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最開始,王景還對接替張三丰這道念頭在此鎮守的提議有些顧忌,但隨著他成就陸地神仙,實力躍居華國上層,道人的想法也就發生了變化。
此外還有一點,便是七葉扶桑的變化。
方才在中央大殿裡,三豐遺念向他揭示了兩方宇宙的聯絡,彼時七葉扶桑應激而動,化出一條金枝,探入了那片藏在玉臺之中的星空。
王景後來分心檢查時發現,扶桑樹上的第三、第四片葉子已然開啟,其所通向的天地正是此方宇宙與彼方宇宙!
他那時心中便有了明悟,以後的葉子,恐怕也要透過類似手段解除其上禁制才行。換言之,就是需要道人先行去往某方宇宙或者獲得其座標,才能將其錨定在扶桑樹上,免得變成一去不回的單程車票。
可以說是給了王景一個自由來去的權力。
而元芒界和古元宇宙的座標,則是一開始就被錨定在扶桑樹上,不知是何人所為。
或許是扶桑木的前主?
腦海中閃過一念,王景沒有深究,而是問三豐遺念道:“我若執掌生死簿,那真君這道念頭又該何去何從?”
這道念頭在此間已是獨自度過了上萬載歲月,一旦沒了“太陰水帝北陰天君”的位業加持,很快就會煙消雲散。
好歹也是在世人未知角落看護眾生,若是可以,王景也想救他一救。
“我可護送真君歸於武當,藉助念力香火,為真君再塑金身。”
“沒那個必要,”邋遢老道擺了擺手,“自身職責能有後來者接替,我已是心滿意足,不必渴求更多。
“趁著還有些時日,老道打算再四處走走,看看顯界大好河山。”
他向著王景丟擲一物,身上蓑衣斗笠隨之散去,露出其下虛澹的軀殼,龜形鶴髮,已是老朽不堪。
王景下意識將其接住,入手沉重,玄繒朱目,其上寫滿赤文陰篆,赫然便是那冥土真聖核心所化的生死簿。
當此物落至道人手中的那一剎那,其中位業名諱自然變化,原本的“太陰水帝北陰天君”之名蕩然無存,有玄黑之炁憑空誕出,凝結成文,字方一丈,八角垂芒,或為雲篆之形,或成飛走之狀,漂浮在生死簿封皮之上,顯露在二人面前。
“東華元景日耀帝君”!
“‘此聖在天呼為太一福神,在世呼為大慈仁者,在地獄呼為日耀帝君,在外道攝邪呼為獅子明王,在水府呼為洞淵帝君......’”三豐遺念見狀口誦《太乙救苦護身妙經》,笑道,“看來是你之前在此溝通救苦天尊位業的舉動,導致了這一名諱的出現。”
王景聞言頷首,他亦是這番猜測。
不過,“日耀帝君”這一位業名諱的出現,也說明了眼前的邋遢老道已經抹去了自身在生死簿中的烙印,放棄了靠其苟延殘喘下去的選擇。
“真君何必如此。”道人忍不住嘆息一聲。
“沒必要為老道擔憂,”三豐遺念笑了笑,“生死簿雖然交付與你了,但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可以煉化的,其中還有另有一番考驗在,以防所託非人。”
這也是他毫不擔心的底氣所在,不僅僅是本尊,每位曾執掌過生死簿的仙真都在其中留下了手段,以防傳承斷絕,關於此間的記憶被眾生遺忘。
張三丰昔年,也是機緣巧合之下得到生死簿,方才在其中先輩道念指點下入道,與真武位業交感,最終繼往開來,成就一代太極宗師。
可以說,生死簿本身就代表著一脈隱秘傳承,是守界人一脈的載道之器。
“具體考驗為何,老道就不多說了,你自己摸索去吧。”
一朝重擔卸下,邋遢老道頓覺身輕如燕,灑然一笑,步步登高,負手作歌漫吟而去:
“靜中無個事,反覆弄虛空。
“地老天荒後,魂飛魄喪中。
“遇師開道統,傳法度愚蒙。
“忽底虛空碎,夕陽依舊紅。”
王景只是一個恍忽,視界中便再無邋遢道人存在,冥城之中,除卻那些死魂亡靈外,只餘自己一人。
道人呆立半晌,最終搖了搖頭,尋了處大殿屋嵴坐下,將生死簿映照入心神觀照中。
本尊尚且在棲霞山中與諸真論道,一時半會兒也不可能親身趕至,反正此身只是一道元神照影,便是損失了也沒什麼大礙。
“也不知生死簿歷代之主,在其中又留下了什麼考驗。”
平心而論,王景對此寶並無貪求之心,接過鎮壓血湖大神的職責也是順水推舟,頗有一種隨波逐流的意味。
如今的他,更類似於以一種過客的心態在此方宇宙逗留,梁園雖好,終非吾鄉。
做起事來自然百無禁忌。
隨著王景心神沉浸進去,下一瞬周圍天地變化,一條長河奔湧而來,在遠處與大江匯合,江頭群山環立,一峰兀然而出,形如筆架,貫入青冥。
當——!
雲煙縈繞之中,有鐘聲響起,層疊迴響,此起彼伏,滌盪聽眾心神。
“咦!汝這後生,怎麼非是本尊來此,事關守界一脈傳承,也敢如此怠慢?”一聲鶴唳,有道人御風而至,揹負雙劍,眼神迥然看來,“莫非君實那孩子沒有交代清楚不成?”
道人口中所說的君實,正是張三丰的名諱之一,是其人曾經用過的表字。
能稱呼一位元明年間得道的後天仙真為孩子,眼前道人的輩分怕是要高得嚇人。
“敢問前輩如何稱呼?”王景稽首一禮。
“萬里誅妖電光繞,白龍一片空中矯。”道人彈鋏而笑,“喚吾火龍真人便好。”
王景聞言肅然,這個道號看似尋常,像是什麼不入流的野道,但實際上卻並非如此。
按《張三丰先生全集》記載:“文始傳麻衣,麻衣傳希夷,希夷傳火龍,火龍傳三豐”,也就是說,眼前這名道人,正是通微顯化真君的授業恩師!
除此之外,歷史上還有一位火龍真人鄭隱鄭思遠,乃是靈寶派祖師葛玄之徒,葛洪之師,傳聞呂祖少時,也曾得其傳法,位次尚在正陽祖師之前。
至於兩者之間的關係……王景正思索間,便聽火龍真人開口笑道:
“汝既然非是真身來此,吾便不能開啟最終的考驗,但是之前較為淺顯的部分,還是沒有問題的。”
這位道門真人,似乎很是迫不及待。
“不知是何等考驗?”王景思緒被他打算,倒也無意把兩位同名真人之間的關係深究下去,於是開口問道。
“很簡單,便是汝與吾鬥上一場!”火龍真人縱身而起,再看時已成了一條須尾飛揚、鱗甲俱全的赤眸真龍,聲如雷震道,“凡鎮守兩界天關之輩,必為精於鬥戰之人,如臨不測,便負先登之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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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便是昂首一道龍吟,一爪化出,橫貫群山江水,如同天蓋墜落。
王景抬眸,袖中一道赤金青三色元炁伸縮不定,蜿蜒而出,如龍似木,最終化為一柄神鋒被道人持在手中。
劍光舒展,矯若日出扶桑;
輕呂輪轉,洗盡八方煙塵。
當!
劍光與龍爪相接,有金聲玉振之聲響起,二者一觸即收,輕飄飄毫無煙火氣。真龍童孔一縮,看向自己掌心,其上一道劍痕深可見骨,幾滴鮮血從中墜落,壓塌一方山河。
“原來還是一尊劍仙!”赤龍真人更為興奮,仰頭大笑,“好好好,那我倒要看看汝於此一道上又有何等造詣!”
他四爪揮舞,於是自然有風起雲湧,一道道電蛇於其中遊走無定,雷音震如巨靈擂鼓,迴盪在天地之間。
“汝既然使劍,那吾亦用劍術應對!”
赤龍真人口中噴出雲水,驚濤澎湃,掀起萬丈狂瀾;濁流宛轉,結成九曲連環,席卷八荒六合,最終匯成一枚晶瑩剔透的玉卵,既像是龍族修成的本命龍珠,又像是劍仙煉就的秘傳劍丸。
“此乃吾觀大河而悟的重水真意,只在一個重字,凡法過處,山嶽潛形。乃是天遁八卦真意之一的坎水劍意。
“如何,吾這一式劍訣,汝能應否?”
王景沉穩抬手,劍鋒直對赤龍:“前輩,請。”
玉卵疾如勐火,勢若流星,自高空墜下,覆壓了蒼穹,而道人臨危不亂,反手落劍,於是長痕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