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馬科長後，溫歲拿出本子開始構思自己的掛曆內頁圖。
廠裡的宣傳圖冊她已經翻了不下十遍，這些內頁圖連馬科長都不愛看，消費者能喜歡才怪，必須得重拍才行。從宣傳冊上找到了幾個場景比較適合入冊，距離十二張還差得遠，她得去車間實地尋景才行。
手機拿出來用太惹眼，溫歲打算去找張成借相機，順便實地考察一下其他的車間的情況。
即便穿著跟其他人一樣的深灰色的工作服，溫歲白嫩的皮膚和精緻的五官還是能讓人側目不已。
她出現在洗瓶車間的時候，門口附近正在上水的幾個男工就伸頭過來看，有個大膽的上前跟她搭話，“溫歲你好，我是趙慶海，來找人嗎？”
溫歲點頭，衝他甜甜一笑，“你好，趙哥，我找張成，他在嗎？”
趙慶海表情有些失落，指著外面一排單獨的紅磚房道：“他在那邊，維修房。”
原來是廠裡的維修工，溫歲道了謝，往紅磚房那邊走。
才走沒兩步就看到張成拎著維修包，從一扇木門裡走出來，看到溫歲他立刻臉紅了，“溫，溫歲，你怎麼來了？”
“小張師傅，我要給廠裡拍一組掛曆素材圖，想找你借用一下相機，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方便，方便得很，不過相機不是我的，是廠裡的，在工會那邊存著，直接在那邊登記借用就行。你等我一下，我去車間裡接一個電路就帶你過去。”
溫歲跟著張成又回到了洗瓶車間，這次她可以光明正大打量這車間裡的場景了——偌大的大廠房裡，只有兩條流水線，一條負責預洗，一條負責二次清洗，其他的工作都要由工人手工完成，動輒上千個瓶子，工人們一刻不停地整理、擺放才能趕得上機器運轉的速度。
怪不得除了門口幾個負責上水的男工，整個車間根本沒人有空理她。這畫面讓溫歲想起了，自己以前偶然看到的那個某工業園生產線的畫面，工人幾個一摞地往下碼零件，每天八小時，每週至少五天，一直在重複這一個動作。沒有任何技術含量，只是費用暫時比機器便宜一點。
那些工人做的工作，什麼時候會被機器取代溫歲不知道，但是現在，這些工人做的工作，不出十年，就會全部被機器取代了。
想到這些，溫歲心裡並不好受，雖然來到這個年代時間不久，但是感受到的人情味卻不少：事事為她的四姐，正義爽朗的劉大夫，耿直善良的門衛大叔，內向又熱情的小林……這個時代嚼舌根愛八卦的人多，真正會在行動上使壞的人卻不多，她現在有點喜歡這個年代了。
正看著，小張一雙沾滿油汙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溫歲頓時被他髒兮兮的手嚇了一跳。
小張有點不好意思，用唯一一根乾淨的小拇指蹭了蹭後腦勺，“走吧，我去門口洗下手就可以了。”
溫歲覺得自己剛才反應有點過大了，也不好意思地笑笑。
兩人並排往門口走，走到哪，追隨的目光就跟到哪，縱使溫歲心再大，那種被注視的感覺還是很灼熱的。
回辦公樓的路上，小張才想起來問，“你剛才說，借相機要拍下年的掛曆內圖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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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吧，”溫歲想了想，又解釋了一句，“是一部分掛曆的內圖。”
“一部分？”小張不太明白，“是要用什麼內容替換以前的產品圖嗎？”
溫歲便把自己跟馬科長‘請纓’做銷售的事情說了。
張成瞪大了眼睛，“你要做銷售？你嗎？你一個女同志——”又想起什麼似的，“在我們白酒廠，女同志做銷售太辛苦了。”
溫歲自然知道他在說什麼，但也不想解釋太多，“我就想試試，總守著這點兒死工資，實在是捉襟見肘。”
張成點點頭，“咱廠裡工資確實不能算最高的，不過也不錯了。我一月工資頂我們老家一年的收成了。”
溫歲想了想自己看過的工資表，張成這個工齡的技術工，一個月工資加獎金最多不會超過三百五，就算是再偏遠的山區，一年收成才這點錢？實在是太少了點。
兩人說著話就到了陸平南辦公室門口。
昨晚不告而別之後，溫歲還沒見過他，手放在門把上，隱隱有一絲期待。
敲門後，推開，卻看到柳清——正坐在陸平南平日愛坐的那張黑色真皮大轉椅裡，眼神不善地看著她，“有事？”
“陸主席呢？我們找他有點事。”
“他有急事回京城了，你們有什麼事可以告訴我，他這兩天的工作由我代替。”
兩人是什麼關係？竟然到了連工作都可以託付的地步了嗎？溫歲眉頭皺緊，她心裡很不舒服，這男人，昨晚還在跟自己跳舞，轉頭就一聲不吭跑回了京城，實在是很不夠意思。
小張見她不吭聲，主動開口道：“我們想借一下相機。”
柳清看了眼自己手邊的一個登記簿，直接丟過去，“連相機也要借，你們是有多窮？”
小張原本對這個描眉畫眼的精緻女孩印象不錯，不過這一丟一說，他對人的印象一下變成了負數，但是總不能讓溫歲去撿掉在地上的登記簿，猶豫了一下，還是彎腰準備撿起來。
溫歲的手卻擋在了他前面，“小張師傅，既然相機是這樣出借的，那我們確實借不起。抱歉，打擾了。”說完，拉著小張就要走。
“站住！”柳清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溫歲你留一下，陸主席讓我給你帶了幾句話！”
刁蠻又無禮的人，任何時候溫歲都不會理會的，她全身上下的細胞都叫囂著要離開，立刻離開——偏偏大腦下達不了離開的指令，她還想聽聽那男人不辭而別還留了什麼話。
小張離開之後，溫歲重新收拾了自己的心情，回頭看著柳清，那眼神，是前世她看自己手底下那群熊孩子的眼神。
柳清被她突然改變的眼神嚇了一跳，呆了五秒才說出話來，“你跟南哥到底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