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之後的日子無事發生, 一片太平。
就彷彿那一日林毓秀所見的蒼青劍君的異常，只是她的錯覺。林毓秀在小心警戒了一陣子之後，便索性不管了, 該幹嘛幹嘛, 到時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隨機應變吧。
也只能這般了, 誰讓蒼青劍君的心思太詭譎難以琢磨呢？
築基後，林毓秀便專注穩固和提升修為, 為接下來即將到來的外門大比做準備。不同於試練塔，外門大比是人和人之間的較量, 難度與復雜程度上升。
就這樣轉眼一個月過去。
就在林毓秀都快將蒼青劍君給忘了拋之腦後的情況下，某個夜晚，月圓星希, 林毓秀正在屋內修行, 忽地房門被敲響。她聞聲睜開眼眸，起身走了過去，將房門開啟, 發現站在門外的赫然是一襲天青色道袍的蒼青劍君。
林毓秀怔了一下, 隨即語氣疑惑：“師尊？”
她面上不解，心下則是飛速的轉動了起來, 他怎麼來了？這大半夜的, 他想做什麼？
“在明劍峰後山種植了一片火焰花，今夜正是火焰花開時, 想去看嗎？”蒼青劍君看著她，淡聲問道。
“……”
死亡邀請。
蒼青劍君的話落在她耳邊和死亡邀請無甚區別, 這老狗還是選擇對她下手啊！林毓秀在心下暗罵了聲, 死不悔改！沒救了。
至於去不去, 為何不去？
她都做好了完全準備，遲早都要挨這一刀的，不如早挨早了事！林毓秀也受夠了這埋這一個□□，不知何時就會爆炸的令人整日提心吊膽警戒小心點日子，不管如何，今晚做個了斷吧。
“去！”她對蒼青劍君說道，“師尊且等我一會。”
說罷，林毓秀將房門關上，轉身進了屋。
被關在門外的蒼青劍君目光看著這扇閉合關上的門，垂下了眼眸，月光落在他臉龐上，映襯他俊美的臉龐陰鬱冰冷。
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宛若尊玉雕石人。
片刻之後，房門重新開啟，換了件外出道袍的林毓秀從內走了出來，“師尊帶路吧。”
蒼青劍君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走在前面，林毓秀落後他一步，不緊不慢的跟著他。
……
……
蒼青劍君所言的後山實在是偏僻，這一路上，蒼青劍君帶著林毓秀盡是走僻靜小道，那種一般人都不知道的偏僻小路，也不知蒼青劍君是從何得知的，這三更半夜月黑風高的，林毓秀都忍不住懷疑，蒼青劍君是不是想要在半路上將她幹掉。
好幾次，她都快忍不住陰謀論了。
“到了。”
蒼青劍君忽地頓住腳步，說道。
終於到了！
林毓秀聽後，只覺得不容易。
“花快開了。”
蒼青劍君淡聲道，他背對著林毓秀，林毓秀看不見他臉上的神色，不知他此時是用何種心情對著一個他想要謀殺的人，說出這句話。
這一瞬間，林毓秀很想剖開蒼青劍君的腦子，看看他是怎麼想的。她抬起眼眸望著前方的火焰花海，靜候了片刻之後，花開了。無數的火焰花，在一瞬間齊放，火紅豔麗，就如同一片火海。
一輪清月懸浮在花海之上，清與豔，月白與火焰。
短暫的交匯。
林毓秀的眼底閃過一道驚豔，被這奇異的景觀給震撼驚豔，矛盾又美麗。
“這片火焰花是師兄發現的。”蒼青劍君淡聲說道，“小時候我練劍未達到父親的要求，父親訓斥我之後，師兄便會帶我前來，那時候看著這片火焰花，似乎所有的煩惱都沒有了。”
林毓秀聞言轉頭看向他，這是他第一次提及他的事情，亦是林毓秀第一次從他口中聽說他還有個師兄，林毓秀還是有個師伯。不止是林毓秀，包括整個天玄宗，都未有人提及過蒼青劍君還有個師兄，就彷彿這個人不存在一般。
“師兄與我不一樣，他是個名副其實的天才，不止是修煉和劍道，哪怕是在人情練達，亦做得完美無可挑剔。”蒼青劍君目光望著遠處，聲音淡淡，臉上神色平靜而淡然，“明劍峰首座之位本該是他的。”
林毓秀；哦豁！
她原本只有六七成的把握蒼青劍君會在今天對她下手，但是聽到這裡之後，她有九成九的把握他會動手！
就像是反派死於話多一樣，每一個boss在開大之前，勢必要懷念述說一下他的過往，給他的黑化做出合情合理的解釋，這熟悉的味道還是熟悉的配方。
蒼青劍君不會無緣無故對林毓秀說這些，他會對她說這些，便說明他準備對她動手了。在他的眼裡，林毓秀是個將死之人，死人是不會有機會到處亂說的，因此他可以隨意傾述內心不為人知的隱秘。
“修士以大道飛昇成仙封神為畢生追求，鮮少願意孕育後代子嗣，越是高階修士越是如此。”蒼青劍君緩緩說道，“因而，在修界師徒便情同父子。師兄他與父親便是如此，師兄他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修道奇才，父親收他為徒便是當做繼承人來培育教導，視若親子。”
“他們之間的感情亦深厚，與真正的父子也未有任何不同，直到我的出現。”
林毓秀：……
她有預感一大盆狗血即將襲來。
“我的出生是個意外，但是父親卻因此極為欣喜，他並非是出自修界，而是凡人出身，保有許多凡人思想。在他看來，血脈傳承遠比師徒傳承重要。他一生的遺憾便是未能傳下血脈子嗣，但是有了我之後，便不一樣了。”蒼青劍君聲音平靜淡然的述說道。
林毓秀：這……
難以理解。
都修仙了還想著生兒子？傳承血脈？
“父親想要將一切都傳給我，包括他的道統，包括明劍峰首座之位。”蒼青劍君說道，“那個時候，師兄已是明劍峰首徒大師兄，若無意外他將會是下一任的明劍峰首座。”
“掌門，諸位長老，其他峰道君、劍君……皆來勸阻父親，但是父親執意如此。”
“後來有一天，師兄他離開了明劍峰，下了山，從此再也未回來過。”
“直到，父親離世那一日，消失多年的師兄回來，給了我一巴掌。”
林毓秀：……
“他說，是我害死的父親。”
林毓秀看著蒼青劍君，他說著這句話的時候臉色平靜的沒有一絲波動，但卻也沒有一絲的血色，蒼白的像只鬼魂一般。
“明劍峰首座之位可以讓給你，一切都可以讓給你，但是你為何要害死師父！蒼青，你枉為人子！”
當時賀西來的這句話在後來無數個夜晚，迴響在他耳邊。
聽到這裡，林毓秀逐漸有些回過味來了，她目光看著身旁的蒼青劍君，他當真是想要復活他的徒弟白輕紗嗎？他當真是因為白輕紗的死而耿耿於懷至今，他的心結，或是說心魔當真是白輕紗嗎……
林毓秀開始質疑起了她從前的片面認知。
“也許他是對的。”蒼青劍君說道，“掌門他們是對的，父親不該選擇我。”
“如果他選擇師兄的話，或許……”
或許父親便不會死。
這是無數個夜晚，蒼青劍君對自身的質疑，但……又不甘心。
不甘心。
不甘心，被那個人比下去。
不甘心父親的選擇被認為是錯誤的。
蒼青劍君說完這些之後陷入了沉默，許久未說話。
林毓秀也未曾打擾他，只是安靜的站在一旁。
一陣風出來，帶來了一絲寒意，林毓秀不由地顫抖了幾下，她攥緊了掌心，發現掌心裡一片潮溼。
“喝酒嗎？”
忽地，耳畔響起了蒼青劍君的話。
林毓秀轉過頭看去，只見蒼青劍君手裡拿著一罈酒，朝著她遞過來。
“……”
林毓秀目光看著他手裡的這壇酒，沉默半響未說話。
“氪氪！快看看，這酒有沒有問題？”她在識海里瘋狂的呼喚氪金系統，她懷疑蒼青劍君在這酒裡下毒，他要害她！
“親親，沒有毒呢！”氪金系統說道，“這酒沒有問題呢！”
林毓秀：？？？？？
這酒居然沒有問題？
她還以為蒼青劍君會在酒裡下毒，不過既然沒毒那就算了。林毓秀伸手接過了蒼青劍君遞來的酒罈，道了聲謝，“多謝師尊。”
蒼青劍君見她接過，隨即又取出了一罈酒，開啟密封的酒罈，他仰頭灌下幾口酒，“咕嚕咕嚕”的大口飲著酒，濃郁的酒氣瀰漫在空氣四周。
半響之後，他才放下酒罈，轉頭目光看著林毓秀，“我父親並非是個好個師尊。”
“我也是。”
林毓秀：……
虧得您老心裡還有數啊。
“你可怪我？”蒼青劍君忽地說道，目光盯著她。
像是在等著她的回答。
林毓秀：……
這讓她怎麼回答呢。
這邊林毓秀陷入了死亡選項中，那邊蒼青劍君的目光盯著她，等著她的回答。
半響之後。
林毓秀說道，“弟子不敢。”
“呵。”蒼青劍君輕嘲了聲，“你可以恨我，而我卻不知該去恨誰。”
“……”
林毓秀也仰頭灌了口酒，這麼刺激的嗎？
她需要冷靜冷靜！
這也太他媽刺激了！！
師徒兩個誰都未再說話，蒼青劍君也許是因為今夜說得多了，而林毓秀純粹是被刺激的，她覺得蒼青劍君不如給她乾脆來一刀，這樣慢刀割肉實在是太考驗心臟。
林毓秀悶頭喝著酒，試圖讓自己冷靜。
但是喝著，喝著，她發現了不對勁了，她覺得有些頭暈！神智開始渙散……
林毓秀：？？？？？
“這酒真的沒問題嗎？氪氪！”林毓秀呼喚氪金系統道。
“是的呢，親親，這酒沒有毒哦！”氪金系統語氣輕快活潑，“莫問題。”
“……那為什麼我感到頭暈，神志不清，身體不受控制？？”林毓秀質疑道。
“親，你只是喝醉了而已。”氪金系統聲音輕快愉悅，“親喝的是神仙醉，只需要一小杯就能夠放倒一個金丹修士的神仙醉哦！”
已經喝了小半瓶的林毓秀：……
你他媽不早說！
我就說蒼青老賊沒好心，不懷好意！
感情是想醉暈她！
“親，商城有醒酒丹哦，一顆見效，不管喝多少酒，不管是神仙醉，還是千日醉，都醉不倒哦！”氪金系統聲音愉悅說道，“一顆只需要一萬靈石。”
林毓秀：……
一萬靈石？？？
你這是趁火打劫吧！
“親，需要嗎？”氪金系統詢問道。
“需要！”林毓秀咬牙切齒道，“來一顆。”
“好的呢，親！扣除一萬靈石，醒酒丹已傳送，親請查收。”氪金系統說道。
林毓秀的掌心裡多出一顆丹藥，她抬起手，作勢仰頭喝酒，以寬大長袖遮掩，趁機將那顆醒酒丹塞入了口中，吞服下去。
醒酒丹入腹之後，藥效見效，林毓秀瞬間感覺道一股清涼之意直衝大腦，提神醒腦，原本頭暈混沌、神智渙散、意識逐漸不清等症狀消退。
她心下頓松一口氣，心想，蒼青老狗也是會使壞，差點著了他的道。
林毓秀本身就是千杯不倒體質，深諳酒性，不然第一杯神仙醉下去就要栽了。
想她，當年可是一個人幹翻了啟明和姬晏兩個人，他們兩個加起來再加上一個驚寒天君都喝不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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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把她流弊壞了。
林毓秀假裝喝醉，露出眼神渙散表情迷茫的神態，將剩下的半瓶酒喝完，然後整個人往後倒去，倒在草地上，閉著眼睛徹底醉暈過去。
站在她身旁的蒼青劍君停下喝酒的動作，他轉過身看著醉暈倒在地上的林毓秀，看了許久。
他什麼也未做，就這樣駐足在那裡，目光看著她。
直到許久之後。
蒼青劍君才動了，彎下腰，抱起了地上的林毓秀，將她打橫抱在懷裡，然後取出劍，雙足踩在飛劍上，御劍朝著道場素問殿飛回去。
一輪清月高懸。
火焰花海，如一片炙熱燃燒的火焰。
風吹拂而過，火海起伏，火焰浮動。
青袍的青年劍修懷抱少女，於黑夜裡御劍飛行，身後是一輪皎潔清月，下方是一片熊熊焚燒的火海。
——熊熊烈火，焚我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