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源不斷的熱, 在體內流淌, 刺激著每一根血管。
身體在融化。
撥出的氣滾燙, 灼燒著乾裂的唇。
心底生出極致的渴。
汗一輪接著一輪,連手臂都是潤溼的, 水分被高熱蒸發掉,
是離開水的魚。
意識斷斷續續, 睜開眼永遠只看到窗簾的一角, 褪了色掛了紗,破敗不堪, 死氣沉沉。
像現在這具身體。
我會死嗎?
我會死的。
來個人吧,隨便誰都行。
也不是隨便誰,
想要雨神。
如果能被沁涼的海水味包裹,
那一定會活過來的。
一定會的。
……
鍾念趴在無人知道的地板上,再次陷入昏迷。
嗜睡、焦渴、煩躁。
這些全是發|情的徵兆。
應該更警覺的,就算去廁所也該陪著他。
江傳雨死死攥著手機, 手背上筋骨畢現。
他的第一個反應是去廁所找。
指路的omega對鍾念有印象, 證明他確實來過,但幾層樓的廁所翻遍,沒有他的影子, 也沒有資訊素殘留。
知道今天要來o校,鍾念的阻斷劑噴得格外多。
他會去哪兒?
江傳雨在偌大的校園裡,無頭蒼蠅似的亂轉,心跳如雷,震得耳朵發出嗡鳴。
課間出來散步的omega, 都看到了這個高大的alpha,被他周身的煞氣嚇得花容失色,紛紛往回躲。
江傳雨很想揪住他們,問有沒有看見鍾念,可該怎麼問?
“你看到一個即將發|情的omega了嗎?”
鍾念是omega的事,有多少人知道?
他每天噴阻斷劑,不就是為了掩藏身份?
如果被學校知道,他還能繼續留下來嗎?
什麼時候分化的,之前有沒有發過情?知道該怎麼應對嗎?
“小雨,你那同學既然是omega,你倆又有共情通感,那你要不要做個資訊素譜象對比?不過像你們這種高契合度的ao,做不做對比都沒所謂,身體是最誠實的。”
“好好照顧你的omega哦!”
高契合度ao意味著什麼,江傳雨比誰都清楚,但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他讓自己坐下,逼著自己深呼吸——
別把他當成omega或者alpha,
他不是別人,
他是鍾念。
有點少爺脾氣,小傲嬌,愛挑剔的鍾念。
他在禮堂裡覺得不舒服,跑出去,空曠通風的場所會減輕不適。
他上完廁所,不會願意回到憋悶的禮堂,或許會到處溜達,東瞧西看。
……
溜達?
禮堂後面每一層樓都有功能教室!
江傳雨猛地跳起來,直接跨過灌木叢朝禮堂跑。
禮堂那邊只剩下學生代表講話環節,一散會將有大量學生去上廁所!
必須在他們到之前找到鍾念!
江傳雨用最快的速度回到禮堂,從第一樓開始挨個排查,有些房間鎖著門,他便一腳踹開,把守在盡頭做指引的omega嚇得想報警。
年輕的alpha身強體健,黑髮凌亂散落在額前,雙眸沉如深潭,鼻樑撐出凌厲的直線,項間choker上的十字架隨著動作不斷搖晃。
“別怕,我在找人。”
江傳雨儘量平靜地開口,但眉宇間藏不住的狠戾,還是讓那個omega不停顫抖,他沒功夫解釋,查完一樓立刻上了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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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沒有,哪裡都沒有。
連配電室都被踹開,裡裡外外查詢,那些頂天立地的書櫃也被一一開啟,甚至講臺下方的空間也沒放過。
3s的頂級alpha調動全身機能,用鷹一般的視力掃過每一寸空間,聽覺和嗅覺放到最大,試圖捕捉哪怕一絲一縷的味道和呻|吟。
終於,他來到了第三樓。
汗順著額角滴進眼睛,他來不及蹭掉,半眯起眼繼續翻找。
掌心扎了木屑,滲出血珠,在他摸過的物品表面留下模糊的手印。
他腦子裡再沒其他念頭,只一心要找到他可能困於發|情熱的omega。
當江傳雨退出畫室,經過練舞廳的外牆時,身體不由自主地一顫,有什麼從地面順著他的腿,嫋嫋繞繞攀附而上,最後送進鼻腔。
是鍾念的資訊素!
江傳雨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雙眼因血壓急增變得視線模糊,伸出去摸門把的手抖得厲害,連試了兩次,才抓住那個圓形門鎖。
握住、扭動、推開。
霎時,濃郁得無法呼吸的草木味劈頭蓋臉砸來,蛛絲一般將他團團裹住。
他看了眼地上躺著的人影,緊繃的肌肉陡然放鬆。
找到了。
找到了。
當年看過就覺得驚世駭俗的段落。
鍾晴翻著江遇舟的那本《魔鬼還是天使?——帶你走進資訊素的世界》,目光停在其中一卷的標題上。
資訊素的劃分:五行原理。
很快,她翻到了那一頁。
‘根據筆者多年臨床經驗,s級以上的資訊素大致能分為五類,且恰好與我國的五行系統相符,既金、木、水、火、土五種屬性。
《尚書·洪範》記載: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潤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從革,土爰稼穡。潤下作鹹,炎上作苦,曲直作酸,從革作辛,稼穡作甘。
五行相生相剋,首尾迴圈,無窮盡也。
在此,筆者告誡各位在選擇伴侶、朋友、以及同事時,都應先觀察對方的五行屬性,相生可深交,相剋則需遠離。’
這一大段話,讓鍾晴看得雲裡霧裡的,她眼神往下滑,驀地停在了五行相生那行字上。
‘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
水生木。
鍾念分化後,資訊素由土味變成了草木味。
而江遇舟的兒子,那個alpha身上的資訊素,
是水。
鍾晴合上書,一臉怔忪。
十多年前,江遇舟三個字可謂家喻戶曉,他頂著生物學博士的頭銜,開創‘江氏資訊素療法’,成為大名鼎鼎的資訊素大師,遍地開班授課,學員裡還有很多beta。
但高樓起得快,塌得更快,從頻上新聞頭條到鋃鐺入獄,前後不過兩三年。
在江遇舟倒臺前,曾找過鍾晴談合作。
那時她剛從大學畢業接管了公司,江遇舟帶著等身著作和各種獎盃過來,想要勸說她買自己的一項專利。
鍾晴在會議室聽他吹噓了一下午,最後禮貌婉拒。
江遇舟也不惱,留下一堆書,讓她看完再做決定。
鍾晴隨手翻了幾頁,就扔到了一邊。
她不喜歡o區出來的alpha,從泥沼裡打拼出來的人,眼神太厲,算計太深。
所以她也不喜歡江傳雨。
如果撇去江遇舟臉上的神經質,江傳雨的五官跟他有六七分像,所以那天在電梯裡擦身而過時,鍾晴就莫名覺得他有些眼熟。
他是什麼時候跟鍾念走得這麼近的?
鍾晴沒由來的一陣心慌,想起鍾念今天要去omega高中參觀,一個電話打了過去。
嗡——嗡——
手機在震動。
徐婉回頭,看到江傳雨的座位也沒了人,上面放著鍾念的包。
她回身拿起包開啟,手機螢幕上顯示是‘老姐’的來電。
“鍾念出去怎麼也不帶手機?他姐姐打電話來了。”
徐婉跟身邊的袁修意小聲嘀咕,探起身朝禮堂的幾個門口張望。
“雨神也不見了,他倆幹嘛去了?”
袁修意也無法回答,他看了眼主席臺,掏出手機,給江傳雨打了過去。
“快散會了,馬上要集中,得叫他倆趕緊回來。”
可惜他倆暫時回不去。
禮堂三樓的練舞廳。
門反鎖,窗關嚴,窗簾拉得密不透光。
做完這些,江傳雨垂眼看向地上的鍾念。
原本清新微甜的草木味,現在已經甜得發膩,徹底瓦解了阻斷劑的封鎖,鋪天蓋地霸佔了所有空間。
像被施了魔法的森林,草地猛然躥上半人高,樹木扭出可怖的曲線,肆意瘋長,那些觸手般晃動的枝條,彷彿要把它們觸碰到的一切都捲入旋渦中。
但江傳雨知道,它們只是嚇壞了,在竭盡全力地尋求安撫。
他輕輕走到鍾念身邊,緩緩跪坐下來。
鍾念側躺在地板上,高熱產生的呼吸急促,讓他胸口快速起伏,上衣被亂七八糟的壓著,露出一大片後腰。
在這麼晦暗的光線中,依然泛著觸目的白。
江傳雨從沒見過這麼細瘦的腰,羸弱、單薄,讓人不可抑制地想在上面留下印記。
多年義工,讓他見過無數發|情的omega,或許有比這更細的腰肢,但他從沒留意過。
他能一眼判斷他們處於發|情期的哪個階段,該用什麼鎮定劑。
但他現在看著鍾念,卻遲遲不敢伸出手。
資訊素變得甜膩,意味著omega激素在朝著峰值攀升,此時的omega會敏感到哪怕嗅到一絲alpha的資訊素,都要哭著搶著朝那個方向爬過去。
但,這是被動發|情。
最常見的是接觸到其他omega發|情時殘留下來的資訊素,誘發發|情。
少見的是注射藥物讓體內omega激素短時暴漲,觸發發|情。
鍾念是第二種情況。
驟升的體溫讓毫無準備的身體不知所措,硬生生承下所有不適。
就像把翻滾的開水迅速倒進沒有預熱的玻璃杯裡,很可能引起炸裂。
他現在就是如此痛苦。
江傳雨跪在鍾念面前,才打過抑制劑的他,依然無法維持冷靜,生理變化都是其次,他得死死咬住理智,才能控制自己不把腦子裡那些瘋狂的念頭付諸實際。
知道鍾念是omega,讓自己對他資訊素的痴迷有了解釋,但卻帶出了另一個可怕的真相——
狩獵。
高契合的資訊素,讓omega成為alpha的獵物,一旦碰上,至死方休。
簡而言之,純粹的身體吸引,與其他一概無關。
這種帶著獸性的羈絆,使很多omega感到害怕,寧可破壞腺體也要擺脫自己並不喜歡的alpha。
那麼鍾念喜歡自己嗎?
目前對自己表現出來的依戀是因為資訊素,還是別的?
江傳雨沒有答案。
他的omega躺在地板上,陷在發|情熱的混沌裡,他自己卻不敢散出一丁點資訊素。
宛如等待宣判的囚犯,惶惶又忐忑。
但需要得到撫慰的,不僅僅只有omega。
再這樣下去,倒下的會是兩個人。
江傳雨俯下身,顫顫地撫上鍾念的臉,觸手一片潮潤的滾燙。
“嗯……”
鍾念不安地動了動,呼吸加重。
江傳雨小心翼翼地把他抱進懷裡,發現他後頸和後背都已溼透,在木地板上留下氤氳的影。
無法紓解的高熱,讓他難受地皺起五官,眼尾拖出紛亂淚痕。
江傳雨的心像被扔進了鍋裡,用慢火煎熬著,他低下頭,輕輕拂開鍾念凌亂的發,用沒受傷的拇指根拭去他臉上的汗和淚。
帶著alpha資訊素的血腥氣,終於讓鍾念甦醒過來,他費力地睜開眼,從糾結的長睫縫隙裡,看到了江傳雨的影子。
“……雨神?”
江傳雨手下一僵,輕聲應道:
“我在。”
鍾念吸了吸鼻子,帶出幾聲哭腔,竊竊著什麼。
江傳雨聽不清,把他往上抱了抱,下巴貼著他額頭,柔聲問:
“哪兒不舒服,告訴我?”
鍾念下意識地往他頸窩裡鑽,嘴唇蹭上choker的皮帶,又嘀咕了兩聲,頭一歪咬住下面吊著的十字架,不輕不重地往外扯。
江傳雨被他鬧得心火亂竄,捏住他下頜稍一使勁,迫使他把十字架吐了出來。
他抬起他下巴,鼻尖幾乎捱到了一起。
“在幹嘛,嗯?”
鍾念似是聽出了他的不高興,開始哼哼唧唧地皺眉,扭了幾下掙脫開,再次埋到他頸側,小聲地、委屈地低喃。
“我聞不到你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