因為窮鬼哪來的錢被榨?恐怕是個要讓中產之家皆破的局面……常檢知道嗎?我這些金子,放進去之前,大約能兌一萬多兩銀子,兩萬貫文,放在你家都是一筆不小的收入了,如今在東都黑市,已經值三萬多貫了,而且還在漲!”

白有思沉默良久,緩緩以對:“我明日去找大長公主和皇后……陛下不聽南衙,不聽皇叔,但未必不聽大長公主與皇后的。”

張行搖搖頭,當場反問:“要賭嗎?我賭這兩位根本勸不動陛下,還賭這金價銀價會繼續漲,往瘋了漲,漲到東都的商人破產一半。”

白有思竟然不敢答,停了半晌,才勉力來對:“事在人為,我去試試好不好?”

張行詫異來看:“常檢自去試便是,我又沒逼迫常檢做什麼事。”

白有思點點頭,在月娘好奇的目光中逃也似的飛走了。

PS: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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