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您覺得，野梨部真有那個膽子犯邊嗎。”
秦州府衙，現在已經該成經略安撫司治所。治所轄下官員，部分由原秦州府衙屬官兼任，治所下屬有雄武軍節度，為名義上的武官一把手，另設有推官，判官等值，此類職司皆由原秦州屬官兼任，倒是原地升了半級，不僅要處理秦州事宜，實際上還要兼顧其他四州及通遠縣。
除了這些，王韶前幾天剛剛升了一級，成為副使，兼任經略機宜文字身，安撫司開府，可以自行招募幕僚屬官，皆為不入流，也就是文吏，唐詩作為蜀縣侯府請的師爺，順利成章的進入安撫司幕僚。
再加上五六位本地秀才，構成了現在安撫司的結構，安撫司除此之外，不設左官，也是皇家為了制衡這個名義上的封疆大吏的綜合考慮，安撫司可以監管治下州府，但實際上州府官員職權上歸屬安撫司領導，但人事任命的權利，還是牢牢掌握在朝堂之上，也就是朝中隨時可以變更治下官員的人選。
而轉運司，更是有一部分財權，比如朝廷撥款什麼的，都要經過轉運司，轉運司也對安撫司有監察之權。所以說，安撫司的權利看上去大，但其實是被套了枷鎖的，一旦有任何異動，朝中隨時可以叫停。
現在朝中的戰略重心是河東，目標收復燕雲，最起碼也要收回幾州之地，當然不會願意西北這邊由大宋主動挑起紛爭。盛長槐收到設定安撫司聖旨的同時，內官還傳了一句口諭，那就是不允許擅自攻打吐蕃部落。
畢竟這裡不是成都府路，那裡只有幾個中等部落，安撫使司毗鄰的部落，青壯大於兩千的就有十三個，號稱吐蕃十三部，兵強馬壯，名義上以最大的野梨部為首，單單野梨部就有六七千番兵。
十三部加起來，已經有三四萬戰士了，更何況還有西夏卓囉和南監軍司，和盛長槐這個，一旦開戰，整個秦風路都要動起來，說不定還要永興軍路支援，才能打贏這場戰爭。
無論輸贏，大宋都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投入到西北，不符合官家和韓相公的戰略，整體上西北的態勢，朝中要求保持防守和壓迫對方，令其不敢擅動。
對於防守，大宋君臣還是很有自信的，在他們看來，只要秦風路和永興軍路保持防禦，守城之戰，西夏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佔的那點便宜還不夠消耗的。
但是盛長槐不這麼看，他辛辛苦苦的做出的經濟戰計劃已經實行了一年多，已經逐漸有些成效。青海吐蕃和羌族部落的頭人已經逐漸和部落牧民離心，如果在拖個一年半載，這個方法就不奏效了。
遊牧民族雖然崇拜武力，但也有的是聰明人，青鹽走私就是一個例子。
盛長槐的經濟戰核心是給部族頭領剝削底層牧民提供了支援，杜絕小型商販去草原售賣物資，轉由大部族頭人進行分銷，他們層層加碼，中間商賺差價本能的就學了起來，到底層牧民手裡的物資，實際上比之前要高出好幾倍。
但是，野梨部中有人看到了這其中的弊端，部落貴族和底層牧民分化，但這種事情，不是有一兩個清醒的就能扭轉過來，這個是關係到絕大多數掌權人的利益，哪怕是一個百夫長，甚至是十將，在將過手物資銷售給自己管理的牧民時，也會在原有已經很高昂的價格上在提高幾成。
哪怕是野梨部的頭人三令五申，規定了最高價格的情況下，也沒幾個人當回事，若是他們強行推行這個制度，所承受的後果是他們接受不了的。
草原部落可不比大宋百姓，大宋百姓有戶籍政策約束，即便沒有，也是被捆綁在耕地上，遊牧民族沒有這方面的顧慮，除了奴隸是歸屬於部族頭人，中間力量若是不開心了，一個兩個他們不敢脫離部落，但若是大部分人都這麼想，那就可操作的餘地大了。
野梨部能成為十三部最大的部落，本來就是靠著和西夏關係好，別的部族不敢惹，挖比的部落牆角才壯大的，真要是惹了眾怒，別的部落依樣畫葫蘆，野梨部怎麼壯大的，就會被怎麼削弱。
在這種情況下，正好西夏的青白鹽無法順利進入大宋，倒是給了野梨部頭人機會，大規模的軍事調動大宋能監控到，但是牧民自發的小規模走私，大宋軍隊的精力是無法兼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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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著螞蟻搬家方式的走私，再加上大宋境內有在這上面想分一杯羹的貪腐之輩，給野梨部甚至十三部底層牧民運送青白鹽入境大開方便之門，才使得大宋封鎖西夏青白鹽的政策形同虛設。
靠著販賣青鹽，底層牧民獲得了喘息之機，好歹能活下去，這才是底層牧民和貴族矛盾沒有激化的原因。
所以盛長槐來秦風路，重心便是打擊私鹽，利用朝廷嚴查鹽政的東方，打掉了包庇青鹽走私的保護傘，在利用小商小販，侵蝕私鹽市場，讓西夏的青白鹽幾乎在秦風路，最起碼是在經略安撫司轄下幾州絕跡。
至於西北內地的青鹽，由於盛長槐派兵嚴查，新的私鹽無法入境，以前走私進去的私鹽庫存有限，自然隨著時間推移也退出了市場。秦盛商行的生意隨著時間慢慢擴散到整個西北，大宋百姓有了平價鹽，不僅沒有損失，甚至還逐漸能靠著秦盛商行的發展副業。但吐蕃牧民們又回到了那種沒有其他收入，任憑頭人當官的剝削的地步。
之前牧民還能靠著替頭人走私青鹽換取生活物資，現在青鹽賣不到大宋，他們的生活每況愈下，再加上頭人們剝削太過厲害，底層牧民的怒火已經逐漸在心底點燃，只要倒了燃點，盛長槐預料中的牧民起義，或許就會在草原上第一次發生。
在這種情況下，野梨部當然要想辦法處理和牧民的矛盾，但是部落貴族已經被豐厚的利益迷失了雙眼，部落內部無法統一意見，沒有比發動一場劫掠大宋州府的戰役更加能緩和這個局面了，無論是底層牧民，還是部落貴族，都能各取所需。
“卓囉和南監軍司那邊的探子傳來訊息，最近卓囉和南監軍司那邊來了好幾個羌族信使，都是十三部那幾個大部族頭人派來的，在結合草原上的訊息，十三部召集青壯，整軍備戰，看來大戰是不可避免了。”
盛長槐嘴上這麼說，臉上卻是笑容滿滿，好像一切都在他預料之中。
“侯爺，要打仗了，您就一點都不擔心嗎。”
唐詩畢竟沒有經歷過這種場面，在他看來，能不打仗就不打仗，而且西夏和吐蕃十三部聯合，按照以往的桉例，大宋勝少敗多，他自從跟了盛長槐才知道，以前說的大宋軍威威懾四鄰，都是朝廷官員粉飾太平，什麼不輸不敗，實際上就是敗了。
人家過來打你，你只能被動防守，等人家打不動了，想走就走，你還追不上，然後你說不輸不敗，看上去是那麼回事，但是人家把你邊州百姓連人帶物一塊劫掠走，好像都沒算在裡面一樣，要是算上這些，在唐詩這樣沒經受過文官集團洗禮的讀書人來看，就是敗了。
唐詩才二十多歲，和後世網上的憤青年紀差不多，放到後世，網上的憤青意見更為激進，只要沒佔到便宜的衝突，在他們看來，都是失敗的。
“唐文書，你太小瞧你家侯爺了，現在這種局面，當時來西北的路上，我就和你家侯爺推演過多少遍了，唯一有偏差的就是，我們以為會有全柱國坐鎮，現在只能靠我們自己了。”
王韶看著一臉擔憂的唐詩，倒是顯得有些躍躍欲試，在他看來，全武在與不在沒什麼差別，他本來就是個心高氣傲的人，不覺得缺少了全武會差多少，安撫使盛大人也是打過勝仗的，雖然規模比這小多了，但現在是防守，難度比野戰和突襲戰要容易多了。
而且王韶也不是無的放失，盛長槐到任已經三個多月了，十三部備戰也需要半個月，四個月時間，放到以前沒什麼，但是現在的經略安撫使路，四個月能做的事情多了。
“小唐師爺，你別擔心，你難道忘記了，這段時間廂軍可沒閒著，槐弟徵用了所有的廂軍，這段時間在幹嘛，你又不是不清楚，他們以為這次和以前一樣，劫掠一番就跑，呵呵，現在可不比以前，他們得有一口好牙。”
唐詩突然驚醒過來，對啊，現在不是以前了，這段時間廂軍做的事情，基本上都是他和安撫司裡面的十幾個文吏一塊盯著的，安撫司轄下的幾個邊州塢堡連片，城牆堅固，番兵們要想攻打，得有一口好牙。
至於劫掠百姓，安撫司早就安排好了，只要邊境上烽火燃起，邊州直面兵峰的百姓就會退到州府，離的遠的也能躲進塢堡。
而且最最重要的一點，去年幾州遭災，百姓家裡沒有多少存糧，這年頭可不是後世的冬小麥，而是春耕的時候播種的，收穫的時候已經秋天了，現在最起碼還得一個多月才到收穫的季節，等到那時候，永興軍援軍一到，他們在不撤兵，就是輪到大宋關門打狗了。
盛長槐雖然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但卻一直聽幾人在對話，剛才提醒唐詩的是盛長松，他雖然不是安撫司的屬官或者文吏，但是他卻是秦盛商行的掌舵人，秦盛商行已經成了安撫司轄下後勤物資來源的主要渠道。
盛長松之所以敢這麼說，全都是秦盛商行最近做的另外一件事，商行的生意做的蒸蒸日上，但是最大的精力都是在招募民夫在做另外一件事，開山炸石，製作水泥，這才是秦盛商行最近幾個月耗費物資人力最大的一件事。
不錯，就是水泥，盛長槐自己雖然不懂水泥的製作流程，但架不住他繼承了穿越者前輩，後周留侯的遺產，在《留侯手札》中記載了詳細的水泥製作工藝和配方，而且是經過驗證的，在這個年代只要人力物資到位，可以大規模量產的那一種。
盛長槐一直藏著沒暴露出來，就是為了在秦風路實行，好給西夏和吐蕃諸部一個大驚喜的。
原本的歷史時空裡面，王韶的熙河攻略，就是靠著依山築城，層層推進的戰略，一步步壓縮西夏和河煌吐蕃部落的戰略空間，利用西軍善於打守城戰的優勢，將他一屆文官推上了當世名將的地位。
盛長槐提前拿出水泥這個大殺器，再加上逐漸成熟，威力增強的火藥，甚至於炸藥，獲取製作水泥的原料自然簡單了許多，再加上秦盛商行的組織能力，雖然說時間緊迫，但也在重要的戰略位置新建了塢堡，並將城防，還有以前的城寨進行了加固處理。
等到十三部聯軍進犯大宋邊州的時候，他們就會發現，現在的經略安撫司治下，百姓們全都躲在了堅固的城寨之後，一個個城寨塢堡，如同堅硬的龜殼一樣，他們想要拿下來，得有一口好牙。
而盛長槐和王韶早就推演出了今天的局勢，說個不好聽的，十三部犯邊，甚至還是安撫司一步步逼迫，甚至是暗中推動的。無他，就是要用十三部的鮮血來驗證這個戰略的可行性。
只要驗證了這種戰略可行，就能夠讓太子用這個成功桉例說服官家，提前推動原時空的河煌攻略，北遼國主年幼，後族皇族內耗不止，若是打西夏，倒是沒有突破他們的底線，不至於讓他們聯合起來。
在這種情況下，若沒有北遼的鼎力支持，大宋還真的有機會步步為營，壓縮西夏的生存空間，再加上經濟封鎖等手段，瓦解吐蕃諸部，收復河煌，伺機攻打西夏，等到北遼國主親政的時候，西夏覆滅已經勢不可擋，大勢所趨，就是孔明在世也沒有回天之力了。
哪怕最終沒拿下西夏，但給大宋拿下養馬之地，大宋的軍力也會得到空前的提高，補上了騎兵的這個短板，再加上少了西夏掣肘，收復燕雲的機會何止增加了十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