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家村，炊煙四起，三三兩兩的村民聚在村口的大樹下閒聊。
樂國榮走到村口掃了幾眼，計從心來，“小怡，把你的獎狀拿出來。”
樂怡乖乖的將獎狀從包裡取出來，樂國榮美滋滋的又看了一遍，隨後高調的進村。
“大家都在啊，猜猜這是什麼？”
他將獎狀舉的高高的，恨不得讓全村的人都看到，大聲的吆喝。
大部分人不識字，但獎狀是見過的。“獎狀？誰的？”
樂國榮笑的可得意了，“告訴大家一個喜訊，我家小怡在公社比賽中拿到了一等獎，從幾十個學生中殺出來，拿了第一名。”
他特意強調一點，“對了，那些都是高年級的學生，還是各個學校學習最好的。”
平地一聲雷，大家目瞪口呆，“這怎麼可能？樂國榮你別吹牛了，你說春梅我還信，樂怡？怎麼可能？我沒有記錯的話，她上學沒多久吧。”
“國榮，做人要踏踏實實，別總整些虛頭巴腦的，吹牛也要打打草稿。”
樂國榮也不生氣，衝一個年輕人招手，“小六子，你過來看看，這是誰的獎狀？”
小六子跟他平輩，比他小上幾歲，念過幾年小學。“紅星小學樂怡喜獲東風公社心算比賽第一名……”
眾人懵逼了，不敢置信的看著樂怡，這麼聰明？
“真的是樂怡？沒看錯？”
小六子的神色挺複雜的，“沒有呢，寫的清清楚楚，是樂怡。”
他都這麼說了，還有人表示不信，“國榮，你不會是弄了張假獎狀吧？”
樂國榮氣笑了，承認他女兒出色有那麼差嗎？“小怡你來，讓大家看看你的獎品。”
他憋屈了多年，終於等到了揚眉吐氣的一天。
樂怡感到很羞恥，高調炫耀不是她的風格，但看著爸爸殷切的目光，她深吸一口氣走上來，“這是獎品，一個新書包。“
“這是獎品，兩支鉛筆。”
“這是獎品，一雙運動鞋。”
秀吧，秀吧，就當哄老爸開心。
一樣樣獎品拿出來，大家的眼睛都直了。
看到運動鞋的瞬間，現場一片騷動，紛紛圍過來，熱切的摸上鞋子，新的！沒穿過！
“這鞋子怎麼這麼小？”
村民是捨不得買這麼小的鞋子，不實用，都是大人穿舊了給大孩子，大孩子給小孩子。
“因為這是樂怡的獎品，照著她的尺碼挑的。”樂國榮從來沒給兒女買過一雙新鞋，心裡內疚著呢。
直到此時，大家才相信了樂怡父女的話。
樂家三房哪有錢買這些東西？運動鞋很貴，還不好買，公社供銷社的量很少，搶都搶不到。
“我早就知道樂怡是個聰明孩子，這不，應驗了吧。”
這純屬馬後炮。
也有貪小便宜的，“樂怡出息了，得了這麼多好東西，不如分一支鉛筆給我家二牛，他正缺筆，嬸記你的好。”
這是平時總說樂家三房壞話的婦人，這會兒佔起便宜理直氣壯。
樂怡輕輕一抬手，攔下了，“嬸，些東西都有主了，運動鞋是我的，書包我要送給小然，兩支鉛筆給小桃姐弟，分完了。”
婦人氣的直瞪眼，樂國榮卻很欣慰，“小怡，是你的東西，沒必要分給別人。”
樂怡沒將這些東西放在心上，下一場比賽的獎品應該會更好，有點迫不及待呢。“我們是一家人，我願意跟姐姐弟弟們分享。”
大家對她刮目相看，重新認識了她，聰明，又大方，以前怎麼會認為她平庸呢？
那婦人眼神閃了閃，“小怡是個好孩子，聰明又懂事，國榮啊，真不像你的種。”
這話一出，氣氛一下子變了，樂怡立馬意識到，下意識的看向爸爸。
樂國榮像是沒查覺出來，笑容滿面的看著女兒，充滿了驕傲。“我是沒本事，但我家小青有啊，媽聰明生的娃就聰明，媽愚蠢的生的娃也不咋地。走，咱回家吃飯。”
說的太有道理了，讓人沒辦法反駁，懷疑自己被內涵的嬸子只能暗暗生氣。
父女往家裡走，樂怡嘴唇動了動，猶豫再三，將到嘴的話咽了回去。
她想著心事，不知不覺落後幾步，忽然一股大力襲來，“啊。”
沒有一絲絲防備的樂怡摔倒在地，而手中的運動鞋被搶走了。
“小怡。”樂國榮扶起女兒，看到她受傷的雙手，頓時火冒三丈，追上侄子樂春平就是一頓揍。
“讓你搶東西，讓你搶東西。”
樂春平是大房的幼子，極受父母的寵愛，特別頑劣，當場就大聲哭嚎，“爸媽，救命啊，奶奶，救命，三叔要打死我了。”
三人都衝了出來，樂大嫂衝在最前面，看到這一幕頓時怒了，“老三，你幹什麼？放開春平。”
樂國榮當著他們的面，狠狠拍打樂春平的屁股。
樂老太心疼的不得了，衝上前護孫子，“你這混賬東西，怎麼敢打春雨？你還不如打死我。”
樂國強夫妻也擠了過來，將樂國榮擠到一邊，樂國榮梗著脖子叫道，“媽，他現在就搶東西，將來還得了？與其將來吃牢飯，不如狠狠教訓一頓，”
這話太難聽了，樂大嫂氣不打一處來，“有你這麼咒自己侄子的嗎？你是當叔的人，怎麼好意思？”
樂國榮不能打長輩，但打個小輩毫無壓力，“我是為他好，慣子如殺子，哦，你們聽不懂，我來解釋一下，太寵孩子就是害了孩子，將來坐牢你們也有責任。”
他一口一聲坐牢，樂國強也惱了，“老三，你住嘴，春平，你來說。”
樂春平哭哭啼啼的，眼淚掛在臉上，“我沒有，我就是喜歡這雙鞋子，想先穿著，等我穿不下了，再給弟弟妹妹穿。”
他說的理直氣壯，家裡的好東西先輪到他們兄弟倆，這是慣例。
他看上了這雙鞋子，打算拿去換雙大的，穿去學校好好炫耀一下。
樂家人也習慣了，樂大嫂怒氣衝衝的瞪著樂國榮，“聽到沒有？你一個當叔叔的亂冤枉人……“
“呵呵，這是花家裡的錢嗎？不是。”樂國榮分的很清，家裡的錢他支配不了，但這些東西又不是家裡買的，憑什麼要給大房？“我女兒靠本事贏來的獎品誰都不能碰，想要？那就自己去贏啊，沒本事只會眼紅，嫉妒別人，沒用的東西。”
樂春雨羞窘難當，被罵哭了，還不覺得自己有錯，他是樂家的男丁，好東西都是他們大房的。
他抱著樂老太哭的死去活來，怎麼哄都哄不住，樂老太急壞了，對著兒子破口大罵，“我的孫子比樂怡強上百倍千倍，她才沒用，你們一家子都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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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哄孫子不哭，讓她罵三房幾百遍都行，女孩子再優秀有什麼用，還不是別人家的。
樂國榮看著偏心眼的媽，一顆心徹底涼了，“行，既然這麼看不上我們一家子，那我們走，小怡，去找找你媽和你弟在哪，我們一起走。”
樂怡默默的跟在他身邊，看他的眼神充滿了擔憂。
見三弟的神色嚴肅的不像話，樂國強心裡一咯噔，“你去哪裡？”
樂國榮吃了虧也不隱忍，一定要討回來的性子，“去公社哭，求領導作主給我們一條活路，否則就吊死在大門口。”
樂國強眼前一黑，三弟徹底瘋了？這是要玉石俱焚！
樂怡眼珠一轉，“爸，公社領導不會讓我們去死的，我還要代表公社去縣裡爭光呢。”
樂國榮摸摸女兒的腦袋，她太機靈了，一點就通，“對對，你認識公社領導，他還誇你聰明。”
樂國強感覺更不好了，他特別在意公社的領導，那是他的直屬上司。“哪個領導？“
春梅說了，跟公社的領導搞好關系，到時還能往上升一升，藉著隊長這塊跳板跳到公社，那就是質的飛越。
怎麼說呢，隊長是村官，不算正式編制，但公社是真正的官員。
樂怡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每個人有弱點，這個大伯也有，那就好辦了。“是許主任，大伯，你也認識？”
樂國強的心懸了起來，豈止是認識，“什麼長相？”
樂怡略一思索，“方臉，濃眉，一身正氣，身板很直，應該是部隊出身吧，爸，我們就去找他吧，他很正直的。”
話音剛落，樂國強懊惱的拍拍額頭，轉手就是一巴掌，“啪。”
樂春平挨了一巴掌，整個人都傻了，“爸，你怎麼打我？”
樂國強狠狠瞪了他一眼，就知道惹事，“跟你妹妹道歉，請她原諒你。”
大家的眼神都不一樣了，他吃錯藥了？
樂大嫂特別不理解，“他爸，你這是幹什麼？”
樂國強顧不上搭理她，冷冷的看著兒子，“我數到三，一，二……”
他平時積威甚重，樂春平立馬慫了，“對不起，我錯了。”
樂國強一把搶過鞋子塞給樂怡，笑容滿面的哄道，“小怡啊，你哥已經道歉了，你就原諒他這一回吧。”
樂怡歪著腦袋看了一會兒，嘴唇微勾，小手按在肚子上，“我受了天大的驚嚇，肚子咕咕叫，需要壓驚。“
樂國強嘴角抽了抽，這藉口太敷衍了，但有什麼辦法？“等會燉碗蛋羹給你補補，多加幾滴香油，你為家裡爭了光，表揚一下。”
“不要蛋羹……”樂怡搖了搖頭，還沒有說完，樂國強就將樂春平的腦袋重重一按。
“還是小怡最懂事，你們要向妹妹學習。”
樂怡慢悠悠的聲音響起，“就四個雞蛋吧。“
一家四口正好一人一個，完美。
“……好。”樂國強咬牙應了，這丫頭隨了老三的厚臉皮，不肯吃虧的性子。
他以為完事了，卻見樂怡慢吞吞的伸開雙手，“我的手受傷了，流血了，是二堂哥推的。”
手心擦破了皮，血滲了幾滴，這會兒止住了。
樂國強一臉的錯愕，這丫頭動作木木的，但下手時又狠又準。
“那再加兩顆雞蛋。”
樂怡伸出四根短短的手指，對著他羞澀的笑，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樂國強：……狗屁不好意思！老三這個娃搞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