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王榮那幫人最近有點奇怪。”
幾天之後,東子找到姚文,彙報他收集的訊息。
“怎麼個奇怪法兒?”姚文最近在家裡閒著已經有些難受了,被部隊退回來被爹媽訓了一頓,又找不到工作,正煩悶著呢。
“他們之前都接受預定,現在不收了,說是沒貨了,手上貨賣完就不幹了!”東子道。
“有可能是真沒貨了嗎?”姚文問道。
“不可能!”東子否定道:“緊俏貨可能缺貨一段時間,但是不可能所有貨都缺,更犯不上以後不幹了。”
“那你覺得是什麼原因?”
“不知道。”東子搖頭,“但不管怎麼著,對咱們都是好事啊!他們不幹了,咱們幹哪!”
東子越說越激動,他擼起袖子,“這樣一來咱們也不用跟鍾躍民他們去爭了!”
“你說的有道理!”姚文立馬從床上翻起來,“趕緊讓彬子他們幾個過來,現在輪到咱們掙錢了!”
“哎!”東子應下來。
“二毛,怎麼就只有這麼多了?”大勇翻著二毛的書包,“之前看你不是有一書包的糧票、布票、肉票嗎?票呢?”
二毛道:“這陣子我只出不進,當然越來越少了!我可跟你說好,這些票讓給你我不掙錢,但是躍民和胖子問起來,可跟我沒關係啊!”
“放心吧,我不會出賣你的!”大勇把自己胸脯子拍得砰砰響,“只是這錢”
“錢怎麼了?”二毛疑惑道:“咱們可說好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啊!”
大勇訕笑道:“放心,錢肯定給你,就是這個這個”
“這個什麼呀?你倒是說啊!”二毛急道。
“最近手頭有點緊,寬容我點兒時間,成不成?”大勇小心翼翼道。
“不對吧?”二毛狐疑道,“你缺錢怎們不跟三爺說呢?他那兒不是還押著四百多塊錢嗎?”
“我要是去拿錢,三爺肯定刨根問底,我這事兒不大好跟別人說!”大勇解釋道,“二毛,你也別問了,就寬容我些天吧,我買了錢第一個還你!”
二毛心腸軟,看平時大大咧咧的大勇說小話,也有些不忍,乾脆道:“行吧,你什麼時候手頭寬裕再還我吧,要是還缺錢,我這兒還有一些,你也拿著吧!”
說著二毛就開始掏褲兜,把兩個褲兜裡零零散散的錢全都拿出來,要給大勇。
“二毛,好兄弟!”大勇頓時就紅了眼圈,但是他還是推辭道:“這錢我不能要,你們家負擔也不輕,還是你自己拿著吧。”
“大勇哥你拿著吧,這是我今天掙的,家裡邊每個月還有三十塊錢呢,夠了!”二毛硬是把錢塞到大勇口袋裡。
大勇推辭不過,只好接著,朝其他地方看了好長時間,才把眼中的淚水止住。
二毛只當做沒看到,“大勇哥,沒事兒我就走了。”
“別走啊!”大勇趕緊攔道:“你不得教教我啊?這行到底怎麼做啊?”
“很簡單,低買高賣,就能掙錢!”二毛打著哈欠,熬了半夜,實在困了,就想早點回去補個覺。
“低買高賣?”大勇琢磨著,心想這事兒也簡單,乾脆就放二毛走了。
“躍民啊!”宋主任一大早就熱情高漲地找到鍾躍民,“來,吃喜糖!”
宋主任從兩個兜裡掏出一大把糖果塞給鍾躍民,鍾躍民兩隻手都有些放不下了,乾脆用汗衫兜著。
“宋主任,您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鍾躍民笑著道。
“是啊!”宋主任高興道:“我們家那混小子終於娶上媳婦兒,我這心裡就放下了一塊大石頭了。”
“那現在就要祝您早點抱上孫子了!”鍾躍民恭維道。
“但願但願啊。昨天讓你來,你非不來!我回去就被我老婆埋怨了,你說你!”宋主任指著鍾躍民嗔怪道。
鍾躍民道:“昨天去的都是處裡的大領導,我一個小職員去幹嘛您說?”
“也是,你去了也不自在!”宋主任點頭,“那你今晚一點要跟我去吃頓飯,你嬸兒說了今天就專門款待你一個人!”
鍾躍民作受寵若驚狀,“您和嬸兒也太客氣了!用不著這樣兒!”
“你和你朋友幫我們弄來兩輛永久腳踏車,還是男女款的,我和你嬸兒都不知道怎麼謝謝你!”宋主任道:“今天無論如何都要跟我回去,不然你嬸兒今天晚上可饒不了我!”
“您這話說的可就嚴重了!”鍾躍民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
“好!一會兒下了班,你就跟我一起走,不許失蹤!”宋主任高興道。
“您放心吧!”鍾躍民應道。
“大勇,你是成心跟我作對是吧?”彬子擠開圍在大勇身邊的人,質問道。
“你這人真是奇怪,咱們都是倒騰糧票,你做你的生意,我做我的生意,什麼叫我跟你作對啊?”大勇一點都不怯,轉而招呼其他人道:“高價收糧票、布票、肉票、腳踏車票、油票咯,家裡有孩子要結婚要辦酒席、要添置腳踏車的找我來咯!”
他這一聲叫嚷,還真吸引了不少人。
照理來說,鬼市上就不應該叫喚的,大勇自己也知道,他主要是為了氣彬子,另一方面就是快收攤子了,他也有些無所謂了。
彬子見大勇的樣子果然憤憤不平地走開了。
大勇其實早些時候就發現姚文、彬子和東子這幫人在做這個生意,但是鬼市也不是一家開的,自己能做,別人也能做,因而大勇也沒有說什麼。
最近一段時間王榮這些人把貨賣完之後集體從市場上消失了,讓慕名而來的賣家都大失所望,好在還有大勇在大柳樹這邊,儘管買不到實物,能買到票也行。
有二毛之前打下的基礎,以及他之前賣腳踏車、賣糧食攢下的人脈,大勇生意一直都是鬼市上最好的。
彬子這次找來肯定是犯了眼紅病,他們剛開始幹,手頭上票據種類少,來買的人也少,生意極其慘淡。
“彬子,何大勇怎麼說?”姚文抱著胳膊,望著人潮湧動的的地方,冷聲道。
“人家生意好,根本不搭理我。”彬子道。
姚文驚訝道:“怎麼?他不願意跟咱們聯手?”
彬子有些心虛,也只能硬著頭皮道:“他不肯答應,還故意在我面前吆喝呢!”
“豈有此理!”姚文生氣道。
彬子問道:“老大,那咱們怎麼辦?這樣下去咱們怕是要虧個底兒朝天了。”
姚文聽了也直嗦腮幫子,他們沒有貨源,只能學著倒騰票據,起家的本錢都是幾個人七拼八湊的,現在也都快花完了,再掙不到錢,可真要喝西北風了。
東子這時候縮著腦袋回來了。
“東子,你那邊怎麼樣?”彬子問道。
“蹲了半宿,到現在都沒有開張!”東子哭喪著臉,“我每斤糧票便宜一分都沒人要,非要去找何大勇買,你說這些人中了什麼邪了?!”
“這鬼市,來買的、來賣的,都是鬼鬼祟祟的,只信得過熟人,生人想要做生意且要熬呢!”旁邊擺攤子賣白饅頭一老頭聽到他們說話,笑著應道。
“你這老頭幹嘛的呀?要你多管閒事兒!”東子正火大,罵道。
那老頭也不回嘴,這個年紀的混小子最是天不怕地不怕,說不定就能揍他一頓,乾脆挑著籮筐就要往其他地方走。
“慢著!”姚文阻攔道。
賣饅頭的老頭還想著走,卻被彬子一把拽住,喝罵道:“讓你站住,你耳朵聾了?!”
“耳朵確實不好”老頭看幾個人凶神惡煞,不懷好意的樣子,心裡暗自後悔不應該多嘴接他們的話茬兒。
姚文笑道:“剛才偷聽我們說話,可不像是耳朵不好啊?”
“我這耳朵啊,也是一陣一陣兒的!”老頭訕笑道。
“您也甭跟我逗樂子,我有話問你,你老實說,不然”姚文掀開白布,拿起一個白饅頭,分成兩半:“我就掀了你的攤子!”
“我說!我說!我這是小本生意就糊個嘴,可不能掀了!”老頭哀求道。
“掀不掀就看你自己了。”姚文咬了一口饅頭,別說,這老頭做的饅頭還真香。
“你問吧,我肯定照實說。”老頭道。
彬子看自己老大吃得香,也拿了個饅頭,“一定要照實說,不然掀了你的攤子!”
“對,老實回答我們老大問題!”東子看樣子也餓了,也拿了個饅頭往嘴裡塞。
老頭看得肉疼,但也不敢攔著,只好一個勁兒地點頭:“肯定照實說。”
“這大柳樹鬼市是什麼時候起的?”姚文看了吃得津津有味兒的彬子和東子一樣,覺得他們實在有點丟分,但忍不住又咬了一口饅頭。
“去年秋收中後就有村裡人拎著雞蛋、鴨蛋來賣東西了,那時候也有城裡人蹬著腳踏車來買了,後來又有人來賣家裡種的菜和糧食”老頭介紹道。
“別扯這些,你就說那邊那個何大勇他們那幫人什麼時候來了!”姚文不耐煩老頭絮叨,直接問道。
老頭眯著眼睛,彷彿在思考。
姚文催促道:“趕緊說啊?!”
“我今天還沒開張呢,饅頭六分錢一個,您看是不是”老頭伸手道。
“嘿?還真有敢問我們要錢的?!”東子咋呼道:“我們吃你幾個饅頭是瞧得起你,我跟你說!”
“六個。你們要一人吃一個,我也不問你們要錢了,可都吃了六個饅頭了,我這心裡實在疼得慌,這心一疼就什麼都不知道咧!你們也別問我了!”老頭道。
“怎麼就六個呢?”姚文質問道:“我這不才吃了一個嗎?”
“你是只吃了一個。”老頭指著彬子和東子道:“他們倆趁我們說話的功夫都吃了好幾個了,他吃了兩個,這個吃了三個!”
彬子和東子正吃著饅頭呢,被老頭說得臉上有些掛不住,剛準備呵斥老頭,就被姚文給攔住了。
姚文瞪了他們倆一眼,對老頭道:“誰說我們不給錢的?”
“三毛六。”老頭道。
姚文被咽了個半死,直接從口袋裡掏出五毛錢的票子,扔給老頭,“不用找了!”
老頭也不嫌棄,撿起地上的錢,千恩萬謝!
“現在想起來沒有?”姚文冷聲問道。
“想起來了,想起來了!”老頭喜笑顏開道:“王榮、何大勇他們是年前來的,這邊的市口也是他們來了之後帶起來的,聽說他們在朝陽門和潘家園也有攤子。”
“那現在怎麼就只剩何大勇一個人了?”
“這個我也不知道。”老頭搖搖頭,“何大勇之前是賣貨的,賣票據的是二毛,也不知道為什麼現在何大勇賣票據,二毛不見了,連著王榮他們幾個也不見了。”
“好你個老小子,我看你就是存心瞞著我!”姚文突然發難,拽著老頭衣領子就要揍他。
彬子和東子被他們老大的突然爆發嚇了一跳,反應過來之後,也要上來揍老頭。
老頭這回真哭了,“我是真不知道啊!我知道的都說了!我就是莊稼人,可不敢騙你們!”
姚文把手一鬆,“你還莊稼人?私底下做饅頭拿出來賣,就是走資本主義道路!我看你也不是什麼好人!趕緊滾蛋!”
“我滾,我滾!”老頭挑起擔子就跑了。
“老大真威風!”東子拍馬屁道。
“你腦子進水了吧?欺負一個老頭有什麼威風的?”姚文不可思議地看了東子一眼,羞得東子臉上訕訕的。
彬子道:“老大這是詐那個老頭呢!看來這老頭說的都是真話!”
“嗯!彬子看明白了。”姚文點點頭。
賣饅頭的老頭走遠之後,朝後面吐了口痰,“你們才是資本主義呢!一個個都壞了良心!欺負我這麼一個老人家!”
老頭罵了一陣子有笑了出來,自語道:“這回可以找王榮那小子要錢了,他讓我監視的任務也算是完成了!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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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老頭就挑著擔子消失在bj城早上的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