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人安敢侵擾此地安寧?!!”
天空濃霧滾滾,四尊神人受到驚動,從恢復了神智。
他們厲聲喝問,引發天地間空氣大爆炸,無上仙力狂湧而出,寶劍出鞘帶著無邊殺氣。
“是你?”南城門處的神人巨目張開,實質性的目光從林納德身上掃過,帶著略微的詫異與熟絡感。“竟然是你?!”
‘祂認識我?’林納德訝然抬頭與神人隔空對視。
他很確定,自己不認識這四尊宛若泥塑般神像般的高大天神。
唯一可能的是,祂認識的不是林納德而是寄生在林納德體內的不滅之源。
“吼——殺了他!”
南邊天神正待說話,散發著白色光芒的瞳孔驟然間轉化為血紅之色。
祂表情頓時露出幾分猙獰,脖子上青筋畢露,兇焰滔天!
南天神手中琵琶無風自動,音波中帶著恐怖的殺伐之力,語調令人膽寒:“擅闖者,死!”。
祂表現得一點也不像林納德的舊識,倒像是他的仇敵,有著血海深仇的那種。以至於一見面,就毫不猶豫地要將他徹底湮滅。
“——!!”
情況不妙,這四尊天神並非他想象中的毫無智力而是貨真價實的仙人,並且似乎是奉命把守此地。
林納德打破了寧安城之外的三層禁錮,也許見證了此界最真實的一面。同樣,卻也犯了大忌諱,登時勾動了此城的防御機制。
四天天神圍攻,每一尊高大萬丈身上纏繞著濃厚的仙氣,一縷仙氣就像是萬鈞磨盤能夠碾碎天地中的一切。
如今四面八方同時圍攻過來,強烈的殺氣後發先至,就將林納德死死鉗制在中心難以避躲。
一時間,他甚至覺得自己身體隱隱作痛,好像就快要立刻崩潰了一般。
原本好不容易修補起來的靈魂,再次出現碎裂,同樣承受不住四大天神的殺氣。
林納德手腳冰涼,腦子運轉速度達到了己身巔峰。
時間都緩慢下來,他雖然已經足夠戒備,卻依然沒有料到抹除了尖嘴人臉之後見識到的一幕兇險到這種境地!
這四大天神,每一尊都堪稱林納德平生所見的最強者。
就連當初王廣的斷掌都難以比擬,畢竟王廣那一掌是隔著無窮位面與時光長河打來的一掌,威勢已經被磨滅了九成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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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四大天神卻是絲毫不打折扣。
每一尊都是志得意滿、志在必得、巔峰時期!
一眼掃過,就能直接碾碎一座城池的存在!
什麼禁忌鬼域之中的仙人、不斷衰老卻掙扎著無法徹底死去的古仙在這四位面前連提鞋的資格都不配!
“會死?!”林納德腦海中的壓力大到極致,甚至額頭隱隱作痛。
“不,怎麼可能!這個地方應該與我有大機緣!怎麼可能會坐視我去死?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裡才是真正的靈山遺蹟!
這座塔,就是雷音寺!
快,快救我!!
我怎麼可能會死在這裡?!是你的陰謀,天帝!!還是你的陰謀?佛祖!你陷害我?對你有什麼好處?你不怕永遠無法翻盤嗎?是對付我簡單,還是對付天帝!對付王廣更加簡單?!你這個蠢材,不,你不可能是蠢材,你會救我,你一定會救我!
你輸不起!你也賭不起!!”
真正生死之間有大恐怖,林納德算是徹底明悟了這句話的含義。
他平生自認為論不怕死,他算是名列前茅的那一批人。
畢竟天生的情緒缺陷給了他底氣,他難以想象自己會在死亡面前低頭。
雖然是早已死過一次的人了,不過由於林納德前世實際上是在沉睡中失去的意識,沒有真正的經歷過生死的抉擇。所以影響不深刻,並未在他心中留下過多的痕跡。
直到這一刻,當死亡的威脅如此清晰而深刻的浮現他眼前之時。
他在發現,他引以為傲的冷靜、理性像是易碎的粉末一般灰飛煙滅。
他的大腦已經無法正常思考,只能夠強迫自己去研究去琢磨如何生存下去的問題。
甚至於,過往的記憶已經開始在他的腦海之中自動回放起來。他走馬觀花一般將自己一生兩世的經歷回顧了一遍又一遍。
死亡走馬燈!
林納德腦海中發洩般的瘋狂宣洩著自己內心中的恐怖,一波又一波的靈力不斷的衝擊著體內的不滅漩渦,試圖與不滅之源直接對話。
他始終沒有放棄對不滅之源的戒備,並且絲毫不相信不滅之源真的是毫無任何意志的存在。
“獻上你……的信仰……”
剎那間,林納德腦海中的走馬燈閃爍第五百二十九次的時候,他冥冥中聽見了天外一道模糊、破碎而又扭曲的聲音。
這道聲音若有若無,難辨男女。
仔細聽,甚至帶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就好像是自己認識的人的嗓音。但無論他如何回想,也記不起在哪兒聽過這道聲音。
不,這根本不是一道聲音。是無數個人,無數個意志共同發出的聲音。
是百萬人、千萬人、億萬人的合唱與共鳴。
“信仰?”林納德表情迷惘,並非偽裝的,而是被生死折磨得真正開始喪失了意識。
此刻,在他的意識海之中。
長久以來,失去了作用的信仰之樹像是經歷了什麼重要的變故,正在不斷的蠕動與扭曲中。
乾枯的樹杈長出,糾纏在一齊,粗大的樹幹扭曲在一起,改變著自己的形狀。
仔細看,隱約能夠看見這信仰之樹的外形變得有些像是一個長滿了尖銳觸手的修長異形怪異生物。
它扭曲的頭部長出三根尖觸,直衝天際,整體的體積大了不少,遮天蔽日,像是一尊巨大的神像。
樹冠叢中,那枚黃澄澄的懷錶靜靜的懸浮在中間,散發出不斷的波動,改造著樹枝。
意識海作為林納德意志的延伸,發生如此巨大的變故顯然某種層面上對映出來了他此刻混沌而慌亂的心神。
顯然,為了求生,他向那道破碎的聲音臣服了。
他準備,獻上自己的信仰。
“呵——”
一道不明所以的冷笑,混亂的意識海之中,猛然間浮現出兩個林納德的虛影。
這兩道虛影的皮膚分別為漆黑與暗紫,那道冷哼是他們兩人一同冷笑所致。
歪歪曲曲體表破碎不成整體尖塔
熟悉的洞窟“大廳”,熟悉的透著微光的道口,以及踐入血漿的綾羅,染上汙濁的床榻……一切都如前日林納德造訪時一樣,連那日裡砍下的頭顱也還在血漿裡浸泡著。
這正是化魔窟的盡頭,再往前,透過對面那透著微光的甬道,便是曾經供奉三身佛的佛堂,如今屍佛的巢穴了。
可此時,此處卻相較於洞窟前段安靜空曠許多。
沒有蜂擁而上的屍群,也沒了漫天飄飛的黃符,只有通往佛堂的甬道前,幾具靜坐不動的“和尚”。
毗盧帽、錦袈裟,正是千佛寺特產:肉身佛。
三身佛都已然墜入魔道,它們自然不可倖免。
但相較於之前斬殺的活屍,它們的異化程度委實要“客氣”許多,不過長些紅毛,生對獠牙罷了。
配著陰慘的風聲,混著晦暗的火光,跌坐在血漿腐屍之間,倒也有些別樣的和諧之感。
但林納德卻絲毫不敢小覷。
說句俏皮話,這可是關底守衛,也算是小boss了吧。
他抹了把臉上血沫,習慣發問:
“還剩……”
半截戛然而止的話語在空蕩蕩的洞窟中迴盪。
因為他意識到,此時此刻,哪裡還需得著多問。
只略一回顧。
左側,是塌著腰桿、氣喘如牛的老水匪黃太湖;右側,是披頭散髮、滿身血汙的龍圖道人;身後,則是一直處在眾人保護中的“小和尚”空衍。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先前矢志相隨的三十六人,死的死傷的傷,其餘的抵不住魔音誦經斷續掉隊退去了。便是眼下這三人……
“如何?”
林納德低聲詢問,聲音沙啞,好似兩片砂布磨出來的。
龍圖一路走來,嘴上一刻不停地唸誦著:太上臺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
這是淨心神咒,他全靠此咒強撐至此。
此刻聞言不便回話,可那一對通紅的眼睛望過來,只透著兩個字:
慚愧。
老水匪好似個破風箱,艱難吞吐了好幾口濁氣,這才抬起頭來。
卻見著他一張老臉上,根根血管、經絡虯結凸起,青紅交錯分外滲人。
“頂不住了,老夫的腦漿子都被這破經給念沸了,要是還年輕個幾歲……”他語氣全是不甘,惡狠狠刮了幾眼前頭的肉身佛,又看向林納德。
“你這道人還能支撐?”
道士按劍點頭。
“果然厲害。”
他嘿笑一聲。
“怪不得少主栽在了你的手上。”
你家少主人是栽在了判官手上,雖然我也砍了他一劍。
道士心頭暗想,卻也懶得反駁,只回過身來,一邊默默恢復體力、法力,一邊仔細打量這幾具肉身佛。
他曉得,這最後一關,只能由他一人一劍獨自來闖了!
可,忽然間。
“李玄霄。”
那黃太湖沒由來地鄭重喚了一聲道士名號。
“何事?”
“此番入這窟中,費我許多氣力,折我許多弟兄,皆是因你一句:聖女就在窟中。是也不是?”
林納德雖不解他為何突然說出這番話,但也坦然承認:
“是。”
“那好!那你給老夫聽清楚了!”他戟指著道士,語氣兇狠,“老夫不管它屍佛死不死,也不管這鬱州活不活,我只要你把聖女給我帶出來!”
這話未免太蠻橫,前路兇險未知,誰人敢打包票?
但林納德卻也不與他爭辯,只反問道:
“若是令教聖女已死?”
當時還有一口氣,現在誰曉得?
可哪想黃太湖半點糾纏也無,反而當即斬釘截鐵道: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道士沉默熟久,終於應允。
“然。”
“好!”
黃太湖猛地大喝一身,這副老朽殘軀好似又注入了新的活力。
他忽而俯身,將雙手摁進地上血漿,口中快速誦詠著些模糊不清的字句,聽來頗似閩南土語。
隨即。
林納德詫異地發現,腳下粘稠的血漿突然好似活水流淌起來。
而身後,幾人來時的方向竟隱隱傳來些波濤湧動聲。
“這是……”
道士還沒估摸出味兒,耳邊就聽得老水匪大笑道:
“今日就讓你們這些腐屍爛肉見識見識。”
身後的波濤聲漸如雷霆湧動。
“八百裡太湖,為何只有老子敢稱蛟龍?!”
話音方落。
夾雜著殘屍、碎木、鐵片、砂石的血水匯成波濤洶湧而來。
幾具肉身佛哼也沒哼上一聲,便被血浪席捲,接而攪入狂亂的水波當中。
“啊喝!”
老水匪雙手一分,自胸腔裡迸出一聲斷喝。
頓見塞滿眼前洞窟的血浪中,立時裂出一條道路,直通鄰接屍佛所在佛堂的甬道道口。
無需多言。
林納德拽起空衍便飛掠而去。
但將要抵達道口,一具肉身佛居然掙脫了血浪,撲咬上來。
只聽得。
“敕。”
火光乍現。
一聲轟響裡,肉身佛滾回血浪當中。
林納德回頭望去,龍圖半跪在地,咧嘴一笑。
他點點頭。
轉身。
一步跨入甬道。
而屍佛……
就在前方!
…………
這是林納德第一次親眼看見這屍佛的模樣。
三頭六臂、身形巨大、青面獠牙、容貌獰惡,跌坐在蓮臺之上,一如佛門護法明王。
可惜是魔不是佛。
再細觀之,依稀見得,那三張面孔還保留些原本形象,一為悲憫老者,一為嚴肅中年,一為灑脫青年。
正同道士圖冊上一般無二。
“找到你了!”
道士眸光冷冽,邁步向前。
可就是這一步,耳邊的誦詠聲忽而大盛。
如果說先前是銼刀,這一下便是重錘鐵鑿!
冷不丁的,便讓林納德一個趔趄半跪在地,眼耳口鼻析出點點血跡。
但也就在這時。
一道溼潤清風忽從身後掠出。
那經聲即刻戛然而止。
但奈何餘威猶在,道士恍恍惚惚抬起頭,發花泛紅的視線裡,屍佛那張相對年輕的面孔上神情變幻不定,艱難地吐出了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