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韓維勉強保持住鎮靜,隨著人到了‘榮壽堂’。
他恭恭敬敬地給上面請安, 一抬頭冷不防見著永寧侯端坐飲茶, 一時不由嚥住。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結結巴巴地道:“父親, 孩兒不知父親回府,不曾迎接還請父親見諒!”
永寧侯淡漠道:“無妨,你的孝順我知道,不在這些小事上!”
他垂眸打量堂下的長子, 慢慢道:“你的事我聽說了, 如今已經查明了這一切是背後有人指使, 你不過是無辜中計, 叫你來是跟你說一聲。另外,想想聽聽你的想法,你認為該如何處理此事為好?”
韓維握緊了手,垂頭道:“,孩兒,孩兒沒有什麼想法, 但憑長輩做主, 孩兒沒有意見!”
永寧侯輕笑了下:“哦, 你也不問是什麼人?”
韓維遲疑了會, 道:“那敢問父親, 那背後指使者是什麼人?”
永寧侯飲茶不語。
老夫人忍不住招了他近前,厭惡地道:“是齊王府的小郡主。你再想不到,一個小姑娘家會做出這種事!”
韓維失聲道:“真的是她?”
永寧侯掃了他一眼:“怎麼, 你很驚訝?”
“不,不!孩兒只是萬萬沒想到。她,她和妹妹玩得挺好的,實在不像會做出這種事來的人!”韓維緊張地辯解。
老夫人憐惜地看了他一眼,溫聲道:“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們小孩子家見識淺,哪裡知道人心險惡。好在你弟弟抓到人,才拷問出真相。不然一旦你真的娶了她,招了這麼個人進來,那可真是後悔都來不及了!”話裡慶幸不已,“就是你妹妹以後再也不許跟她來往了,沒得平白帶壞了名聲!”對小郡主很是鄙薄不屑。
韓維嘴唇動了動,只覺得老夫人的話像針扎在心上,每一句都藏著深意,好像被輕蔑鄙視的人是自己一樣,臉上火燒般發燙。
他不由得瑟縮了了,心下懷疑韓縝是否說了什麼,但又不敢問。
老侯爺拍案道:“好了,事情既然說清楚了,那就上齊王府講個明白。這門親不算數,侯府是不會認的!”
永寧侯臉上的神情是不置可否,相比老侯爺的義憤填膺,他的反應則是太平淡了。
他淡淡地道:“世子說呢,你也贊同取消婚事嗎?還是,你有其他的想法,儘管說出來,府裡也不是不能斟酌!”
韓維垂下的手捏了捏衣襬,只覺得嘴唇發乾,半晌道:“兒子,兒子沒意見!”他硬起心腸道,“小郡主如此行事不堪,豈能嫁入永寧侯府,兒子是不會娶她的!”
韓維只覺得嘴裡發苦,可是他真的沒有勇氣當著大家的面承認他和小郡主私定終身,一想到要面對長輩憤怒失望的眼神,還有會徹底失去父親的歡心,他的心裡只想逃避。現在他是真的後悔當初經不住誘惑接受了小郡主的告白,還為此沉迷,只恨時間不能回到當初。
他現在只期望著小郡主能忍住了不說,畢竟事情是她擅自瞞著他做下的,做出這種事難道不該抱歉羞愧嗎?先安安生生的過了這關,以後,以後的事再找機會說吧!
老夫人贊同點頭:“就是這麼說。”
永寧侯輕笑出聲,眼神掃過自己的兒子,凝聲道:“你要知道,一旦我們府裡拒婚,即使瞞得再好,小郡主的名聲也算是徹底毀了。即使她是親王之女,下場也絕不會好。你,可真能忍心?”他話裡的意思意味深長。
韓維聽得臉色發白,嚇得一下子就跪倒在地,連聲道:“兒子不敢。兒子跟小郡主素無往來,又被算計救人,哪有什麼忍心不忍心的?父親只管便宜行事,兒子無不遵從。”
他懷疑永寧侯是在試探他,說不準是韓縝在父親身邊嘀咕了什麼,哪裡敢認?
老侯爺皺了皺眉,目光在他們身上掃過,直覺氣氛有些不對勁,卻不知道問題出現在哪裡。
在老侯爺的眼中,韓縝一心沉迷讀書,嚮往聖賢之道,平時為人清高自傲。雖然他平時很是看不上眼,但也相信他絕不會做出什麼有違道德倫理的事。
這次雖然是陰謀,但是韓維在其中的表現還是讓他滿意的,到底是侯府的子孫,關鍵時刻有擔當有仁義之心。讓他刮目相看,覺得以往是他自己太苛求了。
如今見好好的孫子嚇成這樣,他雖然覺得怪異,還是不滿地責怪了兒子:“好好說話!”又說韓維,“站起來,像什麼樣子,他是你老子還能吃了你不成!”
永寧侯低頭整理著衣袖不語,而韓維則是顫顫巍巍地站起身,腦門上一層虛汗。
老侯爺又斥韓重道:“對這樣女子有什麼不忍心的?你以為世子是你啊,見著美色就走不動道,你看看你院裡擺了多少美人了?”
永寧侯啞然,摸摸鼻子訕笑。老侯爺這話就言重了,他是喜歡形形色色的美人,也愛將她們置於掌中欣賞擺玩,新鮮的也會得他一時寵。但是她們再美於他也只是玩物,如房中的擺件,路邊爭奇鬥豔的鮮花,無足輕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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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咳了一聲道:“父親,說正事呢!”
老侯爺冷哼了聲,一拍桌案道:“我看沒什麼可說的!事不宜遲,還是我馬上去齊王府一趟把話說清楚,免得他以為我們認下此事成定局了!”
永寧侯攔了一攔,道:“父親何必著急。既然兒子在,哪能勞煩你出面,要去自然是我去。世子,我再問你一遍,你可有何異議?”
他問得鄭重,場面一下子有些凝重。
老夫人到底是女子心細些,況且前半生都浸淫後宅,對男女私情陰私多少有些瞭解。她仔細打量了下韓維的神色,心裡一‘咯噔’冒出來了個想法。
她指著韓維道:“你說實話,難不成你和小郡主有私,所謂的英雄救美就是你倆搞出來拿來哄騙世人,好讓你們成就好事的?”
韓維‘噗通’一聲跪下,喊冤強辯道:“祖母,絕沒有此事,孫兒對此事是真的不知情,絕對不會做這樣的事!”他矢口否認道。
老夫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當真,你可不許瞞著人!”
韓維堅持:“祖母,我不知道是不是六弟在你們面前說了什麼。但是孫兒真的沒有做過這事!”卻絕口不提有無私情之事。
老侯爺驚疑不定。老夫人則是看了永寧侯一眼,兒子不是無的放矢之人,總不會無緣無故如此形態。
這可是關乎家風門楣的事,自然要鄭重。而且,如果真的有私情,老侯爺就這麼上門質問,反倒陷於被動,焉知齊王府知不知情呢?
“你六弟並未在我們面前提過任何事。”老夫人還是解釋了一句。先前是從沒有往這方面想過,現下有了懷疑,就覺得處處不對勁。
她沉下心思索,要想知道真相如何,那從主子身邊的下人查問是最快的。特別是心腹親近,主子有什麼蛛絲馬跡逃不過他們的眼睛,抑或者他們還幫著隱瞞!
但韓維到底是世子之尊,是下一任侯府繼承人,本身身份又敏感。冒然動他身邊的人,難免引起府中動盪猜測!萬一真的冤枉了他,不是生出嫌隙嗎?
老夫人遲疑不定,而永寧侯則沒有那麼多顧忌,不過他毫無興致親自插手。淡淡道:“既然如此,父親看著查問一下吧,不好冤枉了他!”他眼神一閃,幽幽道,“還有他妹妹,他們兄妹一心手足情深,總該知道些什麼的吧!”
老夫人再想起韓敏蘭時常應小郡主之邀出門,而韓維往往承擔起護送之責,臉不由黑了大半,心下已經有了幾分確信。
永寧侯站起身道:“我這就去齊王府吧!”事情總是要解決的。
韓維撲上去抱著永寧侯的腿泣道:“父親,你信我!我是真的沒有做出這樣的事,兒子不敢啊!”他只能哀求期望打動永寧侯。
永寧侯垂首看他,唇角微抿,淡淡敷衍道:“好,你說了,我信。現在讓開!”
在韓維聞言怔楞中,永寧侯出門而去,冷冽的空氣灌進了房門。
老侯爺一直悶聲不語,他不想相信韓維會如此不顧侯府的利益,做出這種事來,他們眼裡還有永寧侯府的存在嗎?
門外,韓縝無聊的踢著地上的石子,見著永寧侯忙迎了上去。
永寧侯沒有停步,直接掠過他嚮往走去,嘴裡道:“把那倆人帶上,我去一趟齊王府!”
韓縝吩咐甲四下去提人,轉頭見永寧侯已經走出老遠了,他聳了聳肩。嫌追著跑的姿勢難看,他也不急,只喊了聲道:“父親走慢點,等等我行不!”
永寧侯聞聲,果然停下了腳步,耐心地等著韓縝走過來。
等他到了身邊才重新邁步,而且速度也慢了下來,讓韓縝能跟得上。
韓縝望了永寧侯一眼,問道:“父親這樣沒有關係嗎?”他們都心知肚明,齊王府既然有心謀算,韓維又入了觳,這樁親事沒有那麼容易擺脫。
到頭來,還是要和齊王府扯上關係!本來有了齊王府算計在前的人證,他們可以從容應對,現在卻是扯不清了。
永寧侯望著前方,眼神幽深道:“你要明白,只要擁有強大的實力,任何的障礙都不成障礙,都可以輕鬆被碾碎構不成任何的威脅!”
永寧侯迷信絕對的實力,只要自己強大到了令敵人也恐懼的地步,那就可以橫掃世間的一切,無所顧忌。
所以他一直不懈地追究強壯己身的實力,從沒停下!
韓縝眨了眨眼,這是說老爹實力夠強了,就是和齊王府聯姻也不放在心上的意思?
韓縝看著永寧侯上馬,親衛隨隨便便的將那兩個王府護衛綁著馬上,他們被折磨得不輕,奄奄一息的樣子。
永寧侯注意到他的目光,道:“你抓到的人還是有用的,要不然豈不是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他嗤笑,眼裡有著冷意,關鍵幫著欺騙的還有自家人的一份。
韓縝無語,這時說什麼也不好,只好招手道:“父親快去快還,不要碰上下雪了!”
略一點頭,永寧侯策馬而去。
齊王府似乎早得到了訊息,在韓重帶著人上門時絲毫不覺得意外,對被綁著人的狼狽只作看不見,客氣地恭迎進府。
齊王在書房等候,見著韓重忙起身相迎,爽朗笑道:“韓將軍到來,本王有失遠迎,莫怪莫怪!”
韓重淡淡一笑道:“王爺客氣了,末將不敢當。小兒捉了王爺府上的人,如今帶過來也算是原物歸還了!”
齊王臉上一點不好意思也沒有,若無其事地請了韓重落座,等人奉上了茶,讓人都退下。他才不急不慢地拿出幾張信紙,從方桌上推到了韓重面前。
韓重撿起其中的一張,漫不經心地看去。
齊王這時神情才顯出幾分為難,苦笑道:“韓將軍莫要誤會本王,本王這也是才知曉此事。可恨本王生了個不爭氣的女兒,行事太過放肆。可事已至此也只有順水推舟,悄悄掩蓋下這場醜事才是正道,所以老侯爺來此議及親事,本王才沒有拒絕!”
韓重只草草掃過一眼就知道是什麼,不過是韓維寫給小郡主的情詩,筆跡儼然甚至還有名字落款,這是無可爭辯的事實。
所以齊王的意思是,不要以為我家欺騙了你,你看看自己的兒子都做出什麼事吧!我願意平心了結此事,而沒有找上門去責問已經是大度了。你們並沒有吃虧,所以為了我們倆府的顏面著想,還是平心靜氣地定了婚事才好。
當然到底是什麼回事,彼此雙方都明白,只不過不到撕破臉的地步,才沒有戳穿那層窗戶紙。
雖然韓重心中有所預料,可是真的看到韓維如此愚蠢的留下如此明顯的把柄,也是無語!
齊王眼中掠過一抹得意,隨即道:“如果婚事不成,你我兩家都皆受損。倒不如借了英雄救美的藉口,成全了此事,將一場風波化於無形,外人也無從得知真相,我們倆府也免得落人笑話。這也是本王的無奈之舉,就不知將軍意下如何了?”
韓重丟下信紙,不動聲色道:“養子不肖,讓王爺見笑了!”
齊王露出和永寧侯同病相憐的神色,頗有感觸地道:“小女也是管教不嚴,慚愧,慚愧啊!”
韓重淡淡道:“不若我將犬子交由王爺處置,要打要殺絕無怨言!”什麼名聲面子,他真的沒有這麼看重,感情被算計了還指望著他感激不成?
齊王面色一變,強笑道:“將軍何出此言,不至於此,不至於此!”
韓重道:“誰讓他做出此事呢,理應賠罪,我不介意的。”
齊王先前的得意不翼而飛,他本心還是希望面上一團和樂和永寧侯府結成親家,好擾亂外面的視線,能順便將永寧侯拉到自己一方就更好了。
現在永寧侯不按常理出牌,他頓時尷尬了。軟下聲調道:“小女一片芳心都寄在令公子身上,真打殺了還不得哭死。我看還是順勢成親的好,將軍也無需如此動怒,事情還可以商量嘛!”
韓重一曬道:“既然王爺如此相求,那也罷了,就看王爺的面子吧!”
齊王暗暗運氣,敢情他還得反過來替那小子求情了,真是晦氣。
“所以,你的意思?婚事,…….”齊王盯著他道。
韓重一掀眉眼,平靜道:“婚事訂下,不日將遣媒人上門提親!既然他們一雙小兒女如此鍾情彼此,我自然成全了他們” 齊王一怔,也不知他說的是不是反話。
但是好歹韓重在婚事上松了口,俊朗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道:“將軍果然是爽快人,那本王就靜候佳音了!”
隨即試探道:“將來小女嫁到侯府,若再有不守規矩者隨侯府處置,本王絕不插手!”
韓重唇角一彎,道:“王爺說笑了,小郡主嫁到侯府了,自然就是我們永寧侯府的人,只要她安份規矩,誰能隨意罰她呢!”當然,前提是她會把自己當侯府的人,知曉什麼是本份!
這就是不會隨意找藉口滅殺小郡主了,只要小郡主不會行者踏錯,永寧侯府還是會留她好好活著。
齊王訕笑地道:“那是應當的。”
他喝了一口茶,嘆息道:“本王一直想和將軍多親近親近,卻不想在此機會下。還望將軍千萬不要誤會了本王,這事本王也是被矇在鼓裡!”樣子要多真誠有多真誠。
永寧侯眸色加深,幽幽道:“其實王爺想什麼,末將多少知曉一些。身為皇子有九五之想本是應當,不想做皇帝的皇子絕非好皇子!”話下意思就是知道你在算計什麼,不用裝。
‘噗’,齊王正含著的一口茶水頓時噴了出來,他想不到永寧侯竟然敢如此大膽直言不諱地說出來。
忙放下茶杯,擺手道:“本王何德何能肖想皇位,絕不敢有如此非分之想,將軍快住口!”他爹還活著呢,他就肖想他的椅子,還不等著被滅。
明明這群皇子私下為了皇位鬧得不可開交,面上卻還是擺著一副光風霽月的樣子,彷彿無動於衷似的。
韓重低笑,戲謔道:“這有什麼不能說的,不僅是王爺,就是三皇子,七皇子哪敢不想著做皇帝?生為皇子,腳下萬里江山俯首可拾,如果沒有人君的野望,那才真是愧為皇子的身份了,也枉生在皇家一場了。”
看韓重不像是說假的,齊王籲了口氣眼裡流露出贊同之色,但還是一臉正色道:“不敢如此說,本王非嫡非長,不敢妄想!”
韓重捏著左手的袖子,漫不經心地道:“末將只是粗鄙武人,只要有兵可用有仗可打,其實無論哪位皇子上位都無所謂。”
齊王的眼睛一亮,但隨即韓重道:“可是讓末將效忠的惟有帝王一人,自然是陛下相中誰,臣就遵從。不管是不是誤會,沒有陛下的命令,如果王爺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的話,怕是不能的!”
齊王陰下臉,冷笑道:“那麼說起來,父皇看中的人不是我,要不然你不會如此說。”他追著問道,“那是誰,是老三,還是老七?”
韓重笑了下,抓起桌上的信紙,站起身道:“王爺就當末將放肆了,告辭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齊王也無心留客,匆匆送了韓重出府。
當他回到書房時,早有幕僚等候在內。方才幕僚就等在隔壁,兩邊有機關,早把談話聽在耳裡。
齊王坐下道:“你說他說的可是真的。”
幕僚遲疑道:“永寧侯應該沒有必要騙我們,他說只忠於聖上一人,所以堅持保持中立,各不相幫。”
齊王陰測測地道:“錯了,還有父王選定之人,這才是他要幫的人!”
幕僚道:“那皇上選中的人是誰?”
齊王滿臉晦氣地道:“看他的意思,是老七無疑了!”
幕僚大贊道:“王爺,看來這步棋沒有走錯。你看,如今不過初定下親事,永寧侯就透露了聖上暗中看好之人,比起七皇子,無論如何還是王爺關係更近,想必他也是更樂意王爺你上位呢!”
齊王沉著臉道:“可是他沒有意思站在我一邊。”
幕僚沉吟:“那依王爺之見呢?”
齊王眼裡有暗光閃過:“那就讓這個選中之人消失,只要父皇看中的人不在了,看他還能幫誰!”
說著重重拍了下桌子道:“可惡,我到底哪裡不如老七這個小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 煩死自己,到底是為什麼啊?大家看文愉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