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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金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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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香樓, 包廂。

裴靖正喝著茶, 門便被人推開了,進來的是一個蒙著面的女子與阿順。

“讓裴公子久等了。”女子朝他微微福身。

裴靖也客氣的回了一禮道:“並未,在下也是剛到。許姑娘來得剛剛好,請坐。”

來人正是許蘭依, 吳家的少夫人。

許蘭依取下面紗,坐在裴靖對面,笑問道:“不知裴公子找我所為何事?”

裴靖道:“比起吳少夫人這個稱呼,想必許姑娘更合姑娘心意吧?”

許蘭依微微抿唇。

裴靖笑道:“想來, 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吳家不但是我的仇人, 也是許姑娘的仇人。”

“看來裴公子知道的不少啊。”

“也不算多,只是正巧認識了一個兄弟。”裴靖道,“那兄弟是個俠士, 曾在山匪窩裡待了一段時間, 剛巧與我說了一段舊事。”

許蘭依猛然看向他,聲音微顫問:“哪段舊事?”

“正是兩年前,許家老爺與少爺遇難的事。”裴靖意味深長的道, “旁人都以為那只是一場意外, 但我那兄弟卻說是一場陰謀。”

許蘭依的淚頓時流了下來, 阿順忙上前擔憂的喚道:“小姐。”

她搖搖頭道:“我沒事,裴公子繼續說。”

裴靖提到的那個在山匪窩待過的兄弟, 說來也是一段巧緣。那人本是個遊俠,姓遊,單名一個正字。

遊正不慎被騙進了山匪窩。他起初相信了那些山匪劫富濟貧的假話, 後來,卻發現不是如此。遊正自然想要告發山匪,但是被山匪頭子發現,便要將他殺人滅口。

遊正拼盡全力從山匪窩裡逃了出來,卻也因此深受重傷,險些喪命。瀕死之際,恰好遇上了裴靖。

那時,裴大哥還在,裴靖心性尚且單純,自然便救了他。

遊正因他撿了一條命,後來,便一直稱裴靖做好兄弟。養傷期間,經常與裴靖聊一些往事,其中便提到了許家這事。

當時的裴靖氣憤難當,一怒之下便想去告官。

但遊正卻攔住了他,山匪數量眾多,縣衙的衙役們根本不是對手。

這事,便只能放下。

養好傷之後,遊正便告辭離開了。他是個遊俠,嚮往自由自在,好遊山玩水,是不會在同一個地方停留許久的。

但臨走之前,卻把從山匪頭子哪裡偷來的證據交給了裴靖。

遊正說:“我看裴兄弟非池中物,早晚有一天會飛黃騰達。這些證據,哥哥便交予你。待裴兄弟有一天有足夠能力,能為這些枉死之人昭雪,報仇雪恨!”

兩人當時還做下約定,待裴靖及冠之日,便是兩人再見之時。

可後來出了那些事,大哥意外身亡,裴靖病重,裴家接二連三的出了噩耗。裴靖再無心思去想這事兒,那時他想得全是如何活下來,心中更是被恨意填滿。

倒是沒想到,這些東西還真的用上了。

“許姑娘這樣子,看來因也是知道這陰謀的。”裴靖沒有賣關子,“這事兒時間過去太久,官府想查也不容易。但我那兄弟卻正好知道一些證據。”

許蘭依猛地站了起來,問道:“裴公子說得可是真的?”

裴靖道:“自然是真的,我那兄弟在那山匪窩裡地位也不低,知道那山匪大當家有一個習慣。那大當家為人謹慎,與人合作從來都會留下證據。恰好,他曾在大當家的房裡看到過與吳家老爺的書信。”

裴靖自然不會說證據便在他手裡,若是如此輕易能得到,又怎能讓人出力?

許蘭依冷靜下來,咬唇問道:“裴公子想讓我做什麼?”

“錯了,不是我讓許姑娘做什麼。”裴靖微微勾了勾唇,目光卻是冷的,“我們不過是一起合作,讓那些做了壞事的人付出代價而已。”

許蘭依也笑了,“裴公子說得極是。”

“許姑娘如今在吳家的日子怕是不好過吧?那吳家真要讓陳月兒壓在你頭上?”裴靖問。

許蘭依道:“無論有沒有陳月兒,我在吳家都不好過。不過,吳家行事狠毒,陳月兒一朝得勢太過囂張。待她肚子裡的孩子生下來,怕是也討不得好。”

豈止是討不得好,按吳家的行事,怕是要去母留子。

兩人對視一眼,裴靖道:“那許姑娘覺得,若是陳月兒知道吳家的目的,會怎麼做?”

許蘭依定定看向裴靖道:“裴公子與我所想的不一樣。”

“不過是不想髒了自己的手罷了。”裴靖沒有回許蘭依的話,“相信許姑娘與在下應是同一個意思吧。”

“陳月兒一個弱女子,自然不是吳家的對手。”許蘭依也沒揪著,跟著轉了話題,“若是我們助她一把,想必形勢會不一樣。”

惡人自有惡人磨,若是能讓他們狗咬狗豈不是很好?

******

離開醉香樓之後,裴靖沒有直接回家。

今日剛好是集市,街上熱鬧得很。他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走著,不知怎得,便想到了賀子賢想要讓他轉送的那支簪子。

如今想來,依舊刺目得很。

還有裴裕那小子,小小年紀花花心思倒是不少,竟然學了不少哄女孩子的手段。

鬼使神差的,他的腳步便拐進了縣裡最大的首飾鋪子。

店裡的夥計看到他,忙笑意滿滿的迎上來,客氣的問道:“公子,您想買些什麼?我們今日剛進了不少時興的首飾,公子若是想送心上人,那正是趕上了好時機啊。”

心上人……

裴靖忍不住在心裡細細咀嚼這三個字,不知為甚,竟沒有去糾正夥計的說辭。

他面上波瀾不驚的道:“那便先看看吧。”

夥計一聽,頓時便笑眯了眼睛。這位公子雖說穿得不是很華貴,但是做工卻不差,而且通身的氣派也不可小覷。

說不得便是一隻肥羊呢!

“公子,這邊請。”夥計恭敬的引著裴靖,笑問道,“公子是想買什麼首飾?耳飾、頭飾或是頸飾?”

裴靖還是第一次進這種基本為女子服務的地方,耳邊夥計一張嘴啪啪不停的說,他難得有些懵然。

須臾,才道:“簪子。”

夥計一聽,便又問道:“那公子是想要金簪、銀簪、還是玉簪呢?”

“……你都拿出來看看吧。”

這家首飾鋪子是縣裡最大的一家,在府城也有店,首飾樣子都很是時興。裴靖在各種簪子上看了一圈,他本想買玉簪,但是目光卻被一支金色鳳簪引了過去。

這支金簪風格華麗,上面是一朵牡丹花,又是金子做成的,本應很是俗麗。但這金簪制工精良,顏色亮麗,裴靖第一眼看到它,便莫名覺得很適合她。

那牡丹嬌豔又華貴,恣意又豔麗,若是一般女子自是壓不住這簪子。但是她不一樣。

裴靖拿起這支金簪,問道:“這簪子如何賣?”

“哎呀,公子的眼光果然是好。這支金簪是我們鋪子裡剛進的新貨,您看看這做工,這可是由手藝一流的大師傅親手打造的。大氣華麗,一般姑娘可壓不住它。”夥計的嘴巴像是抹了蜜似的,“想必您的心上人定是位優雅大方的貴女,見了這簪子,她定喜歡……”

“行了,你就說多少銀子吧。”裴靖輕咳一聲,打斷了他的話。

夥計忙回道:“兩百兩銀子,貴是貴了點,但是千金難買心頭好不是。若是能讓心上人開心,這兩百兩花的可值得,公子您說是不是?”

兩百兩,普通農家不吃不喝也要存至少十年之久。裴靖之前把身上的所有銀子都交給了戚柒,如今身上剛又得了一筆分成 ,不多不少,剛剛兩百兩。

若是曾經,他是如何也不會願意用兩百兩去買一支不能吃不能喝只能看的無用簪子。

但是這一次,他竟是連猶豫也無,便乾脆利落的付了銀子。

直到出了首飾鋪,裴靖才微微有些後悔。

倒不是後悔買貴了,而是後悔選了這麼一個禮物。

若是要送禮物,能送得東西多了去了,也不一定非要是簪子。這簪子寓意不同,他不是年幼不知事的裴裕,哪裡能送簪子與自己的嫂嫂。

但買也買了,哪裡還有退回去的道理。

裴靖把簪子仔細的放進自己的懷裡,帶著些複雜的心情回了家。但到家之後,卻只見到裴錦,沒見到她。

裴靖眉頭微皺問裴錦:“怎麼只有你一人,嫂嫂呢?”

裴靖回道:“之前賀家有人來找,嫂嫂便跟著去賀家了。”裴錦也跟著皺了皺眉,兄妹兩個如出一轍的眯了眯那雙鳳眼,道:“說來也有些奇怪,之前賀家派來的人都是管家或者書童,這次來的卻是二掌櫃。”

裴靖神色微動,不知怎得,心裡有了些不安,忙問道:“嫂嫂去了多久?”

裴錦回話,“已經有一個時辰了。”

“你在家守著,我去賀家看看。”扔下這句話,裴靖便沉著臉朝賀家去了。

然而到了賀家,卻沒有見到戚柒。

賀子賢更是道:“不對啊,我沒有派人去找戚姑娘。”他臉色一沉,轉身就問管家,“是你派人去找戚姑娘的?”

管家忙擺手道:“少爺誤會了,您說了這事兒不能告訴戚姑娘,我怎麼敢去打擾她?”

之前賀子賢收到了一封信。

信是跟著賀父南下的大掌櫃送來的,信裡說,有人看上了他們的織機與紡車,想要據為己有。賀父自是不願意給,一來二去便被人記恨上了。

甚至還派了人來襲擊賀父,賀父當機立斷燒掉圖紙,雖說沒讓那些人得逞,但是賀父卻失蹤了。

從收到信開始算,賀父失蹤已經有半個月了。

信裡,大掌櫃說,他懷疑賀父已經被人抓了起來,就是為了逼他交出圖紙。但是賀父性格倔,怕是不會交出圖紙,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他擔心賀父真的因此喪命,所以建議賀子賢把這事兒告訴戚柒,由戚柒來決定。

畢竟這圖紙也是戚柒提供的。

其實說白了,便是希望戚柒主動交出圖紙去換賀父的命。

但是賀子賢卻立刻否決了這個建議。

他們賀家雖然只是商戶,但也做不出如此厚顏無恥的事來。相信他父親也是這個想法,若是賀父願意把圖紙交出來,也不會最開始就毀了它。

若是圖紙只是賀家的,他們交出去便算了,但這圖紙是戚柒的,能夠做主的只有戚柒本人。

賀子賢知道,若是把事情告訴了戚姑娘,按照戚姑娘的心性,定是會同意這個提議。

但是他不能因為戚姑娘善良,便理所應當的去做這些事。

父親是他賀子賢的父親,要救也是他去救。

因此,賀子賢是準備自己南下,親自去查!

他把這事兒給裴靖說了,裴靖臉色難看道:“若是如此,那是二掌櫃私自去找的人?”

“看來是了。”賀子賢點頭。

裴靖眉頭皺的越發緊:“可是距離我嫂嫂離開已經將近兩個時辰了,從裴家到賀家,已經可以來回十次不止了。”

裴靖眸光凜冽,冷聲道:“不對,嫂嫂有危險!”

戚柒確實遇到了危險。

賀家的二掌櫃與她之前也有不少接觸,大掌櫃跟著賀父去了南方,賀子賢大部分精力放在了讀書上,二掌櫃便是實際上代掌賀家生意的人。因此,兩人之前打過不少交道。

所以,當二掌櫃上門說賀父出事了,賀子賢要找她商談時,戚柒沒有猶豫的跟著走了。

但是很快,她便察覺到有些不對。

二掌櫃要管理賀家那麼多生意,哪裡有時間來做這跑腿的活兒?就算事情緊急,他親自前來似是也有些不對。

戚柒便裝作不經意的問:“二掌櫃可否告知,賀老爺到底出了什麼事?”

二掌櫃便道:“老爺失蹤了,具體的事在下也不是很瞭解。戚老闆快上轎吧,事情緊急,耽誤不得。”

若是真的緊急,何不準備馬車,反而是轎子?這轎子真細究起來,怕是還比不上單純走路快。

戚柒心中生了些警惕,不動神色的道:“既然趕時間,便不坐轎子了,我們直接走過去吧。”

說罷,也沒等二掌櫃開口,徑直朝賀家的方向走去。

二掌櫃微微一愣,沒說什麼,也立刻跟了上去。

只是轉身的瞬間,對著周圍悄悄使了個眼色——跟上去!

戚柒敏銳的察覺自己似是被人盯上了,好幾道不懷好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果然不對勁!

戚柒心中一動。

今日是集市,街上人多的很,那些人卻有意無意的把她往偏僻的地方擠。既然已經察覺不對勁,戚柒自是不會坐以待斃。

她故作不知,加快了腳步,融入了人群之中。

果然,那些人也跟了上來。只是街上人多,很快便被人潮撞的分散了。

戚柒偏笑著回頭,對距離她越來越遠的二掌櫃道:“二掌櫃,你走快些,我先去賀家了。”

說著,便跑了起來。

二掌櫃見此,目光一厲道:“快,跟上去!”

然而戚柒這段日子跟著牛烈練武也不是白練的,雖說比不上那些高手,但是因為天賦不錯,也小有所成,沒一會兒便把那些人甩開了!

“二掌櫃,人不見了。”

二掌櫃臉色越發難看,怒道:“廢物,都給我去找。若是找不到人,當心主人扒了你們的皮!”

那些人一聽,便分散開來,隱入了人群。

二掌櫃臉色陰沉的原地站了一會兒,也跟著找了起來。他就不信他們這麼多人,會抓不住一個女子。

好在戚柒自從經歷過那一次差點被賣入青樓的事情後,便警惕了許多。而且,現在出門她不管去哪兒,都習慣做一些準備。

倒是沒想到,還真的有用上的一天。

戚柒鑽進了一條無人的小巷裡,趁著無人,快速的拿出衣服裡的裝備——各種化妝用品。

沒錯,戚柒知道自己這張臉引人矚目得很,必要時刻,很需要改裝一番。她在臉上快速地塗抹了起來,抹黑了膚色,畫小了眼睛,反正就是往不起眼畫。

畫好之後,又飛快地把外衣脫掉,撕成幾塊,隨意的綁在了身上。

沒幾分鐘,她便從一個衣著光鮮的美人,變成了一個皮膚暗沉、衣著邋遢的鄉下丫頭。

弄好之後,戚柒便小心跟在了二掌櫃身後,正好聽到了這句話。

主人?

二掌櫃是賀家的家生子,按理來說,他的主人應該只有賀家才是。可聽他的口氣,那主人指的明顯不是賀家,而是另有其人。

戚柒心下一動,若是她沒猜錯,這二掌櫃怕是已經叛主了!

待到跟在二掌櫃身邊的人都離開了,戚柒便猛地從後面撲上來,捂住二掌櫃的嘴,壓著他進了旁邊的巷子。

她一腳把二掌櫃踹翻在地,拿出匕首抵住他的脖子,冷聲道:“說,派你來找我的人到底是誰?你們到底有什麼目的?”

“戚柒?“二掌櫃定眼看了看,仔細辨認才認出這是戚柒,他的面色立刻變了變,“戚老闆是不是對在下有什麼誤會?這隨意動刀可不好,我能有什麼目的,就是我家老爺失蹤了,我家公子讓我來找您而已。”

“不說是吧?”戚柒微微一笑,下一刻,一手捂住二掌櫃的手,另一只手拿起匕首對準他的手臂便猛地刺了下去!

“唔!”

二掌櫃悶哼一聲,痛得臉色發青,睜大了眼不可置信的望著戚柒。

戚柒唇邊笑意更深道:“以為我不敢動刀子?呵呵,二掌櫃,你最好還是識相點,否則,這下一刀可不知會刺到你哪裡了?你說,是腿,還是你的心好一點呢?”

“這條巷子深,少有人經過,若是你死了,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被發現?”

她每說一句,二掌櫃的臉色便白一分。

手臂被捅了一個窟窿,正不停地流著血。冰冷的匕首順著手一直往上,最後停在了他的脖子上。

戚柒笑道:“想來想去,還是這脖子最好。一刀下去,二掌櫃也不用受太多苦,一了百了。你說對吧?”

邊說,銳利的刀鋒便在那脖子上劃了一刀。

二掌櫃猛地睜大眼,忙搖著頭,嗚嗚嗚的叫著。

“二掌櫃願意說了嗎?”

他忙點頭。

戚柒道:“行,你只有一個機會。我不捂著你嘴,但你若是敢大叫,可別怪我手上的刀不留情了。對了,二掌櫃也不用擔心沒人收屍。不知道你聽過化屍水沒有?”

“這化屍水可是個好東西啊,只要在人的屍體上滴幾滴,不出半刻鐘,人就會連皮帶骨化成一灘血水。你說是不是很省事?都不用為你準備棺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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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出,二掌櫃嚇得渾身都在抖。

化屍水,世界上竟有如此可怕之物?!他看著戚柒的眼神已經不能用恐懼來形容了,簡直就像是看到羅剎似的。

難怪人說,越美麗的女人越有毒,誠不欺他。

誰能想到如此美麗嬌俏的小娘子,竟會如此狠毒呢?

二掌櫃抖著身子點頭。

戚柒這才放開了捂著他嘴的手,腳在他的胸口狠狠輾了輾,笑眯眯說:“說吧,可別撒謊哦。”

腿、脖子都疼得厲害,自己還被人踩在腳下,二掌櫃已經被嚇破了膽子,哪裡還敢說假話?

他抖抖索索的回道:“戚老闆你手下留情啊,我也是聽命辦事的。想要抓您的是雲州府的大布商孫家,他們想要紡車與織機的圖紙。老爺毀了樣品和圖紙,又失蹤了,所以他們便想抓您。”

戚柒臉色陰沉問:“所以,你就背叛了賀家?”

“……我這也是被逼無奈啊。”二掌櫃顫顫巍巍的道,“我是賀家的家奴,生死都系在賀家身上。但是我不想死啊。戚老闆您有所不知,那孫家可不僅僅只是個商人,他們家的嫡女還是雲州府知府的寵妾,為知府生下了獨子。我……我得罪不起啊!”

“所以,你就因為怕死,背叛了養育你的賀家?”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壓抑著怒氣的聲音,戚柒猛地轉頭,一眼看見了怒氣衝衝跑過來的賀子賢,以及……身後神色不明的裴靖。

她微微一愣:“賀公子,二弟,你們怎麼來了?”

她突然想起來自己的形象,莫名有些尷尬。

裴靖不緊不慢的朝她走近,目光在戚柒身上轉了幾圈,扯了扯唇角道:“好在是來了,否則,怎能看到嫂嫂如此威武果斷?倒是讓靖刮目相看了,嫂嫂之能不遜於男子。”

戚柒手裡還握著滴著血的匕首,一時間僵在了原地,半晌,才乾巴巴的道:“哎,我這不是被逼出來的嗎?就嚇唬嚇唬他,若是不這樣,他還不會說呢。”

裴靖唇角勾了勾道:“嫂嫂不必急著解釋,我理解的。”見她慌張的模樣,心中竟生了些逗弄的心思,他的眼中極快地閃過一抹促狹。

“哈哈,理解就好理解就好。”戚柒笑了兩聲,把匕首放在了身後,僵站在原地。

雖說她並不是要維持可憐小寡婦的人設,但是一時之間轉變太大,似乎也有那麼點說不過去啊。

按照裴靖多疑的性子,不會懷疑她另有目的圖謀不軌吧?

正想著,臉上突然傳來柔軟的觸感,戚柒一怔,對上了一雙半垂的鳳眼。

裴靖手裡拿著一張帕子,正細細地擦拭她臉上的髒汙。

“嫂嫂的臉上髒了。”

戚柒心裡閃過一絲異樣,回過神來,便一把搶過帕子,自己擦著臉,笑道:“哈哈,謝謝二弟了,這種事我自己來便好。”

裴靖給她擦臉,不知怎的,戚柒莫名覺得怪怪的。

裴靖也沒有阻止,任由她拿起帕子自己擦,只是目光卻依舊落在她的臉上。黑眸暗沉不見底、深不可測,戚柒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索性偏過身子,轉移話題道:“不知二弟你們怎麼找到這兒的?”

裴靖淡聲回道:“我回家之後,聽小錦說你被賀家的人叫走了,便去了賀家找你。與賀兄談過之後,察覺到不對,便出來尋你了。”

所以,是怎麼找到她的?她都扮成這個德行了。

可裴靖說了那些之後,便沒了下句。戚柒張了張嘴,到底沒有繼續再問。

這頭,賀子賢已經衝過去,狠狠踢了二掌櫃一腳,怒道:“賀二,賀家待你不薄,你就是這樣回報賀家的?!你良心被狗吃了嗎?”

二掌櫃也意識到自己跑不了了,便有些破罐子破摔。

“賀家是待我不錯,但是還不是把我當奴才用?”二掌櫃冷笑一聲,“賀二賀二,聽聽這個名字。我做了半輩子奴僕,但我兒子年輕有為,不比少爺你差啊。可就因為是奴籍,哪怕他再聰明,讀再多的書,都考不了科舉。”

“我,不甘心啊!”

“我可以做一輩子的奴僕,但是我兒子不行。”二掌櫃冷聲道,“孫家答應了,只要事情一成,便為我脫了奴籍!我在賀家做得再好,也不過是個奴僕,良禽擇木而棲,該怎麼選一目瞭然!”

賀子賢愣住了。

“少爺你生來便高高在上,自然不會知道我們這些做奴僕的苦。我既然被你們抓了,我也認了,反正打死奴僕也不是什麼大事。少爺,你殺了我吧!”二掌櫃一臉決然。

“你想要脫奴籍,這事兒你可曾與賀老爺說過?”戚柒冷笑著,“你跟隨賀老爺多年,難道還不瞭解他的性子?若是你提出來,他定會成全你。你之所以不說,不過是因為若是脫了奴籍,你便要離開賀家,再也做不了大權在握的二掌櫃。”

“你捨不得到手的權利和錢財,可若是賀老爺和賀公子都死了,賀家便只剩婦孺,你經營多年,只要好好籌謀,怕是整個賀家都會成你囊中之物吧!”

此話一出,二掌櫃的臉色倏地變了,眼中極快地閃過驚慌。

戚柒繼續道:“賀家沒有什麼族親,賀夫人雖懷有身孕,但是要弄死或者控制一個懷孕的女子可太容易了。二掌櫃,打得可真是好算盤啊!”

聽戚柒這般一說,賀子賢也終於想通了其中關節,他的臉色立刻難看至極。握著拳頭,就要衝上去揍人。

裴靖攔住他,沉聲道:“不可逞一時之快,現在還不知他有沒有同黨,先把他帶回去仔細審問才是。”

戚柒也點頭道:“二弟說得對,賀公子我們還是先把人帶回去吧。剛才他派了好些人來抓我,這樣一看,他定還有同夥的。我們還是小心為上。”

賀子賢忍下了氣,一行人直接回了賀府。

現在也不用對叛徒客氣了,在幾人逼問下,二掌櫃本來還死撐著不願說。但是等到裴靖讓人把他以為藏得好好的妻兒抓來之後,他便把一切都交代了。

二掌櫃背後的人確實是雲州府的布商孫家。

那孫家世代都是布商,這一代家主的嫡長女嫁給了雲州府的知府為妾,生下了知府的獨子,母憑子貴。雖只是個妾室,但是就連知府夫人也不敢招惹她。

靠著知府的關係,孫家搖身一變,一躍成為了皇商。

此後,孫家便越發橫行無忌。不僅獨佔了南方的市場,甚至還想要吃下全國。

南方產蠶,多產絲綢與錦緞。

賀家雖經營多年,但是多做的是平價生意,昂貴的布匹自來輪不到他們一個小小的賀家。

賀父有了新型織機與紡車,自然想要做大做強。他便想在南方開一個自己的作坊,如此一來,便也不愁以後沒有貨源了。

當然,賀父自是也知懷璧其罪的道理。

他初來乍到,沒有奢望過自己能輕鬆的在南方站穩,因此他本來的想法是找南方的豪商合作,再與其分一杯羹罷了。

孫家乃是雲州府最大的布商,賀父最先找的便是孫家。

但誰也沒有想到,孫家太過貪心,再知道新型織機與紡車後,他們便起了殺人奪寶的心,可從未想過與賀家合作。

賀父在商場廝殺多年,也是個老狐狸,很快察覺到不對勁兒。

於是,他當機立斷的毀掉樣品和圖紙,帶著人便要跑。但孫家也算是雲州府的地頭蛇,真要抓他們,賀父等人如何能輕易逃脫?

“那我爹他們現在如何了?”賀子賢急忙問道。

二掌櫃回道:“我也不知道,但我想老爺應該是藏起來了。否則,孫家便不會想要把你們引去雲州府了。”

雲水縣到底不是孫家的地盤,所以,最初孫家是不準備在雲水縣動手的。而是想要把戚柒與賀子賢引到雲州,到時候再下手。可誰知,賀子賢竟不準備把此事告知戚柒,而是想要單獨去。

也是因此,二掌櫃才會鋌而走險,要在雲水縣綁人。

只是沒料到,戚柒不是一個普通女子,而是一個硬茬子,警覺性如此之高,最後功虧一簣,還暴露了自己。

二掌櫃道:“少爺,我知道的都已經交代了。我知道                                                                                                                          我沒臉求您原諒,我只求您放過我的妻兒,這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張的,他們什麼都不知道。求您,饒他們一命吧!”

賀子賢陰沉著臉沒說話。

這事兒畢竟是賀家的家事,戚柒與裴靖身為外人自是不好管的。倒是賀父那邊等不了,應該早做決斷。

戚柒便道:“賀公子什麼時候南下?我與你一起。”

此話一出,賀子賢還未開口,裴靖便暗下神色道:“嫂嫂要去雲州府?”

戚柒回道:“此事也算是因我而起,賀老爺如今生死不明,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觀。而且,孫家的人既然已經盯上了我,想必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裴靖知她說得是事實,但是想到她要與賀子賢一起南下,心裡便有些煩躁。

他沉聲道:“那我也一起。”

“二弟可莫要胡說。”戚柒搖頭道,“明年便是大比之年,你還要好好準備鄉試,如此關鍵時刻怎能離開?而且,你若是出了意外,裴裕和裴錦怎麼辦?”

裴靖冷聲道:“那嫂嫂若是出了意外?可有想過他們?”

戚柒愣了一下,才道:“我只是他們的嫂嫂,你卻是他們的親哥哥,自然是你更加重要。”

戚柒的本意是裴靖是男子,如今也是裴家的一家之主。他留下,便是一根定海神針。她走了,裴裕裴錦雖然會擔心,但是有裴靖壓著,兩個小的至少會安心一些。

但裴靖卻理解成了另一番意思。

只是嫂嫂?他陡然想到了庫房裡放著的那些一直被他刻意忽略的聘禮。她要跟著賀子賢一起去,到底是因為她嘴裡說得那些原因,還是因為她……捨不得或是擔心賀子賢?

她一直未退還賀家的聘禮,想來,後者或許才是真正的原因吧。

想到此,裴靖的神色瞬間冷了下來。

戚柒救了他一命。

她會游水,會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情,一點兒也不想初來裴家的那個只餘嫵媚的孤女。

他心中甚至冒出了一個荒謬的猜測——

或許,此她非彼她。

夢裡的那個戚氏做了許多惡事,毀了他們的家,是他恨不得殺之而後快的仇人。而面前的這個戚柒,帶著他們從巷子村到了雲水縣,住進了大院子,為他治好了病。

小妹還在,甚至過得很好。

小弟更不必說,簡直恨不得黏在她的身上,整天嫂嫂、嫂嫂的喚著。

她甚至還救了他一命。

這些他都記得。

曾經,因為夢裡的那些事,她做的這些,她的溫柔體貼,在他的眼中便都是別有用心另有所圖。

他有無數理由把她留在裴家,讓她一輩子忍受寂寞,活在痛苦之中。

可如果她不是她……

她便是他的恩人!

他沒有理由阻攔她擁有新生活。

“嫂嫂若是執意想去,便去吧,我管不了。”

裴靖猛地轉身朝外走,長長的衣袖遮住了他緊握成拳的手,手心裡那支金簪被他死死捏著。

“……裴兄是生氣了吧?”賀子賢望著裴靖離開的背影,小心翼翼的道,“戚姑娘,我知道您心地善良,不會不管這事兒。但是前路危險,戚姑娘還是聽裴兄的,留在家為好,就不要去涉險了。”

賀子賢內心其實甚是感動。

雖然戚姑娘沒有直接答應他的提親,但是在明知前路危險的情況下,還執意要與他一起涉險,試問世間有幾個女子能做到這個地步?

“戚姑娘,你等我回來。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父親,把他安全帶回來的。”賀子賢鄭重地道,“到那時,我再親自上門提親。”

“噗!”

戚柒沒忍住被嗆了一下,這才想起,她還沒有退賀家的聘禮呢。她當時收下聘禮,只是為了看裴靖的反應。她想知道,如果她真的選擇改嫁,裴靖會怎麼做?

後來,裴靖的反應讓戚柒放下了一部分心。

她救他一命果然沒有白救,裴靖應該會放下對她的偏見了,如此,戚柒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便一直提起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但是,這不代表她真的想嫁人啊。

戚柒輕咳一聲,忙道:“賀公子莫要誤會,你的心意我心領了,但是我如今真的沒有再嫁的想法。你的聘禮,我正要退還給你。”

賀子賢臉色暗淡了下來,不過很快,他又振作起來道:“現在沒有再嫁的想法,豈知以後沒有?戚姑娘,我願意等你。”

戚柒扯了扯嘴角道:“真不用了,賀公子。我……”

她想了想,咬牙道:“其實是我對賀公子並無男女之情,若是改嫁,我也只想嫁自己心儀之人。”

她應該早點拒絕賀子賢的,是她自私了。

“原是如此嗎……”賀子賢滿臉失落。他也不是傻子,戚姑娘對他雖好,但卻從未對他表現出其他的心思。

真是他一心傾慕,便不管不顧了。

戚柒硬下心腸,沒有去安慰。這種事情還是早點說清楚為好,拖久了對雙方都不好。

“祝賀公子早日覓得佳偶。”戚柒鄭重地道,“時辰不早了,我回去收拾一下行李,事不宜遲,我們明日一早便啟程吧。”

她轉身欲走,賀子賢卻突然問道:“敢問戚姑娘心儀什麼樣的男子?”

戚柒頓住。

她本想回答不知,但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可立了一個對裴大哥深情無悔的痴情人設,便回道:“相公那樣的吧。”

門外,微風起,吹起了一片白色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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