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被裴儀點名的驍衛心虛地笑了笑，沒那膽量回話。
可他不說話，裴儀就沉默不語地盯著他——那目光叫他很不好受。
驍衛終於撐不住了，窘迫地承認道：“裴大人記性好，小的的確是與大人見過一面。”
這話說的不清不楚的。
裴儀直覺有問題，問道：“什麼時候見的？你叫什麼名字？”
驍衛見實在是躲不過去了，低垂下眼眸，支支吾吾地道：“小人姓李，名弘道。”
李弘道？
裴儀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但又實在是想不起到底在哪兒聽到過這個名字。
還是七殺先一步想起來了。他冷冷地道：“你就是當初那個帶著驍衛包圍小裴府的左郎將李弘道。”
經這麼一提醒，裴儀才想起來這個人是誰。她似笑非笑地揶揄道：“人生何處不相逢。”
李弘道冷汗涔涔，戰戰兢兢地道：“小人不敢在裴大人面前晃悠，能見到大人是小人的福氣。小人如今只是個校尉，還請裴大人高抬貴手，不要跟小人一般見識。”
校尉乃是正六品上。
左郎將則是正五品上。
李弘道這是被降級處分了。
究竟為何受處分，理由也很明顯——當初他敢兵圍小裴府，裴家人當然得給他點顏色瞧瞧，只是讓他降職一級已經算是格外開恩了。
“李校尉言重了。”裴儀笑得一團和氣，“我這人最講究以和為貴。大家相識即是有緣，談什麼恩恩怨怨？”
李弘道抬手擦了擦額頭上滲出來的冷汗，很勉強地笑道：“裴大人你大人大量，小人感激不盡，實在是欽佩不已。”
李弘道惴惴不安。
打從他兵圍小裴府之後，他就諸事不順——被降了職不說，還被分配來保護樂平公主。
這位公主可是個出了名難伺候的主兒，禁軍裡誰也不想被分配來伺候她。
這不，自己接了這個燙手山芋，今晚差點就亂子——要是晚去那麼一步，樂平公主有了閃失，他作為此次驍衛護衛隊的領頭人必定連項上人頭都保不住。
李弘道想到此處就背脊發寒。
他不想自己就一輩子這麼走下坡路。
兵圍小裴府那次他已經做錯了，如今老天爺都把他送到了裴三爺跟前，是不是在給他一個認錯悔過的機會？
李弘道心思活絡了起來。
他將今晚的事情好好想了一遍，心裡很快有了底。
李弘道很鄭重地道：“裴大人，小人有要事稟報。”
裴儀見他這模樣便知道他是想單獨相商，很自然地道：“此處太吵了，李校尉與我去隔壁廂房坐坐吧——殿下，你也與我們一道吧。”
霍淵是她的盟友，如今有緊要的訊息，裴儀自然要與他共通共享共商。
“也好。”霍淵沉著點頭，起身一道去了隔壁。
蕭君集酸溜溜地望著心上人走遠的背影，小聲嘀咕道：“三郎也不叫我。”
赫連臨玉哂笑道：“人貴有自知之明。”
七殺很贊同地道：“不錯。”
蕭君集頓時梗得慌。
不過，他表面拈酸吃醋，心裡其實門清。
三郎如今單獨把霍淵喊走了，那定然是有要事相商。而他們蕭家暗地裡覬覦霍家江山，三郎肯定不會讓他也跟在一旁打商量。
隔壁廂房。
“裴大人，敢問縣衙可有在郊外佈防巡邏兵？”李弘道審慎地問道。
裴儀與霍淵對視一眼。
兩人都意識到這是個極重要的大訊息，心底裡都難免激動，但面上卻都很穩得住。
“沒有。”裴儀很鄭重地利落回道。
李弘道其實也猜到了這個答案，但他必須要那麼一問，才好說下面的話：“裴大人，小人今晚在郊外遇到一群士兵圍攻樂平公主。據小人粗略估計，那群士兵約有百人，行動頗有章法，小人極力奮戰才護著公主脫險……”
裴儀面色微微一變。
她和霍淵這些日子都在查五皇子究竟在何處囤積私兵，但都沒有眉目。
如今李弘道帶來這一訊息直指私兵駐紮之地，真可謂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今晚樂平公主在何處遇襲？”裴儀謹慎地問道，“你能說的更清楚一些嗎？”
李弘道細細回想了路線，沉吟道：“路線很複雜，小人並不能完全記得路。但樂平公主的千里馬識路。若是樂平公主肯讓千里馬帶路，小人定能將路線圖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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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不急。”霍淵沉聲道，“你先退下吧。”
“遵命。”李弘道抱拳行禮，恭敬退出。
走出廂房，夜風一吹，李弘道臉上的汗涼涼的。
他剛剛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很清楚，自己這是送了一個大訊息給裴三爺——有人在萬壽縣駐紮私兵！
可誰會有這麼大的膽子呢？
李弘道不敢深想。
他只知道，自己今晚在向裴三爺示好，他願意靠著裴三爺這棵大樹成為三皇子一派的人。
廂房內。
裴儀與霍淵相對而坐，兩人都垂眸不語，氣氛很是凝重。
士兵圍攻樂平公主，顯然是想殺人滅口，以免暴露了藏身所在。
可偏偏樂平公主今晚跑掉了，那群藏在暗處的私兵必然惶恐極了。
一群手握兵器的士兵心中惶恐了，那就極容易生亂——他們作為私兵若是被聖上發現那就是一個死。此等絕境下，難保他們不會鋌而走險索性起兵反了。
“如今，縣衙怕是不安全了。”裴儀沉聲道，“殿下要不返回京都？”
霍淵面露冷色，從容道：“京都怕是要亂了，又何止是縣衙不安全？”
倘若這群私兵真的反了，那京都可就亂成一鍋粥了。
“今晚的事情，我上報給陛下，讓陛下做定奪？”裴儀問道。
霍淵別有深意地問道：“你打算怎麼寫這份奏章？”
裴儀幹淨利落地道：“公事公辦，如實稟報。”
霍淵微微抿了下唇角，似笑非笑地指點道：“你要請罪——告訴陛下，樂平公主竟然在你管轄的地方遭到士兵襲擊，實在是你的失職。”
裴儀醍醐灌頂，頷首道：“我明白了。”
當今陛下多疑且自負。
比起她直接分析上報說有人在萬壽縣私養重兵，還不如以退為進讓陛下自己看出有人養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